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晉江原創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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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無際的荒涼原野上,乾屍正朝遠方遷徙。黃沙漫天紛飛,地平線已經不復生機。天幕上的幾顆星球都變成灰色。不遠處,一座廢棄的城市,已經被掩蓋過大半;這裡沒有任何其他生物的足跡,就連僅剩的枯草,也被連根拔起,飄到遠方。

離城市不遠處的地底下,卻有著迥然不同的氛圍。

余湛穿好衣服從床上起來,卻發現身邊的男人早就沒了蹤影。她摸摸早已冰冷的被單,心情不好不壞。起床扎高頭髮后,她去浴室沖了個澡,隨後穿好衣服正準備出門,結果言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門口。他端了一盤早餐進來,容光煥發的樣子很是耀眼。這會兒穿了一身白色衣服,襯得人比任何時候都要清俊。

「你起得太晚了,我讓廚房單獨給你做了些吃的。」他踏進屋子,將餐盤在放在小桌上,又回頭看看余湛,眼底帶笑,「站著做什麼,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想起昨晚的場景,還真是有點怕。言曜哪裡看不出她這點心思,走過去揉揉她的腦袋,滿足地說:「昨天我已經吃得很飽了。」余湛臉一紅,故意垮下臉來,「一點都不知道節制,一個星期之內不許碰我。」

言曜難得好心情,寵溺地親了親她的髮絲:「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余湛憋出一口血:「我開玩笑的。」他淡笑,倒是沒說話,之後神情突然凝固了下來。

「怎麼了?」余湛見他的情緒有些不大對勁,偏過頭問。

「沒什麼,先吃飯吧。」言曜顧左右而言他。

兩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余湛輕嘆一聲,坐在床沿邊,手指緊抓床單。良久,她抬起頭,「我們說說小熠的事情吧。」

言曜一怔,背部僵直。

「他,是不是會消失?」

言曜手心發涼,背上也開始冒出陣陣冷汗。他精緻的眉眼幾乎在那一瞬間就染上了悲哀和不自信,那麼明顯,明顯到余湛都能感受到他的自責。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他閉上眼,緩緩吐出這句話。

只一句話,就把余湛的心扎得鮮血淋漓。

她如鯁在喉,一時間語言行動能力都減弱不少。

「我們到底是什麼人?」她也閉上眼,死死咬住嘴唇,手指不住地顫抖,連帶著床單都抖動起來。這個問題對於她來說,已經憋在心裡很久了。她不難猜到,從這些日子聽到的隻言片語來判斷,她和他的身份,絕對不是那麼簡單。

言曜走過去,半蹲在她旁邊,冰涼的手指點上她的手背,感覺到顫抖后,大手緊緊包住她的不安。余湛那時候,覺得有種情緒正不停地往外涌,她成了一座不定時爆發的火山。言曜呢,他看起來是那麼悲傷,他一直是個容易被悲傷包圍的男人。

「我們,並不屬於這個時代。或者說,我們在這個時代並不存在。」

「什麼意思?」她嘴唇個顫抖著問。

「意思就是,小熠作為我們結合的產物,也是不存在的。」

……

塔斯很早以前,還是顆古老的星球。

那個時候,作為l星系裡最強大的星球,他們的科技也就是比現在的地球要先進一點而已。當時,沒有星際紛爭,只是塔斯內部的戰爭倒是不少。爭奪領土權,成了各個種族最熱衷於做的事。

西部當時有個最強大的國家,在連年征戰中不斷吞併小的種族。國家的君主是位女性,手腕專斷,繼承了她父親的血統,強勢而鐵血。

言曜出生於異族人,那是個被普遍看不起的種族。他的家庭會承受來自不同地方的壓力,區域內有權利的人會將他們買去做奴隸,並從中獲得利益。那個時候,他不過才八歲而已,當母親忍痛把他和弟弟送到奴隸窟后,得了一大筆錢便消失在塔斯,去了很遠的地方。至於多遠,那個時候的他從沒想過。

