8宴前

8宴前

每次蔣皇后那邊有什麼動靜,胥不驕都不敢說,就怕皇帝不高興,現在見他主動開口,也就道:「陛下聖明,嬌娥已在永樂宮前等候聖駕多時……」

「什麼急事,上朝也沒這麼勤勉。」皇帝哂笑。

胥不驕道:「嬌娥來報,皇后協理太后打點的群芳薈,沒過幾日便要開了,宴上有些細節須陛下過目……陛下要不要召皇後來商議,或是去一趟圖華宮?」

皇帝不經意撣袖:「她找的理由,一個比一個沒腰杆子,站不住腳了。一群婦孺參加的賞花即興宴會,由她一個皇后和太后操持還不夠?還要朕親自過目幹什麼,回話過去,就說她辦事,朕放心。」

胥不驕早知皇帝得回絕,道:「皇后說了,今年的群芳薈怕是不一般呢。」

皇帝示意他繼續。

胥不驕攏近,細稟:「太后似乎有意在宴會上給太子牽紅線,瞧瞧哪家的女郎中意,說不定到時還得請皇上也順便去看看,給個參考意見,所以兩宮才尤其重視下旬這場宴會。」

皇帝目中流光一轉,仰倒在大迎枕上,語氣卻遠遜眼神的熱情:「唔,麟奴也是該娶親了,下半年就滿十六,上黨王和遜矍王像他這個年齡,孩子都兩個了。」

胥不驕點頭。

上黨王和遜矍王是高氏皇族宗親中的兩名親王,是太子的堂兄,皇帝的侄子,現如今孩兒都滿地跑了。

這太子也確實早該成親了。

本少時就有名選定好的太子妃,前兩年不幸早夭,另外擇親的前夕,去年這太子一日吃多了,不知道損了哪兒,硬是捧著肚子叫疼,御醫又查不出來,在床上哇哇叫地躺了大半年,就拖了如今。

胥不驕也巴不得這一雙帝后兩人能夠修好,省得成日被那個嬌娥跑來磨耳朵,真心累,聽皇帝有鬆口的意思,一喜:「那陛下是願意跟皇后見面了?」

皇帝的口像個守財奴的錢袋子,敞不了多時,又繫緊了:「給太子選親固然重要,朕那天要是有空,也會去看看,總得選個好女孩兒啊。至於宴會細節,就算了吧,女人家心思細,叫皇后自行拿主意,朕就不摻合了。」

胥不驕被堵住嘴,又見皇帝走到龍榻有就寢的意思,再不好啰嗦,上前為他摘靴卸襪,又試探:「又是好一陣子都沒招人燕寢了。」

這一任高家天子三旬已過多載,登基卻不足五年,這五年期間,去後宮次數實在有限。

史家一支筆若往好的說,得要贊皇帝不沉湎女色,作風嚴謹。

可宮中宮外都有掐不斷的流言,這位皇帝在即位前出使匈奴,天寒地凍過黃河時,一個不慎從甲板上的大宛馬上落河,下身泡在冰冷河水裡過久,不但年紀輕輕就落下了風濕,還據說傷了腎氣,以至再難生育,人道也有所限,更甚傳得離譜誇張的,說什麼偌大個後宮佳麗,已經是集體守了五年的活寡,不然也不會即位以後好幾年,除了一名位份不高的采女添了個小公主,再無別出。

