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人

第一章 歸人

夕陽西下,如血的殘陽斜斜**遠方蒼茫的山脈,淡淡的餘暉灑落,留下對世間的眷戀。

秋風蕭索,寂寥的秋風夾雜帶陣陣涼意,掠過樹梢,吹著無邊落木蕭蕭而下,似乎想將枯葉曾經的盎然隨著它的步伐劃去。

人死如燈滅,人離開世間的時候,豈不正如紛紛而落的枯葉?

古道,蒼涼。

曾經車水馬龍的古道,如今已雜草叢生,杳無人煙,甚至野獸的足跡也難以覓尋。若不是那坑坑窪窪的道路旁,一塊幾近被雜草掩蓋的破舊石碑,記錄著它往昔的歲月,也許已沒有人會記得這曾經是一條繁華的道路。

是的,只是也許,因為展緣還記得。

他當然還記得,三年前他就是從這條古道離去,四處漂泊,而三年後,他歸來時又是從這條古道踏上歸程,他怎麼會輕易忘記?

歲月悠悠,三年時光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展緣伸出蒼白修長的手,輕輕拭去石碑上堆積厚厚幾層的灰塵,撫摸著舊跡斑斑,凹凸不平的石碑上那兩個歷經滄桑,卻依然筆走龍蛇,古意盎然的字——天涯。

「來返之處便是天涯么?之前,覺得三年的時間漫長難耐,遙遙無期,此刻卻彷彿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罷了,這種感覺難以言喻,你說對么,踏影?」展緣長身而起,轉過身低聲詢問道。

踏影輕輕地擺了擺頭,沒有回答展緣。因為它不能人言,它只是一匹馬,一匹沒有韁繩和馬鞍的跛腳紅栗sè瘦馬。

展緣淡淡的笑了笑,拍著踏影的頭,道:「我卻是忘了,不應該問你這些問題……只怕,一年和一萬年在你眼中來說,想必也是一樣的。」踏影低嘶一聲,用頭蹭了蹭展緣,似乎同意了他所說的話。

展緣眼中閃過一絲苦澀,再次拍了拍踏影的頭,不再言語,目光望向前方的道路,邁出腳緩緩行去。

踏影馬尾一甩,搖搖擺擺,一顛一跛的跟隨著展緣,徐徐離去。

餘暉默默,那一抹殘陽的餘暉照在一人、一馬身上,有說不出的蕭索。

展緣抬起頭,望了望遠方西落的殘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支微微泛黃的竹笛,露出思念之sè凝視良久后,放到唇邊吹奏起來。

笛聲幽幽,一絲思鄉、一絲惆悵,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隨著秋風回蕩,縈繞在耳邊,縈繞在蒼涼的古道,縈繞在落寞的夕陽上。

秋風低拂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一曲終了,踏影忽然仰天長嘶一聲,似乎在發泄著心中莫名的悲涼。

「啪啪。」

卻在展緣一曲吹罷之時,在他前方有掌聲突兀響起。

展緣喟然長嘆,眼中有著幾分莫名的感觸,他小心翼翼將竹笛收入懷中,聲音微微嘶啞,沉聲道:「誰?」

「殺你的人!」伴隨著冷漠的聲音,一個握劍的中年人從展緣前方的道路緩緩踱出,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這中年人白髮,黑衣,顴骨凹陷,劍眉鷹目,廋骨嶙峋,面無表情,神sè如寒冰般冷漠,帶著幾分不屑,如一尊冰冷的殺神高傲睥睨著展緣,他似乎在想,眼前這個飽經風霜,一臉病態的年輕人真的值得自己出手?