後來,也就是他二十三歲那年,塔斯當時的統治者從那裡帶走了他。

他們結婚、相愛,到最後分開,其中也不過花了三年的時間而已。

「我就是那個君主對嗎?」余湛顫抖著雙手,撫上他的臉頰。一股奇妙的感覺升起,原來……原來真是命中注定的事。他們,原本就是一體的啊。凄入肝脾和喜不自禁同時產生的感覺,原來是這般矛盾,衝撞在體內,讓她的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

言曜點頭:「對。你是二代君主,前任君主唯一的子嗣。」

這個身份,她從來沒有想過。

「我當時的身份和你很不配,他們都很看不起我。後來,我幫助你統一了整個塔斯,那些閑人才把嘴閉上。」他的語氣很淡,像羽毛掉在平靜無波的水面上驚起的小漣漪,很快就淡開。

她額上冒著冷汗,抓住他的手臂久久都沒放開。

「我們遲早都要消失的,實體在那個時代,這只是我們的能量體;我們在這裡留下的所有痕迹,離去之後,都會煙消雲散。一切都會恢復到以前。」

真相,永遠都是那麼令人意想不到。

她整個人像是從水裡剛撈出來一般,純棉短袖被打濕透,眼神空洞。言曜知道她肯定不能消化掉他說的一切,他自己剛開始知道的時候,也在心裡悶了好久。他們在這裡的生活軌跡,明明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任誰知道這個事實,恐怕都得掙扎幾番。

余湛咬唇,搭上他的手臂:「你叫我怎麼相信呢?」

兩人還沉浸在巨大的震驚和哀慟氛圍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卻十分不應時地傳來。余湛擦擦汗水,示意言曜去開門。對方堅定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后,轉身走到門口。

來人正是席川。他的臉上帶著難以言喻的激動,眼睛比平日還要亮幾倍。

「能量反輸有回應了,乾屍已經在慢慢恢復原樣!」

**

地下基地縱橫了數千米,裡面的人都開始活躍起來。

余湛穿著白色實驗服,站在一群人中間,表情凝重。這次實驗的成功,對他們來說,是個出口,但同時也面臨著一個巨大的難題:就算乾屍能夠吸收能量復活,塔斯上上下下一億多人口,加上其他星球的人和物種,是一個無比龐大的數字。再者,就算地下能源還剩那麼多,虛空后的能量又該從哪裡得到填補?

是福是禍,還不能成定數。

參與到這個龐大而冗雜的工作中來時,余湛才知道言曜對這個星系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她甚至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巨大的恢復工程,要用多少年才能成功。後來她想到言曜那句話:一切都會恢復到以前。

如果他們從這個時代消失了,事情會不會變得簡單一些?

她奔跑在長長的走廊上,耳邊吹過「呼呼」的風聲。她的心情激動而複雜,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即將噴薄而出。余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焦急過。

最後,當她打開言曜所在的房間的門時,神色這才舒展開來。言曜轉身,一臉平靜地看著她逐漸走近自己,似乎已經掌握了她所有的想法。

「阿曜,我們回去吧。」

回去,回到屬於他們的那個時代。

言曜並沒有說話,她動了動乾澀的喉嚨,「你說過,我們消失后,這裡的一切都會恢復原貌的。」

他輕輕點頭:「按道理來說是的。可是,我現在沒有找到回去的辦法……」

余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身子頹軟下來,長期保持緊繃的神經突然斷掉,太陽穴幾乎要蹦跳出來。言曜穩住她的身體,低聲安慰:「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果到了那一天,我們都要做好對這裡說再見的準備。」

他摟住她的腰部,「小熠會消失,你在這裡所有的生活痕迹都會被抹去。」

「……我們是對不稱職的父母。」余湛啞聲道。

言曜收緊手臂,抱住她顫抖的身體,「我不知道……現在一切都不好說,他到底是以怎樣的形式存在,我都不知道。」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誰?」余湛陰測測的聲音響起,帶著明顯怒氣的聲音把言曜都嚇了一跳,「司戰對嗎?」

「阿曜,他到底和你有什麼恩怨?他憑什麼這麼做?」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言熠是她的命,他在她極其痛苦的五年裡,給了她生活的希望,讓她活得不至於那麼辛苦。他是她除了言曜之外的雷區,可如今,自己的兒子卻隨時都會消失。就算她有幸不死,以後有了子嗣,也再不是言熠。而那個她幾乎完全陌生的男人,有什麼權力這麼對待她包括她周圍的人?

