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鎮妖

39鎮妖

公主喪偶后,一般繼續留公主府,或過著悠閑的孀居生活,或等皇室重新招婿,像榮淑公主高環環這樣被接進宮裡伴在太後身邊,實在也不多。

太後宮背後緊挨著的樊門殿,就是高環環的後宮寢所,本是個待客的耳殿,地皮不大,算不上豪奢,丈高碧牆,尺厚朱瓦,旁邊的紫竹青柏環繞香閨四周,跟其他幾間殿所隔絕開,是個刁角,說得好聽是幽靜怡人,說得不好聽略有些死氣沉沉,要不是主動上門,素日根本沒人經過。

說是高環環剛被接進宮時,陳太后憐惜,本來賜她前院的堂皇大殿,高環環懂事,說自己是個寡婦,能回娘家重拾天倫已經夠有福氣,還是得避忌諱,不能反而叫母后被人說道,於是貼著正殿,自個兒揀了個冷清小地方,平時深居簡出,婉拒宮人拜訪,連宮女和內侍都沒多要,幾個在身邊伺候的都是從公主府帶出來的老家人。

這漂亮話和舉動一出,也叫太后更加心疼。

以前,高環環時常熱情吆喝謝福兒上門做客,見這女孩不搭理,還叫身邊侍婢找了幾次,主動屈尊邀請。

洗象節那天謝福兒來過一次,還沒進門,高環環就叫侍婢一路夾道相迎,一進樊門殿,高環環拖著自己的手,親親熱熱拉到寢室,迎上賓一般。

今天,謝福兒又來了,卻吃了個大閉門羹。

殿門口攔著的侍婢巧素是洗象節那日給謝福兒梳化還被掌了嘴巴子的,見謝福兒遲遲不走,微微一俯身,臉卻像掉進了冰窟里:「已是給御侍說過了,公主不舒服,誤了玉體安康,沒人擔得了責任,今天不見客。」話說得還算客氣,並沒造次。

面前年輕女子發間插著扇形寶鈿,一身二品御侍女官公服,淺紫袍青雲紋,腰上掛了魚符令牌,琉璃竄珠,晃人眼目,身邊伴著兩名氣質端芳的青年宮婦,看樣子都是永樂宮那邊的人。

這陣仗和氣態,不小。

宮裡上下級的規矩壁壘分明,有個再金貴的主人,面對面碰上比自己級別高的人,還是不能不彎個腰。

沒良心的皇帝不幫忙,皇帝給的身份還是得用。

謝福兒猜到高環環要玩大變臉,來之前就一路養足了高品女官的調調。

她收細音調,溫婉楚楚:「噢?什麼病?要不要緊啊?請了太醫沒有?」

巧素見她一開口,有幾分低聲下氣,舒一口氣,心忖自己小題大做,不過就是個宮奴,抬起身子,那天因為謝福兒被公主掌嘴的怨氣也涌了起來,語氣傲了些,似笑非笑:「謝御侍該知道是什麼病,何必故意又問,要論倫理,今後公主不舒服,御侍還得貼身照料床前呢……另外公主正在挑揀龍鳳衾被的花樣,也忙,就不用御侍操心了。」

這還沒下旨,嫁妝都迫不及待忙上了。謝福兒不緊不慢:「病中還操勞十里紅妝,奴婢身為御侍,就更該代皇上來看看公主,問個安了。」

巧素見謝福兒抬腿要進,死死堵住門檻,謝福兒帶著的兩名宮婦手臂一橫,將巧素一箍,攔住。

巧素哪兒抵得過兩名宮人的力氣,胳臂暗中被掐得生疼,掙扎著大叫起來:「你們這是強盜嗎?強闖私殿不成?來人啊——哎呀你們這兩名狗奴——疼——」

「膽敢辱罵御侍!你是哪兒來的小貓狗?不知尊卑的貨!」永樂宮的宮人向來眼高,瞧不起別處下人,更不提還被個小宮女罵,一名揚起巴掌,啪一聲摑得巧素秧了條兒,沒了聲氣。

另名宮婦朝謝福兒問:「宮中胡亂叫囂,謝御侍看怎麼處置?」

謝福兒望一眼巧素:「不要臉的主人就有不要臉的奴婢,嘴巴先摑掉摑翻。」

一名宮婦留下,將巧素摁在門口,左右開弓啪啪聲迭起,謝福兒帶著另一名下屬跨過樊門殿,來一個侍婢和內侍,宮婦就呵斥下去一個,樊門殿里本來就為數不多的幾個下人見這御侍已經進了大門,又礙於是皇帝身邊的人,氣勢洶洶,哪兒敢多說什麼,個個衝上來的又耷著頭退到邊上。

高環環在裡間已經聽到喧嘩,扶在侍女的臂彎間,慢悠悠出來,站在隔斷簾邊,跟個小內侍耳語了兩句,小內侍飛奔下去。

高環環瞧一眼謝福兒,並不發怒,扶著腰,生怕閃著肚子,坐到朱漆桌邊,淡淡說:「一個御侍,竟敢闖公主居所,真是有膽量,敬喬哥的孩子都厲害,」又摸摸還平坦著的肚皮,「這個怕是也一樣。」說著竟捻起綉帕,掩住半邊嘴笑起來,旁邊的侍女也跟著笑。