踏影低聲打個響鼻,身軀略微晃動,展緣不由伸出手安撫稍微躁動的踏影,竟在此刻看似毫無防備,全然不理會這想取他xing命的中年人。

那人問道:「展緣?」

展緣點頭道:「是我。」

那人道:「那便沒錯。」

展緣皺眉道:「你想殺我?」

那人見展緣臉sè平靜,毫無防禦戒備之意,不由微微皺眉,冷冷道:「你認為我殺不了你?」

展緣搖頭答道:「不是。」

那人面露譏諷,道:「那你為何不戒備?」

展緣盯著那人手中的劍,道:「因為我知道你不屑於趁人不備,暗中出手傷人。」

那人冷笑道:「你猜的?」

展緣淡淡道:「是直覺。」

那人冷哼一聲,道:「你的直覺會害死你。」

展緣輕笑道:「也許其他時候會,但在此刻不會,因為你是個桀驁之人,不容許你手中的劍輕易出鞘,況且你方才並未出手的念頭。」

那人握劍的手微緊,皺眉道:「你很自信。」

展緣替踏影理順鬃毛,手往遠處一指,示意踏影遠遠離開,而後問道:「有區別么?」

踏影會意,靈動地點點頭,瞥了一眼左天,隨即一顛一跛,沉默走到遠處屈腿卧坐。

那人見踏影離開,無絲毫反應,語氣中帶著自負,寒聲道:「有,不自信的人,通常在我的劍下死得更快!」

展緣皺眉,正視眼前這人道:「你很喜歡殺人?」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暴戾的瘋狂,道:「是,我喜歡看到別人在我劍下,沒有流一滴鮮血死去時,那對世間眷戀的不甘眼神。」

展緣嘆息道:「你是個瘋子。」

那人睥睨展緣一眼,淡淡道:「你是唯一一個說我是瘋子,而現在還活著的人。」

展緣心中一動,問道:「為何?」

那人握緊手中的劍,低聲道:「因為,他們在罵我是瘋子之後,都被我殺了。」

展緣長嘆一聲,問道:「那我呢?」

那人語氣鏗鏘有力,無絲毫猶豫道:「你也一樣會死在我劍下!」

展緣淡淡一笑,道:「那你還不動手?」

那人深深看著展緣,皺眉道:「你想死?」

展緣輕輕呼吸,沉聲道:「這世上有誰想死呢?這世間哪怕再令人絕望,能苟延殘喘的活著也是一種幸福。」

那人眼中寒光閃現,似乎不想在這問題上糾纏,沉聲喝道:「活著?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何要殺你?」

展緣微微仰起頭,輕聲嘆道:「因為有人想要我死。」

那人握劍的手更緊,冷冷道:「你知道是誰?」

展緣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搖頭道:「我不想知道。」

那人冰冷一笑,屈指一彈,一聲龍吟聲響起響起,他已拔劍出鞘,劍光清寒,劍氣直衝雲霄,一股殺伐之意蔓延開來。他溫柔地用手掌輕撫劍身,就像撫摸著自己的**,帶著一種痴迷,幽幽道:「此劍名為天『鎩』,乃取千年玄冰與九天玄鐵入煉獄血池浸泡,后再取出鑄造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劍鋒三尺七寸,已有盡千人在劍下飲恨。」

夕陽此刻已沉入遠山,天空中早已升起一輪冷月,蒼白明亮。

展緣頷首贊道:「好劍,可惜沾染的殺戮過重。」

那人用手掌緊握劍身,輕輕一劃,頓時滾燙的鮮血從掌心流出,他吸了一口滾燙的鮮血,語氣帶著幾分癲狂,道:「劍在我手中就是用來殺人的,你永遠不會懂我的劍,因為僱主要你的命……你已沒機會!」

話剛落地,劍已刺出。

犀利的劍,帶著冷冽的殺意,如毒蛇猛然出洞般攻向展緣,直指其要害,勢必要一擊必殺。

長劍襲來,劍未至,冰寒的劍勢卻先攻而至,展緣神sè不變,腳步一錯,已側身躲過天鎩的攻勢。

夜風吹來,空間中幾縷髮絲,隨風而落。

那人眼睛一亮,低喝一聲,劍鋒一轉,攻出的劍由刺改為橫削,向展緣喉嚨重重逼去。

展緣眉頭微皺,在長劍離喉嚨咫尺之際,身體往後一仰,同時快若閃電般屈指一彈,只聽「叮」的一聲,展緣的手指與天鎩相碰撞的剎那,發出金石撞擊而鳴的聲音。

那人神sè不變,冷哼一聲,竟沒有再攻,握著劍身無絲毫顫抖的天鎩,暴身而退,而展緣也身形一動,負手而立,靜靜注視那人,蹙眉思量。雙方都沒有再出手,只是靜靜的站著,相互對視。

那人忽打量展緣,皺眉冷聲道:「你果然如僱主情報中所言,修為入迷,難以預測。」

展緣略微疑惑,問道:「哦?」

那人不置可否,繼續道:「我方才出手雖未盡全力,如果你真的修為低下,早已被我一劍殺,不會如此淡然。」

展緣道:「你想說什麼?」

那人淡淡下定論,彷彿洞察玄機,道:「你很會偽裝,蒙蔽其他人,真實修為隱藏得極深,令人難以看清。」

展緣輕輕搖頭,嘆息問道:「你手中的情報,還跟你說了什麼?」

那人長劍一抖,直視展緣,嘲諷道:「你又想知道了么?問過我手中的天鎩吧!」

言畢,他將真氣湧入天鎩之中,隨意抬手向展緣虛斬,只見一道血紅sè的劍氣天鎩劍尖噴薄而成,劃過半空,急速向展緣轉瞬間攻來,濃稠的血腥氣息壓抑得展緣眉頭微皺,就連遠處的踏影也忍不住嘶叫起來。