皇帝聽胥不驕提醒,下意識手移到綢料軟輕的中褲間,寶貴地方被那妮子一個猴子摘桃,差點兒傷了龍根。

回宮后及時密召了御醫,竟有絲絲殘痕,皇帝頭都腫了,太可恨,太可恨,可見那妮子何等的兇殘,連御醫都是吸了好幾口冷氣,但又不敢多嘴多問。

現在是好了,但不知是不是受了驚嚇,房幃之事,不大想。

皇帝輕呼口氣:「過些日吧。這樣也能叫皇后那邊好想一些。」

既不願叫皇后不好想,卻又打死不見面。

難為的可是宮裡的人,為了一個追,一個避的兩人跑斷了腿。

胥不驕憂心忡忡。

門口的嬌娥遲遲等不到胥不驕回話,竟急了,上前幾步,直到隔簾外才停住。

永樂宮的幾名宮人見是蔣皇後身邊的人,一時也沒來得及攔,只見嬌娥一咬牙,喏喏喚了一聲:「陛下——」

胥不驕在室內大驚,轉頭斥:「陛下已經安寢了,還不退下去!」

披著畫帛,穿著二品通身翠綠女官服,身量高挑的美貌宮女臉色雪白,眉眼裡頭是宮廷生活磨粹下的果斷以及不畏,既然已經到了龍榻門口,早已經是豁出去,皇后那邊再不能失望了,攀附住廊柱,竭力呼:

「皇上……什麼時候還是來一趟圖華宮,跟蔣皇后吃茶賞花,聚一聚吧……您跟皇后,到底已經是兩年沒見面了啊!」

室內靜默無響。

俄頃才傳來飽蘸情緒的雷霆音:

「拖下去,夾棍五十。若命大沒死,再關了。」

*

離群芳薈還有兩天時,皇太後身邊的內侍又來太傅府下了一道口諭,也沒什麼,就是打了聲招呼,到時會派車轎和侍人來接,又複述了一遍時辰,免得誤了點。

臨走前,內侍還意味深長地提醒謝太傅:「謝小姐進過宮,皇宮禮數都懂,奴婢倒不擔心千金怯場失禮,只是畢竟以前都是男裝示人,這次面見的都是金枝玉葉,穿戴方面可得要……」謝太傅自然知道太后是要自家女兒穿得女子氣一些,往漂亮的打扮,更是確定了太後有心為孫兒招攬為妃的意思。

等宮人走後,謝太傅將謝福兒叫到正廳,交代了一下,又囑咐府上幾名照顧女眷儀容的婦人當天好生打扮女兒。

謝福兒這幾日心情不如之前那麼亂了。

**一事,木已成舟,若與太子牽手成功,這天大的綠帽扣到了皇家頭上,自己下場堪憂,還得連累謝家,但這一趟宮門,又不得不去。

聽說皇太子屆時也會現身群芳薈,謝福兒只希望他的繡球別拋到自己頭上,那就皆大歡喜了。

只可惜一朝太子,深居皇宮,藏得太嚴了,這年頭又沒什麼追蹤名人私隱的八卦周刊,除了太子長得肥頭豬身這個街頭巷尾眾所周知的秘密,也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其他習慣,要是能知道他討厭什麼,照著做,那就好了……

討厭炫麗,就穿紅著綠亮瞎他的狗眼。

討厭矯揉,就特地扮白蓮裝綠茶膩歪死他……

想到這裡,謝福兒眼睛一亮:「爹爹,這個太子平日有什麼喜好和討厭的呀?」

謝太傅豈能不知道這女兒打的什麼算盤,不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擺脫指婚嗎,搖頭:「福啊,別傻了,宮裡人都是猴兒精啊,太后那更是不得了的老辣啊,你這小伎倆別說騙不過人,萬一過火了,引來貴人震怒可怎麼得了。算了吧,這都是天意……」

想想也是,謝福兒一嘆。

謝夫人坐在丈夫身邊多時,一直沒有發話,只安安靜靜地聽,直到聽見丈夫這一席話,才嘩一聲站起來,瞄向謝太傅:「你來。」

謝太傅見妻子臉上有寒意,賠上笑臉:「夫人——」

謝夫人將圓滾滾的身子朝內室滾動而去,聲音又飄來,令謝爹爹不寒而慄:「叫你來就來。」

多年的老夫老妻了,謝太傅怎會嗅不到戰火開場的味道,死活不過去,手死死握住檀木圈椅的扶手,苦苦相撐:「夫人,……有話不能在外頭說嗎……幹嘛非要躲在內室去……」

謝夫人將廳內僕婦打發下去,豁然走近,一手拎起謝太傅耳朵,發了飆:「我女兒生得跟我一般貌美,那太子是個什麼模子天下皆知,哪裡配得上她!你非得將她推入火坑,到底是何居心!」

