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 104 章

104第 104 章

謝福兒以為皇帝會甩袖走人,還巴不得。

皇帝卻走了過去,把一邊說話一邊把她抱起來。

他拿起鵝型調羹,試了下溫度,一勺一勺喂進她嘴裡。

她開始有躲閃,慢慢被他摁下來,一口口地喝下去。

最後一口,她嫌苦,不願意喝了,他將黑色的漿汁含在嘴裡,就著津液哺了進去。

她臉色潮紅,微微喘息,就像被餵了酒。

皇帝放下碗,摸摸她肚子,瓷實而豐滿,上次摸的時候還是個平的,現在有些坡度了,又俯下腦袋,貼住她肚子,饒有興緻。

問了些近來的飲食起居,孕期反應,她都一一答了,可語氣沒有半點為人母的喜悅,就像應付考試一樣。

皇帝這些日子人雖沒過來,卻問過趙宮人,她私下並不是這樣子,還是很興奮的。

他故意把一顆杏脯塞進她嘴裡:「甜一甜,免得生出個愁眉苦臉的皇兒。」

謝福兒舌尖吮到了杏肉的刺激,往外面吐,含糊:「太酸,不吃。」

皇帝用嘴堵住那杏肉,嘗了一下,皺眉:「不酸啊。」

謝福兒瞪他,飛快吐到一邊兒地毯上的金盂里,直勾勾望著他:「六郎真的喜歡這孩子嗎。」

皇帝又好笑又好氣。

她試探:「萬一這孩子生不下來呢?有人要害這孩子呢。」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坦白了自己的擔憂。

短暫沉默后,皇帝盯住她:「口不擇言。」

謝福兒凝住,沒發生的事,他不會信,這不能怪他,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可她又不能不信,她不能心忖僥倖地賭一把,覺得趙王不會傷害自己。

她只能靠自己確保它的性命,百分百地安全。

皇帝見她垂額承認錯誤:「這幾天老想起陶采女和趙婕妤,有點緊張。您怪我?」

皇帝的手兜住她後背,沿著清秀的琵琶骨往下滑,溫柔地摩挲:「不怪。」

她條件反射一抖,扭過頭去,推他。

皇帝感覺得出來,她這次不是害羞,是帶著氣憤,在介懷那個事。

今天來就註定了伏低做小。他一把反握住那隻小手,氣息有點粗實:「一刻也不給我省心。」

那小人兒的手在他掌心掙著:「我給你太省心了,你就去給別人操心了。」

皇帝聽出她的意思,把她往上抱緊,推一寸就逼過去兩寸,附在她耳珠下,沉聲:「多個甲館畫堂,再沒養德殿,再不叫別的新人進宮堵你心了。」

謝福兒沒轉頭:「今年不選,改年還得選。」朝上跟大臣們可不是這麼說的。

皇帝刮她鼻子:「虧還是讀過書的人,緩兵之計沒聽說過嗎。」

小人兒好歹腦袋幅度偏過一些,露出秀挺瓷白的鼻樑,身子也挨近了些,肚子剛好頂住他,引得他呼吸更濃重了。

她語氣嬌慵,裹著絲紗的隆腹不經意地蹭著,還是沒正眼看他:「你要再選新人,我嘴裡叫你皇上,心裡罵你一輩子。」

這話也只有她敢說她能說,可皇帝心裡蕩漾,還有種說不出的暖。

他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合好了,她是不是不氣了,他掰正她的臉,想好好兒對她說話,卻看見她眸子上蒙著一層潮氣,這才知道她為什麼遲遲不轉頭。

