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起風時，黃昏戰
黃昏。
夕陽漸沉，餘暉如血，將大地浸透染紅，紅艷艷宛若鮮滾熱血灑落。
有風，風漸起。
呼嘯而過的風，蒼涼悲鳴，吹動衣袂，衣袂清揚，向後騰挪翻飛。
天地間一片肅殺之意，緩緩瀰漫開來，震懾萬物。
古道，蒼涼寂寥。
左天握劍在手中，黑衣白髮，孤傲而立，身體散發出若隱若現的殺意，彷彿融入古道的蒼涼中，又彷彿與古道的寂寥格格不入，自成一體。
他身材修長，瘦骨嶙峋，靜靜佇立，閉眼調息，如一頭蟄伏的洪荒毒蛇蓄勢待發，只等著獵物出現，便猙獰露出獠牙，一擊必殺！
一個殺手，需要有足夠的耐心，等待著對手鬆懈，露出破綻的那一刻，左天身為一個「宇」字型大小殺手，顯然深明此理。
忽然，心神合一的左天，緩緩睜開雙眼，眼中閃過一道冷冽的厲芒，嘴角上揚一個弧度露出冷笑，握劍的手微緊，望著前方向他走來的展緣和踏影，淡淡道：「我以為你不會來。」
展緣停下腳步，拍拍身旁踏影的頭，替他理順有些雜亂的鬃毛，淡淡笑了笑，輕聲問道：「我別無選擇……只是，我想問，如果我真的不來，你會如何？」
左天冷冷一笑，眼神如刀盯著展緣，語氣平淡，道：「那我會將你在天涯鎮上接觸過的人，在你面前一個個殺死。」
展緣嘆息一聲，雖慶幸了自己猜測正確，卻無一絲一毫喜意，低聲道：「他們只是一些無辜的普通人，如果你真的濫殺無辜，不覺得太過殘忍么？」
左天嘴角一動，諷刺地掃了一眼展緣，鄙夷道：「你別忘了，無論如何，我只是個殺手，我的最終目標是你，如果他們真的被我殺了，那罪魁禍首也是……你！」
展緣身軀一震，替踏影理順鬃毛的手微微僵住，雖然這些事情並未真的發生，但還是由為左天冷漠的言語感到心悸，他深吸一口氣，輕聲嘆息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如果真是如你所言，那到時候無輪如何，我都決計不能逃避，好一招釜底抽薪！」
左天不置可否，皺眉問道：「這兩ri，地剎可曾暗中向你出手？」
展緣心中一動，驀然想到向他出手偷襲，那根碧綠骨杖的主人，隨即搖搖頭，骨杖的主人應該不是地剎，而另有其人，就算向左天詢問，也未必能知道答案，他沉吟道：「地剎，這兩ri未曾出現，向我出手。」
左天心中有些詫異，他仔細忖度后，點頭嘲諷道：「幽影地剎……他定是想趁我與你兩敗俱傷時，再坐收漁翁之利。」他眼睛不屑掃過四周一眼，帶著嘲諷，「想必，他此刻就隱藏在這附近，等著最後出來收拾殘局。」
展緣輕輕一笑，語氣洞察玄機，意有所指，道：「能不費一兵一卒，便隱於幕後，坐收漁翁之利，取我項上首級。那想置我於死地的僱主，何嘗不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呢？」
左天眉頭緊皺，冷聲道：「你心中很不甘，想知道要那個僱主是誰？」
展緣也不否認，點頭低聲道：「是。」
左天嘲諷一笑，寒聲道：「你想從我口中問出那人是誰？」
展緣眉頭微蹙，搖搖頭，嘆息道：「不！就算我問，你也不會告訴我，是誰讓你來殺我。一個頂尖的殺手，是不會將僱主的身份泄漏出去，哪怕只有半分！」
