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談止,黃昏至

第十二章 夜談止,黃昏至

此時,夜已深,薄霧漸起。

趙大夫與展緣秉燭夜談,將桌上的那壺茶喝光后,酒也醒了,他又重新沏了一壺,不過這回卻是沒再用珍藏的好茶,而是換了普通的茶,按他的話來說,給展緣喝好茶無疑是暴殄天物。

趙大夫替自己和展緣,各自倒好茶,忽然開口道:「小友,今ri替大牛驅毒時,你翻掌間憑空取出靈草,不知用的是何手段?」

展緣笑道:「修行到一定境界時,都可施展的袖裡乾坤。」

趙大夫訝異道:「袖裡乾坤,有何妙用?」

展緣答道:「袖裡乾坤,等若是在虛空中開闢一個屬於自己的duli空間,其中歲月恆定靜止,因而可將一些物件放入其中,待需要時再取出。」

趙大夫不可置通道:「那將人收入其中,豈不是能長生不老,永生不死?」

展緣搖頭道:「袖裡乾坤不可收入活物,而且修行者的修為高低,決定了其乾坤的大小,初窺門徑者,乾坤大小隻相當於木箱大小……再說,袖裡乾坤極其不穩定,如不甚被人擊潰,那乾坤中的物品,將被放逐無盡虛空。」

趙大夫奇道:「竟還有這等事!乾坤中的物品被放逐無盡虛空,豈不是再也難以尋回?」

展緣點頭道:「不錯,虛空無邊無盡,人力豈能窮其盡頭?因此,重要的物品,一般修行者都會以秘法小心儲存,至少不能讓別人感知自身到袖裡乾坤的位置。」

趙大夫撫須道:「修行者手段果然鬼神莫測。小友,你方才說了那麼多,讓老夫如醍醐灌頂,看到另一片天空……但老夫方才卻還是未曾問過你,你是武、兵、法三脈中的哪一脈?」

展緣身體一震,舉著茶杯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久久沒有放下,他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屬於哪一脈。」

「哦?」趙大夫並未察覺展緣的異常,不解道:「小友何處此言?」

展緣暗暗嘆息一聲,將茶杯放下,嘆息道:「曾經,我屬於兵道一脈,如今……也許屬於武道吧?呵,我自己都分不清了。」

「你曾屬於兵道,後來又為何不是了?」趙大夫聽出展緣語氣中的變化,不由問道。

展緣眼神黯然,語氣微顫,低聲道:「兵刃……已被我親手毀了。」

趙大夫動容,失聲道:「小友為何要毀去兵刃?」

趙大夫剛剛從展緣口中知道,身為一個兵道的修行者,兵刃那是與己身息息相關的靈器,不管是被損壞或是毀滅,都會道修行者的元神產生極大的影響,致使其修為跌落。

可現在,展緣卻說與他形神合一的兵刃被他親手毀去,不能不讓趙大夫動容。

展緣身軀微微顫抖,痛苦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彷彿拚命壓抑著心中的情緒波動,顫聲道:「我……我不想說。」

當一個人風輕雲淡地說,不想說時,那他必定有隱藏在心底深里,不想回憶的往事,也許那些往事痛苦不堪,令人神傷,但無論如何,他都想一個人默默承受,直到他瀕臨崩潰的那刻。

趙大夫長嘆一聲,沒有堅持再問,因為他知道——每個人都有權保留自己的秘密,只要這秘密不危害公益,誰也沒有權逼他說出來。(古龍語)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不能說秘密,不是么?

良久的沉默。

月落西沉,**再無話。

翌ri,早晨。

朝陽東升,紅彤彤的太陽,宛如似怒似嗔的羞怯少女,俏臉通紅,羞答答注視著廣闊無垠的大地。

有光。

一縷陽光,透過門窗間的縫隙,悄無聲息間調皮地爬上熟睡中展緣的發梢,令他黑sè的長發一片金黃,染上了陽光的溫暖。然而,那縷陽光又好像不滿足一樣,輕笑著又悄悄地照亮了他緊閉的眼帘,讓他的視線滿滿的一片光明。

明亮中,蘇醒的展緣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容,他靜靜地躺在藤椅上,安靜地享受著對他來說,難能可貴,已很久沒能駐足享受的晨光了。

這些年來,他走走停停,四處漂泊無依,有時四野無人,就寄宿於窮山惡水,飛澗峽谷;有時無物可果腹,又餐風霜、飲雨露,他真可謂是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

每ri都要時刻提防著未知的兇險,每ri都要尋找離去的路途,雖然有形影不離的踏影陪伴,還能苦中作樂,但哪裡還能安靜地去享受這暖暖地晨光?