以前她在自己面前哭,跟唱戲似的大大方方,生怕少顆淚沒叫他看見。

現在卻偷偷掉金豆子。

這世上,居然還有女人能把自己給活活妒哭了。

皇帝哭笑不得,又惱高長寬。要不是他用那玉激自己,又怎麼會……哪有後面的事。

他決心不再中那臭小子的計,就算她真跟他私下見過面,也不中他圈套。

她就是他的,身是心也是,管不著她跟別的人有沒有淵源和舊情。

他巴不得她像以前那樣,捏住自己的龍袍像個孩子似的嚎啕賣嬌,可她現在只睜著霧沙沙的大眼,就像個受委屈到極致的小動物。

他慌慌張張低下頭去,一會兒聽她心音,一會兒貼她肚子,兩個都怕氣到了。

她忍住還沒幹涸的濕潤哭音,紅唇撅得高高,像朵開得艷麗的花兒,睫毛蒲扇似的,一撲一撲,幾乎能扇出馨香了。

皇帝心裡想,今後許多光陰都要耗來想法子哄這人了吧。他不知道怎麼才能叫她停止哭泣,上一次六神無主,是過黃河時墜馬,那種感覺現在又來了。

他握住她的腰身:「《保產要錄》雲,孕期最戒暴怒,蓋怒傷氣血,不能養胎,多有因此動胎者。即幸不動胎,怒氣入胎,子生多痰。」

謝福兒聽到最後還真有點兒被嚇著了,以前沒這麼膽小的,不知怎麼越來越謹慎,總怕生出個缺牙齒豁嘴的。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總算松下臉。

她見他恣意揮灑柔情寬容,正好是提那事的時候,振了振心情,擦了把淚,揚起額頭,烏黑隆冬兩顆瞳仁晶艷艷,看得皇帝心咯噔一動。

她款住他頸子,搖了搖腰,跟個民間小媳婦兒:「六郎。」

一句稱呼已經把他喊融了半邊,嘴角彎飛了:「說。」

她將涿沐館夫人們的怨言報了一下,順便提了其中一名宮嬪感染風寒過世的事,考慮皇宮舊建築多,想以當初柏梁台修葺為例,改建宮中部分殿室。

皇帝雖然這時候不想跟她談宮中事務,但見她分心也好,心不在焉地聽著,等她話音一落,點頭:「你一天沒卸下協理後宮的事,就不需來問朕了。與皇后那邊商議一下,要是可行,就差人去與職部接洽,放手去做。」連後宮女人們的下裳都被她縫起來了,其他事又算什麼。

他早將這後宮交給她手上,她真的看不出嗎。她年資淺,性子薄,可畢竟在成長。

皇帝對自己這樣縱容,興許還是有些愧疚成分吧。謝福兒躬身謝恩:「謝聖上信任。」

禮儀官回來前半刻,皇帝離開了遠條宮。

*

賢志達領了工部匠員浩浩蕩蕩來大本堂時,趙王正在課堂上插科打諢。

進宮伴讀的貴胄子弟們早就受過家裡父兄的提醒,知道趙王是個潛力股,課上課餘都在巴結討好。

賢志達跟謝太傅打過招呼,工匠開始拆卸窗扇門板。

深秋已過,進了冬,這幾天剛剛降溫,窗門一拆,冷風直灌。

大家聽說是因涿沐館夫人一事,經皇后批准,由貴妃牽頭,在宮中各處加固門窗和牆壁。

趙王大為光火:「就算修也是修後宮寓所,大本堂又不是後宮範疇,怎麼跑來這邊。」

賢志達恭敬應:「拆窗移壁是個大工程,一牽發而動全身。貴妃牢記朝廷提倡的節流勤儉,為免今後重複耗費人財,乾脆一次到位,請旨擴大修整皇宮整個東北角的陳舊殿室,大本堂在東宮附近,也屬皇宮東北範圍一隅。趙王放心,小奴叫他們手腳快些,用不了幾天。」

還要幾天?不知父皇受了什麼蠱惑,竟叫這女人協管後宮,蔣氏竟也不攔阻,由著她胡鬧。

當初丟個眼線去太倉宮,就是為了尋謝氏過錯,後來謝氏懷孕,要不是舅父阻止,又因伴讀猜測父皇有立儲的心,趙王早就發了威。

趙王決意殺殺這女人風頭,趁這機會叫她失了協管職責,睨一眼空蕩門窗:「敲得咚響,又沒了遮蔽,怎麼讀書?朝廷確實主張宮人勤儉,但孤王也記得父皇說過讀書為天下第一大事,過兩天父皇抽查學問,咱們沒發揮好,叫父皇看不到滿意的,到時是不是貴妃的責任?」

按祖制,月頭和月尾,皇帝會隨機抽取大本堂貴族少年們的平日功課,看看學得怎樣。

為求公正,選拔出真實人才,皇帝會閉卷考察,也算是今後提拔這些子弟的參考之一。

這段日子,趙王是其中翹楚,功課次次都在其他人之上。

賢志達早就準備好了回應:「貴妃早就為趙王想好了,要趙王嫌吵嚷,請與幾名公子移駕另間殿室讀書,不遠,就是旁邊的文輝閣。」

幾名貴戶公子刷的望向頭兒,趙王受捧慣了,禁不起丟臉,堂堂親王,未來儲君,招呼也不提前打一個,居然要自己挪地方,還是窄小的文輝閣,聽這小宦官的意思,還是愛換不換,反正給你準備了,別說咱們不到位。