左天一怔，神sè微動，頷首贊道：「你知道的很多。」隨即，他話鋒一轉，說出令展緣詫異的話，「不過，這次我卻可以將我知道的消息告訴你。」
展緣面sè一變，疑惑地看著左天，皺眉緩緩問道：「你為何要告訴我？」
左天淡淡道：「告訴你無關緊要，因為我根本就不知誰想殺你，誰是僱主！殺你的這樁買賣，是僱主通過黃泉親手交給我的。」
展緣臉sè一變，心中失望，不由輕輕嘆息一聲。原本以為可以從左天口中知道真相，卻沒想到僱主極其謹慎，不肯讓人知道他的身份，致使到最後對他還是一無所知，猶如謎團。
展緣沉默陷入沉思中，想了想，出聲道：「既然他想讓你將我除去，可是為何地剎也向我出手，要置我於死地？難道……你們兩人的僱主不同，想殺我的有兩人？」
左天眼神閃爍，震驚於展緣洞悉力強的同時，陷入之前的回憶中，半晌后，道：「不，聽地剎的之前的語氣，僱主應是同一人！而且昨ri我通過組織里的渠道向黃泉詢問過，地剎的報酬與我一樣，都是萬兩黃金，一枚上古煉丹師煉製的療傷丹藥，以及三千年前那一代魂影悟道后留下的手札。」
展緣聞言，不由動容萬分，心中的驚訝如cháo水捲動而至。
撇開黃金且不提，當今江湖中的殺手，殺人收取金錢是象徵xing的做法，只為表示對前人的尊敬。
左天和地剎真正的報酬其實是後面的丹藥和手札！
單說那上古煉丹師煉製的療傷丹藥，便已令人動容，要知道，上古之時，煉丹師手段通天，煉製的各種丹藥層出不窮，其功效更是令人聞之sè變，垂涎三尺，甚至有傳言說，有個專門煉丹的門派煉製出了能讓人直接羽化飛升的逆天丹藥！
由此可見，上古丹藥的瑰麗神奇，非同凡響！
而在方今江湖中，煉丹之術，能傳承下來的都已是鳳毛麟角，難以覓尋，就算能尋到獲得上古傳承的煉丹師，其煉製出來的丹藥，也已是如同雞肋，無關緊要了。因此，能得到一枚療傷丹藥，尤其是能流傳至今，上古之時煉丹師親手煉製的丹藥，那已是彌足珍貴，羨煞世人，這樣的報酬，哪個殺手能不動心？
更何況，報酬中還有三千年前，那一代魂影悟道后留下的手札！
要知道，魂影在殺手界，甚至於整個江湖中，代表一種崇高的地位象徵和一個巔峰、輝煌的稱號！
魂影，便是令人聞風喪膽，擁有神乎其神的殺人之術，將「殺」字jing髓掌控於鼓掌間，到達殺手最巔峰存在的殺神！
魂影現，無形無蹤，天傾地斜，萬法皆殺。
有人曾感嘆，這世間只要有魂影的存在，無論多巔峰，睥睨天下的人雄都不敢輕易招惹，妄言可以翻掌間取其xing命！因為，千年前驚才絕艷的項傲天曾用鮮血來印證這個道理！
原來，昔年開山立派，號稱橫掃八荒**，江湖中再無敵手的項傲天，曾被與之同屬一個時代的魂影刺殺，吃了大虧，多次險象環生，差點隕落！雖然，其最後耗損壽元，發動禁忌絕學將魂影徹底擊殺，形神俱滅，但此戰，也讓他足足閉關療傷了五年才痊癒！
可以說，藉此一戰，魂影之名響徹江湖，讓天下人俱知！
經過此役之後，江湖中人徹底見識到身為殺手最巔峰存在魂影的恐怖，也讓江湖中人清楚認識到，這世間還有很多隱世不出，籍籍無名的高手，不為名利，不願與人爭雄，一心只求逍遙天地的現實。
此刻，展緣從左天口中知道，殺了他的報酬中有一樣是三千年前的那代魂影，悟道后所留下的手札，他那還能從容淡定？
展緣沉默良久，深深吸氣，平復心中的悸動后，沉聲道：「我的命竟如此值錢么？連魂影的手札都拿了出來！為了殺我，那人已不惜血本，勢必要斬草除根，才能安心。我真想看看他到底是誰，才能花如此大手筆！」