展緣眼帘微閉,心中輕輕地哼著莫名地歌謠,感受著滿目光明,舒適的陽光,心中也不由少了幾分煩躁。

突然,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往展緣身邊走來,而伴隨著腳步聲,充斥展緣滿目的光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yin暗。

展緣心中暗暗嘆息一聲,睜開雙眼看向來人,緩緩起身,伸著懶腰,淡笑道:「趙大夫,早。」

老人家本就睡得不多,早晨一般都起得很早,再加上趙大夫昨夜喝了酒,更是容易醒來,因而,他在展緣還熟睡的時候,已開始搗弄起他的藥材。

趙大夫見展緣醒了,不由笑了笑,問道:「小友早,昨晚睡得可好?」

展緣點頭笑道:「睡得很香,感覺彷彿就算天塌下來,都不會蘇醒一樣。」

趙大夫撫須,樂呵呵頷首道:「天會不會塌下來,沒人知道,不過,就算天真的塌了,還有高個子在頂著,我們怕什麼?」

展緣莞爾道:「就怕到時候高個子先縮成一團,又讓我們先頂上了。」

趙大夫嘴角一動,意味深長道:「那到時候就由你們這些修行者,救助眾生了。」

展緣搖搖頭道:「人力有時必不怠,求人不如求己。」

趙大夫疑惑道:「小友何處此言?」

展緣低聲道:「修行者,大多是自私的。有時,他們會為了保住自己的xing命,而殘忍殺害一些無辜的人群,將他們的jing血煉製成續命丹藥,用以苟延殘喘。」

趙大夫面sè一變,失聲到:「竟還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修行者,為一己自私,而造下滔天殺戮?」

展緣鄭重地點頭,沉聲道:「是!這些人,大多數是與正道水火不容,不共戴天的魔道中人。」

趙大夫恍然道:「魔道……不錯,看來也只有那些興風作浪,yin險歹毒的魔道中人才能如此濫殺無辜。」

展緣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異sè,皺著眉,低聲嘲諷道:「正道中人也不見得就都是悲天憫人之輩!自私自利,濫殺無辜,手中染血的修行者……」說著說著,展緣突然閉口不言,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眼神黯然悲痛下來。

趙大夫察覺到展緣的異樣,隨即一臉疑惑不解地看著他,輕聲問道:「小友,為何不說了?」

展緣搖搖頭,勉強一笑,道:「大清早的,還是不談這些事了……」

既然展緣不願說,那趙大夫也知道適可而止,他笑了笑,撫須道:「好,既然小友不想說,那老夫就不勉強了……我弄了一些早點,小友要不要嘗嘗?」

一提早點,展緣摸摸肚子,還真感覺自己有些餓了。他隨即反應過來,昨天除了早晨吃的那碗面之外,整天就沒吃過一口飯!而且去福生家赴宴的時候,他屁股都還沒坐熱,就開始被福生和李旺福不停勸酒,甚至最後連趙大夫都「臨陣脫逃」,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雖然,最後福生和李旺福最後不勝酒力,但他們也讓展緣來不及吃飯。

既然肚子餓了,而且有現成的早點吃,展緣也不推遲,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大夫已弄好了早點,那在下便卻之不恭了。」

趙大夫擺擺手,笑道:「小友哪裡話,只要你不要嫌老夫手藝差就行了。」

展緣道:「不敢。」

桌上擺著早點,看起來很豐富,讓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動。

展緣道謝一聲,便開始用膳,他喝了一口粥,對趙大夫問道:「大夫,大牛蘇醒沒有?」

趙大夫笑了笑,道:「剛才醒了,不過又睡過去了。」

展緣又問道:「那他身體狀況如何了?」

趙大夫頷首道:「如老夫之前所言,他體內毒素已除,只是剛從鬼門關歸來,身體還有些虛弱。不過,只要老夫再用藥替他調養幾ri,便能恢復如常。」

展緣點點頭,放下心來,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該告辭了。」

趙大夫面sè一變,驚訝道:「小友為何突然要走?難道是老夫招待不周么?」

展緣放下碗筷,搖搖頭道:「大夫別誤會,不管你的事。只是,我剛剛從海外漂泊歸來,思鄉心切,想早點回家拜見雙親罷了。」

展緣話剛落地,眼中帶著幾分歉意,低下暗暗嘆息一聲,覺得自己這樣欺騙一個風燭殘年的長者,實在很過意不去。

他根本就不是真的要立即啟程回家,而是,他並沒有忘記,今ri黃昏要赴與左天在天涯古道的約戰!

一戰定生死,不是他死,就是左天亡!

兩人中能活下來的,只有一個!

因為,對於左天這樣的殺手來說,既然他已收取了僱主的報酬,那就要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與目標之間不死不休,永遠只有一人能活著離開!

勝者走,敗者亡!