趙王坐下來哼一聲:「咱們不換,太傅,繼續上課!孤就叫這宮裡人和父皇都瞧瞧,咱們這些皇親國戚讀個書,倒被貴妃逼成了什麼樣!」

幾個少年襲爵的貴族兒子都是喜歡煽風點火的年齡,跟著起鬨,附和趙王:「不換,咱們跟著趙王。」

趙王得了響應,更加得意:「不過孤這人,向來禁不起吵,也禁不起一點兒風吹,容易頭疼,到時有什麼事……」

賢志達也不強求,領著工匠卸掉陳舊窗門,出去督工了。

趙王見著小宦官這麼囂張,正要站起來叫回來發火,謝太傅打斷少年的唧唧歪歪:「若決定好了,留下不搬,就勞煩趙王開卷,不要耽誤光陰。」

趙王一怔,又哼一聲。

他對謝太傅不敬早成了習慣,謝太傅對他的挑釁放縱不訓,姑息沉默,更助長了他氣焰。

前些日子一桶水放在教室門扇和牆壁夾縫處,淋了這師長一頭,也不見太傅給皇帝告狀,只是灰溜溜回家告假休息了幾天,現在受了貴妃的氣,哪有不撒氣的道理。

趙王懶懶散散:「是,教授。」攤開書,趴在桌上,毫無尊師重道的意思,猛然間,脊上挨了一記,不敢置信地暴怒跳起來,對著謝太傅吼道:「狗奴,你是哪根蔥,幹什麼!」

對師長散漫高傲就算了,到底是皇族子弟。

用陰險手段戲弄師長,不被人告發,當事人不說,也沒什麼。

可對著師長,堂上大罵狗奴,卻已經是大破禮儀。

謝太傅手持御賜教鞭,又一鞭下去:「教趙王做人做事!」

趙王吃痛,推開課桌圈椅想跑,不小心推倒一排筆墨紙硯,哐啷一片狼藉。

謝太傅兩步跨前,朝他脊背第三鞭下去:「不知課堂禮儀,當眾撒狠,如何為人臣,為人子!」

趙王氣得發篩,雖謝敬喬領了高祖教鞭,卻從沒想過老實頭膽敢拿出來教訓自己,大罵:「孤課業優秀,連皇上都讚不絕口,說是一行人中最出眾的,你有什麼本事教訓孤王!要不是個國丈,你有能耐當孤的老師?孤這就求父皇換了你!」又跳腳指著其他幾名助教夫子:「你們、你們都愣著嗎!」

幾名老臣早就瞧不慣趙王作態,只恨謝太傅以前軟糯,教訓得太遲,當然愣著。

趙王又轉頭瞪住那幾名死黨同窗:「你們還不給本王摁住他!」

那教鞭連太子都能打,打了還是個白打,不賠湯藥費精神損失費。皇二代們心裡對著趙王翻白眼,反抗教鞭等同忤逆祖宗遺訓,您倒聰明,自己怎麼不摁啊,咱們上前摁住,不但要白白挨鞭子,事後還要挨罰,全都往後退。