左天忽然冷哼一聲，露出諷刺的笑容，質問道：「你相信那些報酬是真的？」
展緣愣了愣，反問道：「難道不是？」
左天哂笑道：「除了黃金和丹藥已經到手，讓我相信是真的外，手札之說難以令人信服。」他冷哼一聲后，「黃泉說，僱主交出手札的條件是殺了你后，取你項上人頭給他！可是，我卻不信！你的命難道比三大派掌門人的命還值錢？魂影的手札怎能被人輕易交出？」
展緣皺眉，斟酌道：「無論是何人，只要是他悟道后留下的手札現世，都絕無僅有，足以讓風雲變sè，引起江湖中一場滔天腥風血雨，更何況是魂影留下的手札！」
左天點頭，讚賞道：「不錯。」
展緣繼續道：「只要能參透魂影留下的手札，就算不能悟道，羽化飛升，那也可掌握『殺』字的jing髓，成為新的魂影，屹立巔峰，睥睨四方，因此，沒有人會將那手札輕易交出，不留著自己悟道時做參悟，更何況……」展緣露出一絲苦笑，眼中有著幾分自嘲，「我的命，確實抵不上魂影手札半分！」
左天冷哼一聲，點點頭，淡淡道：「你倒有些自知自明。」
展緣搖搖頭，對左天的話不作回應，反問道：「你從一開始便知道不可能有手札，這是一個謊言？」
左天頷首道：「是！就算真有魂影留下的手札，也不可能落到我和地剎的手中！天宇玄荒，四字型大小殺手，我們只是宇字，在組織中，我們之上尚有天字型大小的殺手，以及號稱最接近魂影的首領——黃泉，若報酬真是魂影的手札，我們怎能接手這個買賣！」
展緣贊同道：「若真有魂影悟道留下的手札，換成我是黃泉，定會親自出手。」
左天冷笑一聲，閉口不言，算是認可展緣的話。
展緣繼續道：「你已猜出他們的目的？」
左天低哼一聲，譏諷道：「黃泉想讓我和地剎完成任務的同時，藉手札之名，讓我和地剎生死相向，最好同歸於盡。」
展緣問道：「那地剎想必也猜到了黃泉的目的？」
左天答道：「地剎不是傻子。」
展緣點點頭，皺眉疑惑道：「那黃泉為何要殺你們？」
左天答道：「每隔幾年，他就會在組織中剔除一些不甘心受他控制的人，以維持他的權威統治。而我與地剎早已水火不容，yu除對方而後快，但一直礙於組織規矩的束縛！這次，是個機會。」
展緣問道：「機會？」
左天沉聲道：「平時，一個買賣絕不會有兩人同時接手，此次黃泉一反常態，讓我與地剎同時接手，是因他對我的xing格了如指掌，知道我不會讓他人染指註定要死在我劍下的人。」
展緣恍然大悟，頷首道：「所以你和地剎必定有一場死戰。」
左天淡淡道：「你還不算笨。」
展緣嘆息道：「也許吧。」
左天又問道：「你可還有疑問？」
展緣點頭道：「為何要跟我說那麼多？」
左天冷笑道：「除了僱主的身份外，在我劍下死去的人，通常都能死得明白。」
展緣輕輕搖頭，淡笑道：「不知道僱主的身份，死得還是不明不白。」
左天寒聲道：「那自可去閻王殿，向閻王問個明白。」
展緣拍了拍踏影的頭，知道左天已準備出手，他頓時沉默不語，平靜心神，真氣緩緩湧向周身。
風更緊，夕陽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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