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尾首

八十一、尾首

眾臣在殿外階下的空地上圍住陸鼎不住道賀,旁邊的幾百張方桌排成了極長的四排,上鋪玄色綢絹。姜望和姜朔快步走了出去,看到他們的人均不住冷笑。

二人走出南平門外,張瀟見他們臉色極為難看,心裡咯噔一下,情知不妙,卻又不願相信,只好先跟在後面。姜望和姜朔也不坐轎,只是急急走著。

剛走了數十丈外,一個富態的中年人迎上道:「兩位姜大人有禮了。」姜朔抬頭看著他,張瀟道:「這是我二師兄趙巨炎。」姜朔面上鬆動了一下,拱手道:「久仰,久仰。趙老闆號召全城商戶罷市,不惜大散家財,在下佩服。」趙巨炎道:「難及賢昆仲拋家捨命之大義。」姜望道:「我們先回府罷。趙老闆,你隨後再跟來。」姜望這話並非是嫌棄趙巨炎,只是他們若走在一起,恐怕會讓別人猜測這次罷市是姜朔授意趙巨炎的,那罪名可就不輕了,小到勾結朝官、擾亂綱常,大到意圖謀反都有可能!趙巨炎點點頭,姜望、姜朔和張瀟不敢多留,連忙回府。

趙巨炎回到寶日換了身衣服才乘轎前往姜朔府邸。待他進門之後,姜朔詳詳細細地把今日廷議之事對他和張瀟說了,趙張二人又驚又怒。趙巨炎右手大拇指關節緊緊抵住額頭,皺眉不語。張瀟氣道:「這個小皇帝怎麼這般……這般……」姜望手掌向下一壓,低喝道:「噤聲!你想死么!」姜朔長嘆一聲道:「大哥,到現在這個份上,我是真的想死了。亂國忠臣難做啊!」

姜晦推門進來道:「難做又能如何?你是死了,一了百了,卻置天下於何處?」姜朔從軟榻上坐起奇道:「二哥,你怎麼回來了?」姜晦回身將門掩好,道:「我的兩個親兄弟當著皇上的面斥責皇上的老師,我還能待的下去么?這兩位是……」看向趙巨炎和張瀟二人。姜朔道:「這兩位是民間的義士。二哥,你剛才說戲還沒完,是怎麼個意思?」

姜晦道:「你二人跟我來,有一件事和你們說。」趙巨炎一聽,當即起身道:「姜大人,在下還有些俗事,就此告辭。」姜朔知道此時不是留客的時候,於是也站起道:「趙老闆,今日幸會。」趙巨炎點頭拱手道:「幸會。」說完轉身帶著張瀟一起走了。

姜晦看著他們離開,這才道:「陸國師進封王位,你們灰心?惶恐?不安?我看大可不必。」姜朔道:「二哥,這話怎麼說?」姜晦道:「你們可曾注意到皇上說的話么?他說他『不能為你們幾個冷了滿朝文武的心』,還要『順天下之命,親自授禮』。」姜朔面上一片迷茫,姜望恍然大悟道:「你是說,皇上他……」姜晦微笑道:「不錯!他口口聲聲說『滿朝文武』,卻並沒言明自己的意思。三弟適才把『外臣德政』這一條都提出來了,皇上還同意陸鼎封王,這……」姜朔明白過來,搖頭感慨道:「想不到皇上年紀輕輕,看上去少不經事,卻能有這麼深的心計!這麼說來,陸鼎覆滅之日不遠了!」姜晦道:「不然。以我觀察,陸國師在群臣圍賀並無得色,進餐時不急不緩,很能沉得住氣,他也是個人傑啊!」

姜望放低了聲音道:「二弟,你說這場博弈,誰會是最後的贏家?」姜晦負手背後道:「這我可不敢說,說了便要掉腦袋!皇上少年老成、鋒芒盡掩,國師樹大根深、寵辱不驚,我只知道接下來的這場戲會更加精彩,至於結局,便非我能逆料了。」說完姜晦低聲笑了起來,姜朔奇道:「二哥,你笑什麼?」姜晦笑容未消,道:「我只慶幸我生在了這個時代,能有幸旁觀兩位巨人的角力。三弟,你在京城好好看著局勢,這種欲亂不亂的局面正是進身的大好機會!」姜朔愁眉不解,心想:「二哥,這也是亡家滅族的大好機會呵!」

*****

張隨和師玉霓回到羲皇樓,先在各自房間里好好洗了個澡,又換了身衣服。張隨數日來遍歷生死,寢食不安,這時才算得了個休整。待他穿上新衣敲開師玉霓房門,已是燦然一新,和之前的小廝模樣絕不相同。