謝太傅臉呈豬肝色,連連叫冤:「我幾時推女兒入火坑啊,君命難為啊,太后就是這意思,為夫的能有什麼法子!」

謝福兒見謝爹爹耳朵噴血一般紅,生怕謝媽媽再加把力就得擰斷了,連忙上前拉扯。謝夫人勉強放下,卻冷笑一聲:「什麼沒法子?你在朝為官這麼多年,什麼人話鬼話都說過,我就不信你不能找個理由打消太后的心思,若你真的有心,太后第一回招你入宮闡明這意思時,你就應該馬上推了!什麼天意?明明就是你人為,百般想要我的福寶嫁進皇宮!」

謝太傅抵不過夫人牙尖嘴利,一張,嗚嗚兩聲,什麼都沒倒出來。

謝太傅才遲鈍了一拍,謝夫人只當是心虛,被自己講中了,渾身氣焰陡然消失了,卷了帕子掩住眼,竟嚎哭起來:「好哇,被我說中了不是?你就是想要我唯一的女兒嫁到皇宮去對不對!老傢伙,福寶若真是嫁進皇宮,我這輩子都跟你沒完沒了……和離了算了!」

謝福兒一頭汗,皇宮是個吃人地兒,娘不貪戀富貴和風光,不想叫自己進去也是正常,可是情緒這樣大,卻有點兒反常了,怎麼連和離都拋出來了?

她扯住謝夫人勸:「也……也沒有那麼糟糕,只是先去瞧瞧,也不一定就真的瞧中我了呢,就算瞧中我了,還得過皇帝那一關呢。那可是太子妃的寶座啊,未來的國母哇,不是光太后喜歡就行了,朝中重臣這麼多,待字閨中的妙齡女兒也不少,我爹爹這幾年也沒什麼厲害處,更沒什麼卓越功勛,這好事還不一定能落到謝家頭上呢!」

謝夫人捶胸頓足,一把鼻涕甩過去:「把你送進了火坑,不就有了功勛?」

謝福兒不知道怎麼勸了,反倒給皇家說起好話:「也不是什麼火坑,到時爹爹確實揚眉吐氣,您還能三不五時搞個皇宮幾日游,我家矮冬瓜日後更是不得了,加官進爵,封妻蔭子,分分鐘,我一人之身,好事了一大家子,多賺啊。」

謝夫人一聽大哭,摟住女兒:「乖乖怎麼這樣懂事啊,說得娘心都要碎了,你可不是地里黃的小白菜啊,但凡有一丁點良心、有一口飯吃的窮人家也不會賣孩子,何況是我家。偏偏你攤上了這麼個心裡只放著外人的一個爹啊!」

謝福兒這可是被謝夫人越說越懵了,瞟謝爹爹,見他在狂風驟雨中陡然一震,臉色漲紅,吞吐:「夫人,東西您平時胡亂吃我沒說什麼,可話不能當著女兒的面亂講啊——」

胖胖的謝夫人一跺腳,擦了把眼淚,寒意瘮人:「難道不是?我說你就是為了宮裡那個賤人,才拿女兒不當數的!那小賤人是太后老賤人最愛的小賤種,又是太子的賤姑媽,你討好了老賤人,就相當於討好了那個小賤人,若是女兒嫁給太子,你日後當上了國丈,更能有大把機會出入宮廷,明目張胆跟那個小賤人幽會,干見不得人的事,對不對?」

什麼!老實巴交的謝爹爹居然有小三?還跟自己有關?謝福兒警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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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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