「司戰……」提及這個名字,他手上的印記就開始發疼,那種灼燒的感覺滲入骨髓,炙烤著他最脆弱的一面。這個印記時刻提醒著他,還有那麼一個人,像顆定時炸彈一般活在自己周圍。他偷窺著一切,掌控著一切,把所有人都玩弄於鼓掌之中。

余湛緊咬嘴唇,直到滲出血珠來。他心疼,扳過她的身體,覆上去輕輕舔舐掉。鐵鏽味充斥口腔,他閉上眼,緩緩感受她內心的傷痛。兩人都那麼矛盾,一股極大的哀慟感包圍了他們。

世上的事,從來都很難兩全。只是這件事,他們要以怎樣的方式才能處理得當?

那晚,兩人都沒和彼此說過話,靜靜地相擁著,失眠到天亮。

**

「小姨,剛才肯司叔叔來找過你了。」

向婕從房間里探出頭,朝門外看了一眼,確認沒有任何異常情況后,朝言熠走過去,抱起他,皺眉道:「你又重了。」

言熠很喜歡這個新認識的小姨,被她抱起后,他巴著小手湊上去狠狠地親了一口:「你說話好慢。」

向婕歪著腦袋,「我不喜歡說話。」

言熠:「那你昨天和肯司叔叔還說了好多話,我都聽見了。」

向婕漲紅了臉,「我……不知道。」

「你個臭小子,讓你來回話,居然吃起我女人的豆腐來了?」男人粗噶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向婕手一抖,差點把言熠給扔在了地上。肯司黑著臉走近她,把自認為很礙眼的小屁孩兒拽下來,指了指向婕的左臉,沉聲問:「你親我女人的臉了?」

向婕冷下臉來:「出去,誰是你女人?」

言熠朝他做了一個鬼臉,抱住小姨的大腿使勁撒嬌。向婕被這個可愛的小包子弄得心都化了,加上他又是自己姐姐的孩子,心裡怎麼說也是偏著他的。

肯司火氣上來了:「你人都是我的了,還不是我女人?」

言熠故作疑問,抬頭看向小姨:「小姨,半獸人也可以和人類結合的嗎?」

這一盆冷水潑下來,把某些人心裡的熱情給徹徹底底地澆滅。他別過臉,想想又有些不甘心,復而咬牙切齒地說:「怎麼不可以結合了?你家小姨在我身下可是叫得……」

「住嘴!」向婕瞪向他,捂住言熠的耳朵,「小熠還是孩子。」

肯司冷哼:「我看他比誰都懂,這鬼精靈……言曜的兒子肯定比誰都精。」語畢,他挑釁地看了言熠一眼。

「吵什麼吵?」這時,一個渾身如雪的東西從門口鑽出來,上吊的眼睛懶懶地眯著。言熠走過去踮起腳抱住阿白的頭,對方則習慣性把他叼上自己的背部。阿白舔舔爪子,朝向婕說:「走吧,去吃飯。」

肯司跟在三人身後,說不出的憋屈。自己女人身邊全是雄性動物,他又只嘗過她一次滋味兒,這下夜夜都難熬。一旦開了葷,就想著第二次,可這種情況下,他又不能來硬的。

真是煎熬。

……

餐廳里像平常一樣聚齊了人。有的人很安靜地在用餐,有的大老粗說說笑笑,當然,最惹人注目的還是言曜那桌。全基地的人都知道,上將和上將夫人和好了,只是這兩人的表情看起來不怎麼和諧。大家都以為,夫妻倆吵過架后,感情有了裂縫,這下肯定怎麼也不如從前堅固了。

言熠坐在余湛腿上,安靜乖巧地喝著鮮魚湯,時不時朝兩人看一眼。到最後,他擦擦嘴,問:「你們怎麼不吃啊?」

余湛把魚肉仔細給他挑出來,沾了醬料,「我們不餓。來,張嘴……」

然而言熠這麼敏感的孩子,怎麼會察覺不到父母的心思?

