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市井
蒙藏省地處平原、水草豐美，有著大量的游牧部族生活在這裡，同時也盛產多種優良的坐騎、皮毛以及各種和動物沾得上邊的特產。
而廣延城，則是整個蒙藏省內最大的貿易集散地。出入這裡的大部分是從各地趕來的富商掮客，還有就是鏢師、馬匪、山賊等等三教九流的人物。
站在城外的官道上，如今的莫離，一身銀絲紋綉黑袍，長發用銀扣束在腦後，頗有一副世家公子的架勢，只是和周圍的嘈雜喧鬧，似乎總有些格格不入。
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莫離不禁有些茫然。
在世二十餘載，自從七歲蒙難后，便是常年的深山苦修，即便後來為黑玉道人外出搜掠天材地寶，去的也大多是僻靜的隱修之地。何時見過此等繁華景象。
「這位大哥，初來我們廣延城不知想要採辦些什麼？有我納依達帶路絕對不會讓你空手而歸，哪家的皮料最好？哪家的nǎi酒最香？問我納依達就沒有錯。」剛準備進城，莫離就聽見一串連珠炮似的說辭在身邊響起。
低頭看，一個消瘦黝黑的少年露出滿口白牙正沖著自己擠出一個有些生硬的微笑，從他的穿著打扮看，應該是當地牧民家的孩子。
或許是見莫離沒什麼反應，這叫做納依達的孩子連忙補充道：「要是不著急，納依達還能帶你走走看看，再找個最好的客棧落腳，保管讓大哥你舒心放心。」
再朝四周看去，莫離發現，像納依達這樣在城門口招攬生意的夥計、嚮導並不少見。
或許是見納依達先找上莫離，周圍的其他嚮導雖然有些好奇的朝這看了一眼，卻也沒有人上前想要搶納依達的生意。可見這孩子，至少在他的同行里，人緣還算不錯。
所謂入鄉隨俗，莫離難得露出一抹淡笑，對著納依達道：「哦？如果讓我滿意，這個，就是你的了。」說著變戲法般掏出一枚黃豆大的金珠，在指尖把玩。納依達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忙不迭的點頭，臉上僵硬的笑容也變得自然起來。
「這位大哥，怎麼稱呼」納依達熟稔的和莫離套著近乎，讓他不會感到任何初到異鄉的不適。
莫離似是無意的應道：「我姓莫。」
對於這個不怎麼愛說話的顧客，納依達多少也有些疑惑，平時來這的商戶掮客，一個個都跟趕著去投胎一樣，為什麼這個『莫大哥』好像一點都不著急，嘴上不由問道：「莫大哥想先找地方歇腳呢，還是先找地方辦貨？」
直到現在，納依達還以為，莫離是哪個富商家的公子哥，帶著錢來廣延城學做買賣。像這樣的肥羊，一年到頭要來不少，誰運氣好碰到了，就能或多或少賺上一筆，至少納依達心裡還有著一絲類似的期待。
「邊走邊說罷。」莫離惜字如金的說話方式，讓納依達原先準備的不少說辭都沒派上用場，只好帶著莫離開始在廣延城的大街小巷穿行，卻依舊不知道，自己身後這位金主的真實意圖。
看得出來，納依達對廣延城真的非常的熟悉，一路上滔滔不絕的介紹著沿途的大小商號以及特產價格。
如果，莫離真是一個來這辦貨的商人，那麼花上一些小錢，僱到納依達絕對是物超所值。
只可惜莫離來這裡，並不是經商。
每路過一家商號，莫離總會停一停、看一看，卻從不看貨，也不詢價，任由納依達在一旁口沫四濺的介紹。畢竟做成一單買賣，他們這些嚮導也是能朝店家拿寸錢的。
納依達不知道，莫離停，是因為初到市井，他在感受，通過這大街小巷的喧囂，感受世間繁華的一面。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廣延城走了大半天，莫離卻什麼貨都沒辦下，這令納依達多少有些沮喪。不過就算看在那一粒金珠的份上，他也不可能中途撂挑子。畢竟那可抵得上他去牧場幹上一整個月的活。
感覺自己餓得都快前胸貼後背了，也不見身後的莫離喊停。納依達心裡頭不由納悶，難道他不餓？畢竟嚮導是跟僱主蹭飯吃的，僱主吃什麼，他們就吃什麼。這會僱主都沒喊吃飯，他當然也不好提。不過五臟廟裡，卻是早就已經鬧翻了天。
聽到納依達腹中傳來的咕咕聲，莫離不禁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雖然辟穀禁食，但身邊的人還是需要五穀雜糧來充饑的，隨即便開口道：「納依達，吃飯吧。」
走在前面的納依達都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頓了頓才反應過來，不由歡呼道：「噢，終於可以吃飯了。莫大哥，我還以為你走了這麼半天都不餓呢。」不過要是讓他知道，莫離如今就算幾個月不吃飯都沒有絲毫影響，估計會嚇得胃口全無。