展緣呼出一口氣,再次屈指微彈,一道無形的寸芒從他的指尖疾shè而出,與飛shè而來的劍氣發生猛烈碰撞。

只聽「轟」的一聲,兩股力量產生劇爆,氣浪滾滾,排山倒海般湧向四周,無數雜草在兩股力量的碰撞中化為齏粉。

那人眼前一亮,大叫一聲:「好。」言語中竟帶著一股昂揚的戰意和暴戾。他劍勢再轉,一連向展緣攻出七七四十九道劍氣,每劍都向展緣要害襲去,將展緣死死籠罩在縱橫的劍氣中。

但見,劍氣激蕩,塵土飛揚,劍氣劃破古道,帶來一道道深深的劍痕。

恍惚間,血紅sè的劍氣,似乎令天上的冷月都染上一層淡淡的血紅。

可任憑劍氣密不透風,摧枯拉朽呼嘯而來,展緣仍能在劍氣堪堪攻到的時候急速閃躲,如一隻蝴蝶翩翩輕舞,在劍氣縱橫中宛若閑庭步,遊走嬉戲。

那人見久攻不下,心中微怒,但卻令人不解的沒有近身與展緣交鋒,他斬出最後一道劍氣之後,手挽一個劍花,收劍出鞘,冷冷盯著展緣思索,沉默不言。

展緣躲過縱橫激蕩的劍氣,全身絲毫無損,面sè如常,望著那人望向自己那冷冽的目光,道:「為什麼?」

那人知道想展緣問什麼,冷哼一聲,反問道:「你希望我不住手,殺了你?」

展緣輕輕搖頭,問道:「不,我只是好奇,你為什麼一直不盡全力出手。」

那人眼神閃爍,低頭看著手中緊握的劍,沉聲道:「因為,我沒有必殺你的把握。」

展緣皺眉不言。

那人語氣yin沉道:「我看不透你的修為,未知的東西太過危險,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買賣,只要一失手,那就是我死。」

展緣眼中帶著莫名的神sè,苦澀自嘲道:「買賣?原來,我的命只是你們之間的買賣籌碼。」

那人不答,忽然轉過身,黑衣下的肌肉緊繃,謹慎向來時的路緩緩退去,而在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展緣眼中的時候,空氣中回蕩著他冷漠的話:「我叫左天。我已經收了僱主預支的報酬,你的命是我的,等我有了必殺的把握之時,我會取走你的xing命。」說罷,左天的身影已漸行漸遠,消失在遠方。

左天?

展緣沉思良久才記起來,左天是一個秘密殺手組織中的宇字型大小殺手,出道多年,殺人手法凌厲,一劍出手無血沾染,卻不想他會來被人請來劫殺自己。

可隨即,展緣又疑惑起來,到底是誰請出左天出手,要置自己於死地?他無奈地苦笑,沒想到剛剛踏上歸程,竟已被人算計,掌握行蹤!

展緣深深吸氣,平復心中情緒,看著左天消失的身影,略微沉思片刻,不願再多想,向遠處的踏影招招手,道:「踏影,我們走吧,我記得前方几十里處就有一個小鎮了。」

踏影打個響鼻,搖晃著馬尾從遠傳向展緣緩慢的走來,還時不時扭動著頭看向四周。

展緣看著踏影苦笑不已,他不由輕輕拍著踏影的頭,笑罵道:「你這馬兒,閑情逸趣倒挺多,走吧,該上路了,否則今夜又要露宿荒野了。」說罷,他轉過身,舉步向前方緩緩行去。

踏影長長嘶叫一聲,馬首一擺,不急不緩的邁開步伐,一顛一跛的跟在展緣身後,身形忽高忽低,一步一步徐徐邁著沉穩的步伐,與展緣寸步不離。

月華如洗,清冽的月光在夜空中淡淡灑落,照亮著行人前進的道路,讓黑暗在此刻沉寂。

這正是:蒼涼古道依馬行,一劍西來阻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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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亂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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