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晚上

8月30日，晚上八點，嘉嘉演藝文化中心一如往常，燈火通明，柔光環繞，但和往日不同的是，門口懸掛了一幅張國榮和林青霞擦身而過的電影劇照，在兩人中間的空隙處，是一排優美飄逸的行書——《愛在黎明破曉時》首映禮。

因為沈沖和張愛嘉要去七海官邸參加蔣經國的晚宴，所以首映禮辦的比較遲，邀請函上標註的時間是晚上9點，但很多記者和觀眾都提前到場了，有的在大廳里享受空調帶來的涼爽，有的則站在門外的廣場上享受吸煙的樂趣。

一個記者舉起相機，對着覆蓋了整個演藝中心正面的巨幅海報咔嚓咔嚓的拍了兩張照片，然後感慨道：「財神就是財大氣粗，這麼大的海報，成本估計得好幾萬，只用今天一天，明天早上就丟了，真是浪費！」

「人家有的是錢，你替他心疼什麼。」

「就是！噯，你們聽說了沒？今天中午沈財神開年會，給東方魅力台灣分公司的員工每人發了一萬美元的紀念品。」

「聽說了，歐米茄和萬寶龍，真奢侈。」

「一萬美元大概值36萬新台幣，差不多是我三年的工資，嘖嘖，東方魅力那幫人真他媽命好，遇到了個有錢又大方的好老闆。」（注）

「好什麼啊，好處給的多，壓力也大，我聽說沈財神把那幫人罵了個狗血淋頭，恨不得把他們全吃了，被一個二十一二歲的毛頭小夥子指著鼻子罵，那滋味可不好受。」

「商場如戰場，從來不是按資排輩的地方，人家是老闆，罵手下天經地義，而且你想啊，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顯然是很不滿意，可是很不滿意都能發一萬美元的紀念品，那要是滿意，該發多少錢的？我們平時被老闆罵的還少么，可一年忙到頭，發過什麼好處？別說一萬美元了，一萬新台幣都沒有！」

「唉……可惜台灣不允許外資辦報紙，要是沈財神到台北來辦報，我第一個跑去求職。」

「你可以去試試《盛世東方周刊》，他們在台北有記者站。」

「《東方周刊》是給高官名流們看的精英雜誌，太難進了，學歷要高，文筆要好，態度要中立，見解要深刻，而且還得精通英文，我們這種泥腿子，人家看不上。」

「但是一旦進去了，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就不說工資了，光說出差，我們出去公幹，老闆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省省省，人家《東方周刊》的記者出差，不準省！坐飛機只坐頭等艙，住酒店只住五星級酒店，全部報銷，又瀟灑又舒服。」

「錢是小事，主要是地位高，《東方周刊》的記者走到哪都受重視，連蔣總統都以禮相待，不像我們到處有受氣，採訪個小明星，人家還半理不理的。」

「算啦，別說那些沒用的，還是想想晚上回去怎麼寫稿子吧，9點才開首映禮，結束估計要11點，回到家差不多半夜了，要是寫不好，一晚上都別睡了。」

「我看今晚不僅我們這些記者睡不好，總編們估計也睡不着。」

「為什麼？」

「因為他們要頭疼明天版面不夠用。」

「哈哈哈，說的是，又是談判，又是年會，又是首映禮，再加上各種花邊，財神所經之處，人仰馬翻，據說香港那邊很多報紙都被讀者戲稱為沈家報，因為天天登他的新聞。」

「不僅是香港，在美國也一樣，三天兩頭上報紙，說不定明年《時代》周刊都要選他當年度封面人物了。」

「那不可能，今年是大選年，年度人物肯定是新當選的美國總統。」

「據說沈財神很看好共和黨總統候選人里根，里根也很看好沈財神，說他提倡的知識經濟是美國經濟未來的發展方向。」

「沈財神喜歡搗鼓電影，里根以前是演員，兩人看對眼也不奇怪。」

「要是里根當選了，沈財神說不定能像今天到七海官邸一樣，去白宮吃晚飯。」

「一頓飯而已，在哪吃不是吃，要是我，我還不願意去吃呢，這規矩那規矩的，哪有在自己家裏吃的舒服。」

「你啊，一輩子就這麼點出息！同樣是吃飯，人家一頓飯能吃出百萬千萬的銀子，你一頓飯，只能吃出一堆米田共。」

幾個人哈哈大笑，笑完之後，發煙的發煙，點火的點火，然後繼續閑聊扯談。

「沈財神在新加坡吃飯的時候，送了李光耀一個Gameboy遊戲機，不知道今晚送給我們總統的是什麼禮物？」

「我聽跑政治和財經的那幫人說，送的是他旗下遊戲公司開發的遊戲卡帶。」

「沈財神真是荒唐，李光耀和蔣總統哪有空去玩遊戲機，還有啊，今天早上談判的時候，別人都西裝革履，只有他穿着T恤和牛仔褲，跟玩兒似的，一點不當回事。」

「年輕人嘛，難免張狂，考慮問題不夠妥當很正常，反正也沒人在乎衣服，全都盯着他的錢了。」

「哎，你們說沈財神要是去白宮吃飯，是帶香港的金鳳凰去還是帶我們台灣的影後去？」

「應該是香港的那個吧，他去新加坡，不就帶着金鳳凰么，昨天《南洋商報》還報道了，說鳳棲南洋，光彩照人。」

「看照片確實光彩照人，站在一群高官面前，絲毫不弱勢。」

「前天張愛嘉一個人從香港返台的時候，就有小道消息說她前幾天太高調，樂極生悲，輸給金鳳凰了，昨天看過新加坡的報紙之後，所有人都以為她真的輸了，三角戀大戲落幕了，結果今天早上一看，沈財神和她手挽手出門，一點事都沒有，還好前幾天新聞局打過招呼，不讓炒作沈財神的八卦新聞，不然我們報紙就成笑話了。」

「也不盡然，其實這裏面有內幕的，我聽人說，今晚去七海官邸赴宴的本來是李開元，人都到台北了，只不過張愛嘉在機場把她堵住了，兩人在候機室里談判，整整談了半個多小時，然後李開元臨時買了張機票回香港了。」

幾個記者不約而同的對爆料的那位湊了湊，追問道：「還有這種事？你聽誰說的？」

「是我在省政府的一個朋友說的，他是昨晚接機的成員之一，親眼看到的，據說還差點打起來了，李開元走的時候，連頭都沒回一下。」

「這麼說來，沈財神的東宮西宮並不像表面那麼和諧啊。」

「怎麼可能和諧的了，就算不為沈財神這個人，也會為他的萬貫家財爭一爭啊，那兩個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算了算了，這事都被討論爛了，沒什麼好說的，反正她們爭來斗去，對我們是利好，要是沈財神清心寡欲，沒了好戲看，我們就要失業了。」

「干，今天真熱，走了走了，進劇場里吹吹風。」

註：1980年台灣人均GDP不足2200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