謝太傅眼眶含淚,雙手捧鞭,面朝黃天:「高祖啊,臣對不住您,沒教好高家子弟!這就拼了老命給您彌補!」說著又甩一鞭,直愣愣飛向趙王。

趙王正轉過頭叫同窗救命,屁股上生挨一鞭,疼得鑽心,終於明白謝敬喬是在給貴妃撒氣,好漢不吃眼前虧,奪門而出,臨到門前嘴巴不饒人,氣急敗壞丟了一句:「等著!」

誰想謝太傅卻手持教鞭追了上去,不依不饒:「中途罷課,是為不敬孔孟之罪!趙王還不回來受教!」

趙王想這謝敬喬不會是發了瘋吧,老實人一旦爆發實在嚇人,他拿著祖宗的教鞭,不能還手,只能飛顛起來。

謝太傅怒目在後面緊追不放:「趙王還不快快回來上課!」

元泰殿的內侍見自家主人被太傅追趕,個個丈二和尚,也跟在後面追。

大本堂附近連接上林苑邊上一處小園,蔣皇后正帶著侍女閑逛,聽前面吵鬧,叫嬌娥去打聽,一聽,被趙王這些日子氣得鬱結的心胸轟然一輕,爽快極了。

皇后正爽著,趙王進了園子,見到蔣氏,眼前一亮,匆匆一禮之後,喘著氣繞到蔣氏後面。

蔣氏知道這小子是借自己躲開責罰,見謝敬喬舉著教鞭後腳進來,笑了笑:「太傅老當益壯,腿腳利索不比年輕人差啊。」回頭睨一眼趙王:「趙王與太傅師生相聚,本宮不礙事了。」讓開了道兒,揚長離開。

趙王雖與皇后關係不好,只想她與自己到底是母子,又都是皇室,必定要給幾分面子,料不到蔣氏維護謝敬喬,當做沒看見。

謝太傅罰都罰了,打一下是打,打兩下也是打,上前又揮了兩鞭,直到元泰殿宮人趕來,才收起御鞭。

*

這一鬧,鬧到了皇帝那邊。

幾個目擊當事人聚集在一塊兒,皇帝盤問。

蔣氏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只當謝太傅與趙王是遊園教學,輕飄退下。

謝太傅昔日處處忍讓趙王,一來顧忌他是皇子,二來無非不願給謝福兒樹敵,卻從女兒省親時被宮人來搜閨房看出來了,這親王完全就是逼得緊。

再看女兒今天來動大本堂,只怕已經跟趙王白熱化了。

與女兒對乾的人,當爹的怎麼能當看戲,記起謝福兒叫呂公該管則管的傳話,便也豁出去了。

謝太傅將趙王以往不敬的舉止一一報了上去。

趙王對著下面人雖頤指氣使不可一世,對著皇帝卻乖覺,非但不認,還反咬一口,說工匠來修葺大本堂,去了就又敲又打,一時心情不大舒爽,才與太傅駁了兩句嘴。雖有錯,但罪不至要出動高祖教鞭,還被太傅追得滿宮毆打,實在太窘太傷皇家面子,說到情動,慟哭起來。

剩下的就是大本堂的兩方證人。

幾個助教大臣幫襯謝太傅說話,說謝太傅是遵循師責。

幾個伴讀的少年郡王自然給趙王幫腔,說並沒聽到趙王辱罵師長,不敬課業,只是口氣急了些,怕是太傅聽錯了,出手也確實太狠辣了。

兩面各執一詞,一時之間並不好判斷誰對誰錯。

御賜教鞭打皇子雖然是無罪,但幾代下來,卻沒有幾個皇子受過。

師長們一般謹慎使用,不到萬不得已誰想得罪皇帝和皇子。

既是開封了,肯定是皇子犯了大錯。

趙王被高祖的教鞭打,皇帝面子上也過不去,但對謝太傅又心有偏袒。

總而言之,大伙兒看得出來,皇帝是想大事化了。

正在這時,殿外傳來稟報:「貴妃過來了。」

皇帝說:「請。」

等謝福兒進來,皇帝著人搬了張椅子,叫人加了軟墊。

反襯旁邊謝太傅跟趙王跪到現在的待遇,實在是雲泥之別。

謝太傅跪了幾刻,又玩了半天的官兵捉強盜,早就大汗直滾。

謝福兒瞟了一眼謝爹爹:「皇上,太傅他年紀大了——」

「攙太傅起來。」皇帝抬手。

趙王正要抖袍子跟著一起,皇帝手轉了個方向,指皇子:「欸,朕要你起來了嗎,十幾歲的人,跪一下是要癱嗎?」

趙王哭喪著臉,憑什麼啊,兩個都是嫌疑犯還能搞區別對待啊,小年輕的腿腳就不是腿腳啊,跪了半天也快斷了啊,見皇帝猛給自己使眼色,又憤憤蹲下去。

眾人只當這貴妃是要來給國丈說好話,趙王乾脆就先發制人了,朝皇帝繼續痛哭流涕:「父皇,兒臣冤。您不知道,那些內侍和工匠們傲慢得很,對兒臣那個態度……哪裡像對親王啊。像是有人存心指使過。」