余湛正拌著米飯,毫無預兆地,低頭就見他澄澈的大眼慢慢浸出淚水;言曜則握緊雙拳,一聲不吭。

「怎麼了?飯不好吃嗎?」她忍住眼底的酸澀,低聲哄著。這句話引出了言熠內心的負面情緒,他的淚水「吧嗒吧嗒」地打在母親的手背上。無形的悲傷流轉在三人之間。

「我不想離開你們。」言熠輕聲說。

余湛的眼淚已經控制不住了。眼前還不到六歲的小人兒,是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在產房裡痛得死去活來才生出來的;他是那麼體貼、乖巧,她至今還記得他牙牙學語時叫出第一聲「媽媽」的場景,她幾乎把自己所有的青春都放在他上面了。這個可愛的孩子,是他和她愛情的結晶,怎麼現在卻要發生如此變故?

她心裡大痛:「你不會離開我們的,爸爸媽媽會有辦法……」

言曜坐到母子倆旁邊,雙臂展開將兩人護在自己羽下,沉默地給予他們安慰。這個時候,誰都不想打破那份平靜。

餐廳里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阿白盯著不遠處的三人,內心的疑惑越來越重。

**

一個月後。

地下基地的總會議室里,亞科雙手撐著桌面,表情凝重。

「言上將,這次針對拉克的毀滅性粒子流比預想的提前了不少。」他的語氣嚴厲,字字帶著控訴,「你不覺得應該做點什麼嗎?」

言曜冷峻的面龐比前些日子還要消瘦落魄幾分,坐在那裡,渾身上下的氣場卻不容忽視。面對亞科的指控和變相威脅,他選擇了沉默。

「請回答我。」對方有發怒的跡象。

「現在的情況,並不允許。」到最後,言曜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亞科怒極反笑,「你可真夠行的,要是在以前,星際法庭早就插手,只是現在那群人也跟著你的私慾毀掉了。把整個l星系都當成你的財產,不覺得羞恥嗎?」說完,他走到言曜身後,俯□,聲音冰涼,「如果你這些舉動都是為了一個女人,那麼,言曜,你毀了。如果你還這樣執迷不悟下去,那個女人,恐怕不能長命。」

他直起身,斜睨言曜,「你懂我說的意思,我會說到做到。」

「亞科,你還沒正式執政吧?」言曜低聲問。

拉克的王子,卻不是君主。亞科冷笑:「現在說這些,根本沒有意義。」這個世界都已經成為廢墟了,誰還在乎這些虛無的東西?

言曜沉吟:「話不能說得太早……」轉折了一番,他的語氣變得比他還冷,「這個世上,沒有人敢動她。你算什麼東西?」沒有人敢對她不敬,包括他自己。

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

「言曜,你可真是自大!」

言曜沉了眸子,起身,一瞬間就把他抵到牆上;亞科本來就高大,被他弄得居然腳尖離地。脖子以下幾乎都變得鐵青,平日里俊美優雅的臉也極度扭曲;身後的牆壁慢慢呈現出裂縫,再用力一點……他毫不懷疑,自己的頭會被揪下來。

「我說過,不準打她的主意。」撕破臉皮后,言曜也不想和他廢話。

亞科的眼珠開始變得渾濁起來,他根本沒想到自己在這個男人的手下會連反抗的力氣都使不出半分,他體內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強大。

「咳……我妥協。」

雙腳著地的那一瞬間,他捂著脖頸,第一次見到言曜如此恐怖的表情。那個滿臉冷峻的男人,居然會這樣發怒:眼神兇狠,嘴唇緊抿,面部僵硬。

「記住你說過的話。」半響之後,他終於恢復了平靜,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那場粒子流,不會殃及你的星球。」他丟下這樣一句話后,拂袖而去。

亞科半閉著眼,體內的怒火漸漸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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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尋妻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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