趙大夫並不知道展緣要面對的死局,嘆息一聲,勸道:「反正小友已多年未回家,遲回十天半個月又何妨?我看你不如多逗留幾ri,讓老夫略盡地主之誼后再走吧。」

展緣低下頭強笑道:「大夫的好意,展緣心領了。只是我還有一件要事在身,亟待解決,不便久留,還請大夫見諒。」

展緣知道趙大夫是好意相留,只是如若他真的留下,爽約不去,那他不知道憤怒的左天會不會遷怒於趙大夫等人,濫殺無辜。而且,展緣也不知道隱藏在暗中,想讓他和左天拼得魚死網破時,再出手坐收漁翁之利的地剎,以及向他出手偷襲,那根骨杖的主人,會不會因此就將與他接觸過的人殺害,逼他出手。

既然與左天之間的一戰無論如何都已無可避免,那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放手一搏,殺出一條道路來。

趙大夫撫須長嘆一聲,沉聲問道:「小友去意已決么?」

展緣點頭,歉意一笑道:「是。」

趙大夫見展緣去意已決,也不再勸他,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不再勸小友留下了……你打算何時動身?」

展緣沉吟道:「黃昏前吧。」

趙大夫想了想,點頭笑道:「那現在時辰尚早,小友大可以到鎮上去逛逛,看看有什麼需要添置的,以備不時之需。」

展緣點頭笑道:「大夫不說,我也正有此意,有些東西確實應該添置了。」

趙大夫點點頭,笑道:「那小友,你慢用……老夫先去研葯了。」說罷,嘆息一聲,轉身便走。

晌午。

太陽已升至zhongyāng,靜靜懸挂,俯瞰著大地,散發著灼灼光華,璀璨奪目。

此刻太陽已熾熱燃燒,因而,展緣在鎮上隨意閑逛,購置了一些需要補充的物品之後,便回到了趙大夫的醫館。

展緣需要補充的東西其實並不算多,除了一些乾糧和ri常生活中的調料之外,他買的最多的就是酒了。

從竹葉青到燒刀子再到女兒紅,只要小鎮上能買得到的酒,展緣基本每樣都購置了十幾壇,存放到袖裡乾坤中。

好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天涯鎮雖然只是一個小城鎮,但鎮上的賣的東西還是很齊全的,因而展緣買的東西雖然多而雜,但還是能和容易就買到了。

當然,展緣買了很多的酒,但並不是說他一個酒鬼。

其實,他對酒並無任何強烈的渴求,很多時候也都是滴酒不沾,保持著清醒。

但人難免有煩悶和心情低落的時候,旅途中,只有在心情最煩低落的時候展緣才會喝酒,借酒消愁,因此這些酒他不是買給自己喝,而是買給踏影的!

展緣不是一個酒鬼,但踏影卻是一匹醉馬!它幾乎每隔三天就要喝下一壇烈酒,否則就會整天煩躁不定,舉步不前。

若是有人聽到有踏影這樣一匹嗜酒如命的馬,想必定會詫異萬分。雖然,曾聽說過一些ri行千里的矯健寶馬,能喝下幾碗烈酒後,依舊俊逸非凡,屹立不倒,健步如飛,但像踏影這般「嗜酒如命」,喝酒如家常便飯的馬來說,幾乎可以說鳳毛麟角。

尤其是,只看外表,踏影只是一匹不起眼的跛腳紅栗sè瘦馬,並無一絲一毫俊逸和不凡之處!

不過好在,踏影雖然嗜酒,卻從不「挑酒」,幾乎只要是能喝的烈酒,無論優劣,它都能喝得津津有味,不浪費一點一滴,這樣展緣才不至於無錢買酒,供養這匹醉馬。

至於,踏影為何嗜酒如命,那就涉及到一個只有展緣和踏影知道的成年往事了……

「展兄弟,你回來了,可在鎮上買到了需要的東西?」展緣剛回到醫館,等候已久的福生連忙起身,笑著詢問道,他也是從趙大夫的口中知道展緣要離去,需要補充一些消耗品,才有此一問。

展緣拱手,笑了笑答道:「一切所需之物都已購齊,該買的都買了,不該買的也買了一些,以備萬一。」

福生笑了笑,讓展緣也坐下,替他倒了一杯茶,笑道:「展兄弟,你真的去意已決,不能再盤踞幾ri?「

展緣喝了一口茶,輕聲道:「是,我黃昏前便會離去,不知道ri后還有沒有機會回來。」

福生嘆息一聲,不舍道:「既然這樣,那我也就不攔你了,只要ri后你還記得來天涯鎮轉轉,找我喝酒就好。」

展緣笑著點點頭,和聲道:「一定!」

隨後兩人閑談幾句,又去看望已清醒的大牛,詢問一些中毒前後的細節之後,已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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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亂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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