皇帝本來想各打五十大板蓋下去得了,見謝福兒來了,再聽趙王分明要擴大這事,把自己夾在中間不能動彈,知道這願望估計難成。

謝福兒聽了趙王的話,並不反駁。

趙王見貴妃不說話,越發雀躍,又朝皇帝叫苦:「大本堂雖是皇宮裡的建築,卻是皇子讀書地,不屬於後宮,修繕大本堂一事,兒臣心存懷疑。」

謝太傅聽不下去,正要幫腔,被身邊同僚扯住。

皇帝瞟一眼謝福兒依舊不動聲色,肝兒有點兒不適,一來惱她能辯解的時候嘴巴卻被狗叼了,二來氣趙王步步緊逼,將事情鬧大,不遵從他的心意。

謝福兒見皇帝的臉色黑得差不多,這才反問趙王:「趙王對本宮修繕大本堂有什麼疑問?聖上在場,趙王就明白說吧,何必吞吐?」

趙王還是第一次跟貴妃面對面打交道,在他印象里,所謂寵妃,多半就是沒頭腦,就算有頭腦也會被帝王寵得暈頭轉向。

如今看來真的還沒錯,這話不是逼著別人指出她的罪過么。

趙王冷冷說:「貴妃跨界越權,管到了後宮之外,實在太寬,叫孤想起前幾代女皇上位前,有相士斷言:皇統陡絕,權歸女主。」

謝福兒笑笑:「哦,趙王是在說本宮跟女皇一樣?」

趙王是想用女皇那事提醒皇帝不要縱容,卻忘了女皇也是個禁忌話題,尤其被謝福兒故意在眾人面前曲解。

貴妃是女皇,皇帝不成了被女皇踹下去的天子老公。

貴妃要是能夠專橫跋扈,亂了朝綱,便是在說皇帝無能。

果然,皇帝盯住趙王,拍案幾:「胡說一氣!逆子,還不跪下,跪下!「

趙王哭著申辯:「兒臣一直跪著呢,還要怎麼跪啊——」

皇帝略尷尬,對於趙王不給台階更加怒:「貴妃修大本堂前早跟朕稟過,事先還給你安排了別的讀書地,是怎麼跨界了,怎麼對你怎麼傲慢了?你這麼大個人,不懂與過來當差的下人周旋,驕得很,難不成還得把你抱在襁褓里才叫對你禮貌?朕下民間去書院還跟教員學子共食同坐呢!你分明是為了轉移視線,才扯到貴妃頭上!」

趙王見絆不到謝福兒,乾脆一條心對付謝敬喬,還是那句老話:「兒臣忤師傅是有不對,但謝太傅搬出高祖御鞭來打兒臣,傳出去,人家還當兒臣多不賢德!」

謝福兒也再懶得撩撥趙王玩,刷的站起。

皇帝心跟著一起伏,盯著她肚子:「慢點慢點。」

謝福兒沒理他,望著趙王:「趙王怕傳出去丟了名聲,可剛剛課堂之上,趙王嚷著要更換老師,這事要是傳出去,太傅的名聲又怎麼辦?換老師,總得有個緣故吧,除非趙王是因為私怨,才針對太傅——」

趙王打斷:「什麼私怨?謝太傅沒本事教,孤自然要換他。」

謝福兒奇怪:「趙王為什麼說太傅沒本事教,趙王自從進了大本堂,次次抽查課業不是都得了皇上誇讚,是一群人中的翹楚嗎?」

趙王見貴妃眸中一閃,只覺不對勁,心中有鬼。

謝福兒再不多什麼,舉起手,叫侍婢捧出一疊卷冊呈給皇帝。

皇帝疑惑,看了眼謝福兒,翻看卷冊。

大本堂就那幾個學生,每個月抽查兩次,每人的字跡皇帝基本都熟了。

這幾份功課署名是幾名親王的子弟,正是給趙王伴讀的,皇帝卻沒看過,隨便抽一份,言論十分出彩,比趙王水平高出不止一星半點。

謝福兒閑聊似的:「這幾份功課,是顧親王、承郡王和李國公公子平時在家中的練手習作,他們府上該是更多。皇上看看,與趙王的比起來,不知誰更出眾?」

皇帝一怔,這幾個郡王就連練手作都是字字珠璣,大放異彩,交上來面呈聖君的功課怎會是平庸之作?