沒有帶莫離去那些專宰外鄉人的大酒樓，而是找了一家乾淨雅緻的小店。點了幾個蒙藏省的特sè菜肴，秉承著顧客至上的宗旨，帶莫離嘗嘗蒙藏的風味。當然其中大部分都是他也愛吃，平時又捨不得下館子吃的菜sè。
等店小二把菜上齊，納依達也沒有隻顧自己吃飯，依次介紹著每一道菜的特點，引得莫離也忍不住拿起筷子，每個都嘗了幾口。只是他吃的很少，大部分還是進了納依達的肚子。
臨到結賬的時候，納依達格外主動的先墊上了飯錢。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莫離要是滿意了，想必最後的賞錢也不會少。
出了飯館，莫離站在大街上，卻不知道接下去往哪走。納依達終於忍不住問道：「莫大哥，你到底想要採辦些啥貨品，毛皮、茶磚，還是牲口、馬匹？你說個准數，我帶你去。」
莫離愣了半天，最後卻道：「我想打聽些消息。」
「打聽消息？」聞言，納依達也是一愣，打聽消息在街上轉悠這麼半天，有啥用。
隨即哭笑不得道：「走，我帶你去打聽消息的地方。」
七拐八繞的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納依達才帶著莫離走進一家叫『馱馬客棧』的小酒肆。
剛走進門，撲面而來的汗臭、腳氣連帶著行酒令、喝罵聲，劈頭蓋臉的朝莫離湧來。
小小的兩層木樓里，擠了足足兩三百號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見莫離眉頭微皺，納依達連忙小聲的解釋道：「這位大哥，『馱馬客棧』或許不是廣延城裡最豪華的酒家，但一定是消息最靈通的酒家。」
「哦？這是為何？」莫離從沒來過所謂酒肆，心中難免新奇，問道。
「每天來往進出廣延城的僕從雜役成千上萬，他們聽到的，看到的都是消息來源，而這馱馬客棧，是整個廣延城裡最次的酒家，賣著全廣延城最差也是最便宜的劣質酒，那些販夫走卒，都喜歡聚在這打發時間。」
兩人說話間，也不見有店小二上來招呼，櫃檯後面一個滿身油污的掌柜，朝著莫離吆喝道：「客官，隨便坐，要些啥，儘管吩咐。」
莫離不禁有些無語，這店裡幾百號客人，竟然連個店小二都沒有，這般做生意法，倒是聞所未聞。
肉疼的用幾枚銅板，哄開了兩個醉漢，納依達剛給莫離騰出一張小木桌。
卻見那掌柜挺著大肚子，滿臉諂媚的擠過來問道：「不知道，這位公子想打聽些什麼？」
聞言，莫離先是一愣，面帶疑惑的看向納依達。自己還沒開口，這老闆怎麼就知道自己是來打聽消息的？
那胖掌柜卻是率先解釋道：「公子莫怪，我這店裡天天人來人往的，唯獨像公子您這樣的，嘖嘖，絕對不會是來吃飯喝酒的。」
「莫大哥，這掌柜整天接觸的都是三教九流之徒，自然有一套看人的門道。」納依達生怕莫離誤會他是個托，趕忙補充了一句。
恍然間，莫離自嘲一笑，人不可貌相，沒想到，這市井中不起眼的酒肆掌柜，還能有這等眼力，之前倒是小瞧了他。
這酒肆里品流複雜，眼線眾多，外加實在聒噪的很。莫離也不願多說，右手一晃，金珠躍上指尖，隨後只看他的手掌輕輕的拂過桌面，那金珠竟然就這樣毫無聲息的嵌進了木桌里。
納依達和胖掌柜不由瞪大了眼，對著那金珠看了半晌，誰都沒想到，看起來悶聲不響的莫離竟然還有這一手。
「我要知道，蒼狼幫的一切。」莫離言簡意賅，看著胖掌柜等他答覆。
胖掌柜卻是一臉苦笑道：「這位公子，一定是外省剛來的吧。這蒼狼幫的事，雖然在蒙藏省也不是什麼秘密，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敢說的。」
「我若是公然把這當消息，賣給公子，要是傳了出去，怕會引火燒身吶。」說著竟是搓動手指，顯然是覺得莫離出價還不夠。別看這胖掌柜一臉的和善，不過卻是做足了jiān商的做派，什麼叫坐地起價？這就叫坐地起價。
「噗噗噗噗…」四聲輕響，莫離手指連彈，加上剛才被他嵌進木桌的那粒金珠，此時的桌面上，一字排開鑲嵌著五粒黃豆大小的純金珠子。
見莫離出手這麼闊綽，納依達心裡不禁有些後悔。這蒼狼幫的事情，廣延城裡誰不知道？沒想到平白錯過了賺這筆外快的機會。
對於金銀，莫離壓根就不在乎，只是沒想到，眼前這個胖的都快跟木林森有一拼的掌柜，竟然會和他討價還價。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看了胖掌柜一眼，就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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