兩人坐在一處相互看著,一個容光煥發,一個嬌艷可人,越看越是愉悅,不約而同笑了出來。他二人自初見到如今將近一個月,中間分分合合,這還是第一次獨處。張隨本想誇讚師玉霓一番,讓她高興高興,卻覺得肉麻的阿諛諂媚之話實在難以啟齒,只好道:「可惜,你給我做的那件棉衣,落在刑部大牢了。」他怕師玉霓心疼自己,是以絕口不提受刑之事。師玉霓笑道:「沒關係,我的人在這裡,你想讓我做幾件便有幾件。」張隨握住師玉霓雙手笑道:「算啦,棉衣哪有你貼心呢!」師玉霓心如鹿撞,臉頰飛紅,用力掙脫雙手,轉過身去嗔道:「我爹還在虎口呢!你卻這麼悠閑,還欺負我!」張隨裝作無辜道:「白思源還沒算出破土的日子,我有什麼辦法?啊!」他低呼一聲,原來是忽然想起一件事,面色嚴肅下來。師玉霓問道:「怎麼了?」張隨正色道:「我確實不該這麼悠閑。那個『趙先生』,我還沒查出他的底細呢!剛才竟忘記和司博遙算這筆賬了!還有那程素陽,我絕饒不過他!」他這幾日身在獄中,不知趙先生亡命之事。

張隨沉吟片刻,道:「走,我們去寶日!」師玉霓想起韓泠泠,面上露出不願。張隨轉回身看看她,微笑道:「你放心。」師玉霓神色大不自然,明知故問道:「放心什麼?」張隨忽然湊過去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轉身跑了出去。師玉霓大叫一聲,捂著臉又羞又喜又氣,跺跺腳追了出去。

張隨和師玉霓到了寶日,正見趙巨炎和張瀟,三人少不了一番親熱,整個下午數人便相互交流著消息和經歷。張隨得知皇上下旨進封陸鼎王位,也是一番扼腕嘆息。趙巨炎和張瀟聽說皇城中藏有巨寶,不由大生興趣。韓泠泠看他神色旺健,懸了幾日的心這才放下,只是不見師公延,不禁對張隨和師玉霓兩人的所作所為甚是惴惴,又不好意思明問,內里焦慮如焚。

張隨聽說趙先生死在護城河裡,眉頭揚起,嘴唇綳得緊緊地左右來回動著。張瀟道:「我看,不如叫上丁毅之一起去找司博遙問罪!」張隨搖頭道:「不妥,他門下那麼多弟子良莠不齊,大可一推了之。而且只怕有誰做出這等事來,也並非他本意。今天司博遙見到我並不吃驚,這件事,應該不是他的授意。」他說到「吃驚」,忽然想起:「今天那個俊俏的青年男子看我的眼神倒是吃驚的,嗯,我從房頂落下,所有人都很吃驚,哈哈。」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並沒細想。

張瀟道:「那你準備怎麼查?」張隨道:「停屍房!我要去檢查姬有容的屍首,看看那銀針到底是什麼手法發出的!」張瀟奇道:「發銀針還有不同的手法?」張隨道:「當然。從傷口和針勢都可看出,髮針到底用的是腕力還是指力或是機括,從銀針的材質、長短、深淺中都能在找到線索。」張瀟踴躍道:「好,那我和你同去!今晚便去嗎?」張隨笑道:「瀟師弟,冷靜點!停屍房在哪裡還不知道呢!明天我們一起去停屍房周圍看看地形,明晚行動。」

趙巨炎斜靠在椅上微笑,看看天色道:「不早了,去吃飯吧,把丁門主也叫來,我們大家認識認識。」張瀟道:「想起陸鼎封王這件事,心裡就像堵了個什麼東西,哪還有心思大宴賓客?」趙巨炎道:「你沒聽姜大人說『戲還沒完』么?這都一天了,官府都不來抓捕我,看來陸國師並沒太得勢。他這一下子,人臣之路算是走到盡頭了,再往前一步,就是死!依我看啊,值得慶賀,值得慶賀。」

張隨笑道:「二師兄不愧是做生意的,真是鐵齒銅牙。」張瀟也笑道:「聽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有幾分道理。不如我把姜大人也叫來吧!」趙巨炎道:「哪個姜大人?」張瀟道:「城北平安使姜朔!」趙巨炎點頭道:「甚好。既然沒人找我的麻煩,想來也沒人找他的麻煩。今晚我們七個人便好好開心一下!」

半個時辰后,趙巨炎、張隨、張瀟、丁毅之、姜朔、師玉霓、韓泠泠七人在寶日號樓上一間雅間里圍著一張圓桌團團坐定了,各式精美菜肴流水般端了上來。張瀟看看同桌之人,心道:「二師兄不認得姜朔和丁毅之,隨師兄不認得姜朔,算起來還是我認識的人最多呢!」想到這裡,不禁心生自豪。

趙巨炎舉杯站起道:「今日大家同聚,是緣分也是義氣。人生得意須盡歡,不管有什麼煩心事,今晚都先放在一旁!」眾人都隨之站起,舉手遙遙致意,幹了此杯。

酒還沒過三巡,忽然窗外一道極為刺眼的白光一閃而過,將這本已燈火通明的雅間又亮了幾分。樓下街上眾行人不約而同一聲發出驚呼。丁毅之一躍而起,姜朔也衝到窗邊察看情況,街上的男女老少也都停下仰望天幕,可那白光一閃過後,再也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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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天瀾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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