趙王怕是早就嚴加叮囑了幾個同窗,不能比自己更出色。

皇帝大丟面子,先前對著趙王發脾氣,多半還有點對著謝福兒演戲,叫她舒服,這會卻是真的臉陰了。

再顧不上質問謝太傅鞭打親王的這碼事。他將那幾分卷拍在案上,當庭就叫貴妃和其他臣子先離場,留下顧親王、承郡王和李國公府上三名伴讀子弟,嚴加審問。

三個有才無膽的貴族小青年哪用審,還沒問就主動倒了,痛哭流涕只說是趙王吩咐的。

趙王臉發白,在下面鬧些事,只要不過分,父皇不會說自己,如今為討歡心,夥同別人誆君主,性質不一樣了。

*

謝福兒出去還沒拐彎,被前面的謝太傅折回來一拉。

皇帝脾氣謝太傅不比女兒陌生,偏私護短,但也見不得別人欺瞞。

這人還最重教育,尤其見不得在這上面之上有什麼投機取巧。

這一回,趙王估計難逃些活罪,至少也是失了信任。

謝太傅雖然心有餘悸,但見著剛才,也知道女兒早有準備。

謝福兒給謝爹爹謀了高祖教鞭,卻不認為他會用,只怕謝太傅又要受刁難,叫呂公還是盯著大本堂的動靜。

別的沒聽到,倒是得知幾名伴讀子弟中有三名文采尤其好的,手作還在京城流傳過。

謝福兒不認為在一群學霸中,趙王能次次第一,留了個心。

這親王,以前在屬地功課好不好她不知道,打從來了京城,倒是一心鑽在謀權奪寵里,送女人、派眼線、殺鸚鵡,給皇后和自己下絆子。

呂公在外面收羅了幾個公子的手作,又找謝太傅要了一套呈給皇帝看的功課拓本。

謝太傅疑惑,但知道老友是受女兒的囑咐,也就給了,沒料是女兒想要比對。

父女揀個僻靜亭榭對面坐下,謝太傅一想著趙王剛才在皇帝眼皮下面,對著女兒都膽敢這樣囂張,總有些氣急。

雖女兒有防範,皇帝也偏幫她,但自己這娘家不能拖後腿。

只可惜自己年紀大了,說是三公九卿的高位,卻是老文臣,手上並不像酈家那樣有實權。

兩個兒子太小,遠沒到封爵賜位的年紀,幫不了姐姐。

宮中的女子,光自己有能耐不行,有皇帝照應也不周全,還得有個實在娘家靠山。

趙王跋扈,很大原因不也就是有個掌京城兵馬的舅父么。

謝太傅哼哼著安慰女兒:「過些日子等你表哥來京在皇上下面當差,你就更有底氣了。」

謝福兒吸口氣:「表哥?他不是被皇上趕回長沙郡,再不許來京了么。」

謝太傅見女兒還不知道,調低了聲音,說了一番。

謝福兒這才知道,原來太子去揚州后不多久,皇帝就把表哥調去了,表面上跟著揚州郡守實習,實際監視太子舉動。

太子在揚州與兩王家臣有染、甚至跟匈奴賊匪接頭,許多內情,都是表哥密報傳回京城的,可以說是皇帝放在揚州那邊與太子周旋的無間道。

謝表哥如今已然成了功臣,不多日就要回京,不是領功還能幹什麼。

皇帝沒說,謝福兒在深宮也不知道。

直到趙宮人在亭外催請,謝太傅才告退。

*

半月後,宮中下旨。

趙王近冠禮的年齡了,不方便長久住在深宮內院。

且高祖曾說過「生長深宮,惟見富貴,習於奢侈」,為避免驕奢二氣,勒令趙王搬出元泰殿,暫住在京城空閑舊王府,待新邸修好再遷入。

謝福兒心情已大大鬆了一截。

那個趙王,總算是移出眼皮子底下。

搬出皇宮就是離皇權遠了,討歡心進讒言的機會都少了,趙王急了,這責罰,還不如皇帝把自己丟敬罰殿打幾十棍呢!

他差人去托書信給已經搬進了甲館畫堂的蘇才人。

彼時,蘇娃正喝下試過幾遍毒的安胎藥,由侍女擦了一把嘴,愜意極了。

她摸著渾圓許多的肚子,心中歡喜,被品藻催了幾遍,才不耐煩地看完書信,心不在焉地揮揮手:「轉告趙王,妾身一遇到機會,必定在聖上面前為他求情。」

品藻見貴人這樣子,眼裡滿滿都是這顆肚子,哪裡還管得了提攜過自己,現在快失勢的親王,分明是敷衍,臉一沉,卻答應下來,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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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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