室內香氣撲鼻,燉盅熬的莬絲阿膠春雞湯在案上滾燙著,噝噝冒著熱氣,初孕養胎的好東西啊,真會保養。謝福兒過去提了燉盅倒上一碗:「瞧公主這話說的……公主也說是居所,不是殿所。外嫁了,就不算宮裡的正經主兒,在宮裡本該是沒有立足之地的,御侍還有個光明正大的名分呢。就如公主自己說的,在宮裡,您啊,只是個閑人,可以進來,也是可以隨時出去的——」話一說完,手一晃蕩,刷一聲,說是遲那快,整碗還在冒煙的熱湯傾倒過去。

侍女沒反應過來,已經聽公主尖叫一聲,只見高環環胸腹熱湯冒氣,朝後仰倒,急忙手忙腳亂地攙住,勉強沒摔著。

謝福兒不咸不淡:「呀,失手了!公主的奴婢說按倫理,我得要侍奉床前,我本來想儘儘本分,無奈從沒伺候二娘的經驗!沒事兒,公主的皮厚,燙不壞的!」

二娘這話一出,高環環一口氣含在喉嚨口,暫時也不好拿主奴來發怒,又著急腹中胎兒,一耳光打得旁邊的侍女暈頭轉向:「混賬東西!愣著幹嘛,還不去拿帕子來!快吶!」

侍婢哪兒能料到謝御侍竟來鬧場,這才醒悟,惶惶跑去外面,謝福兒身邊的宮婦將腿伸出去,腳尖一勾,將那侍婢活活摔個大馬哈。

高環環見那宮婦將自己侍婢故意攔著,半天起不了身,還擔心**的一顆肚子,天氣轉涼了穿得多了幾件,但畢竟是剛從爐子上端起來的熱湯,孕婦怕熱,她這幾日足不出戶,在閨閣里嫌燥,剛又脫了外袍,這會兒只有兩件輕紗薄絲,只覺得肚皮隱隱刺痛,一下子氣急敗壞,朝外頭喊:「來人啊,來人!這還真是翻了天了!把這造次小奴給我趕出去!綁到皇兄面前去評理!」

謝福兒揚手就把高環環頭髻一拎,拉起來。

宮婦一看,連忙張開臂,將趴在地上的侍女一擋,攔了個實,不讓看清楚。謝福兒現在心裡沒別的,就滿滿的被邪魅炫酷**爆天給佔滿了,手一緊,扯得高環環的腦門兒皮膚繃緊,青筋突起,嘴巴都張不開了:「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鎮妖!替我娘打騷狐狸!替我爹打j□j犯!」謝福兒腳一抬,踩在椅子上,對著高環環兩耳光甩去。

高環環身子還沒到笨重的時候,論力氣和反應,也不比謝福兒差,但第一次懷孕,金貴著,不敢作大動作,一下子生挨了兩掌,臉火辣辣痛,一屁股摔在地上,頓肚子就發了墜痛,眼看謝福兒動真格兒的,自己人還沒到場,萬一動了胎氣,就算把這丫頭的頭給擰下來也不中用,眼兒一個咕嚕,冒出兩串淚,語氣嬌軟軟:「福兒……我跟你爹爹是真心的……我也不會害你娘……這可是你弟弟啊……」

「弟你妹——我娘都差點兒死了——」謝福兒牙齒癢了,一個腳砸下去,踹到高環環心窩子上,蹲□子又準備去拔頭髮,聽外面有聲音,身邊的宮婦咳了兩聲,連忙收手,緩緩地退到一邊。

正鬧得熱火朝天,高環環剛剛派出去的小內侍已經帶人衝進來了,是太後宮正殿的宮人和幾個值勤的禁衛,禁衛頭頭是侍中祝宣機。

眾人一見這場面,都明白過來,小內侍和幾個禁衛朝謝福兒衝過來,謝福兒的眼光卻落在了祝宣機身上。

一群人矛頭都對著自己,惟獨這祝侍中直接奔到高環環身邊,把她扶到軟榻上,連帕子都來不及拿,撩起官袍給她擦拭油漬。

太後宮正殿的領頭內侍眼觀八路,謝福兒和宮婦雖是聖上的人,但鬧到了陳太后這邊,弄得榮淑公主這副模樣,也不能不公事公辦,叱道:「來啊,把謝御侍拿下。」

謝福兒也不慌亂,跟身邊宮婦對覷一眼,正要開腔,門口傳來紛雜腳步,吵嚷的氣氛霎時安靜不少,隔著幾層簾幕,一道拔尖的熟悉聲音傳過來:「慢著。」

內侍看清人,竟是中常侍胥不驕,哪敢怠慢,上前拱手:「胥大人,」又瞥一眼謝福兒,雖然再沒催促下人去拿,但面有為難。

胥不驕也不說話,徑直走到軟卧前,低聲問候:「長公主有什麼不妥?」

高環環嬌軀半邊蜷縮榻上,捂住臉,顫聲柔氣,含著哭音,嗚嗚咽咽,並不出聲。祝宣機早已經退到了門檻外,這會子眼看胥不驕分明有包庇謝氏的意圖,冷冷開口:「胥大人,這還用問嗎?」

「噯喲,」胥不驕剜祝宣機一眼,嗤聲一哼,「老奴剛剛才到,什麼都沒瞧見,當然要問。不問?不問難道由著你嘴皮子說我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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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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