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佈局者

易從未覺得這個女人是這樣的脆弱，就像是琴上最細的那根絲弦，鳴出最清銳的高音，卻隨時會崩斷，在一次次顫抖的歌吟中，越來越逼近死亡。他親吻天女葵的唇，令她不要說話，用身體貼緊她，希望自己的體溫能讓她放鬆。

他拔出了那柄風殤，塞到雅手心裏，把刀鋒指著自己的心口，微笑：「雅兒，這把劍交給你了。如果有一天，我辜負了你，就像這樣來刺死我。」

他猛的往前逼了一寸，刀鋒刺入心口半寸，血染紅了白衣。

他依然微笑：「原來還是有點疼……我有時候真的想，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是你殺的，我都不會覺得疼。」

他再要往前逼，雅已經放開了劍柄，她號啕大哭起來，撲上來死死摟着易的脖子，像是個受驚的孩子。易微微地笑了，一手按著胸前的創口，一手緊緊地懷抱他的女人。

「等這一切結束！我一定會給你生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我不怕艱苦，不怕別人的白眼，不怕做你的小妾，只要每天晚上有個懷抱等我。」雅嗚咽著說，「就足夠！」

易抬起她的下頜，看她的臉兒，那張嬰兒般柔潤的臉蛋上沾了他心口的血，在月光下凄美得像一個女鬼。

但他不怕，這是他的女鬼，他將一生一世跟她在一起！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小鐵在外面走廊上輕聲說，「雅姐，武臨侯那邊等得着急了，讓我過來催催。」

雅愣了一下，抽了抽鼻子，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淚，擺脫易的懷抱站了起來，竭力用平淡的口氣說：「讓武臨侯等等，我一會兒就到。」

小鐵的腳步聲遠去了，雅姐從腰間摸出梳子，匆匆地梳理幾下頭髮，低頭檢視自己的長袍上有沒有什麼痕迹。

她貼到易身邊撫摩他的臉兒：「我會儘快回來，等我！」

她剛轉身要出門，卻被從後面勐地抱住了，她能聽見易的心跳快得像是擊鼓。

「我不讓你走……我不讓你走……我不要你去陪那些男人！」易抓着雅的兩隻手腕，把她撲倒在地上，咬着她的嘴唇，撕扯她的袍子，全身燙得像是着火，「雅兒，我愛你，我要摟着你，你是我的……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她想要掙脫，卻又迷亂，她不能拒絕易的氣息和力量。她的袍子被遠遠地扔了出去，秋天的寒意像是薄薄的刀鋒那樣輕輕刮著她的身體。冰冷月光中，兩個**的人體糾結起來像是兩條蛇，古銅和白色的，雅的長發纏在易小冉的脖子上，他們牙齒抵著牙齒親吻。

這是雅第一次沒有去招呼重要的客人，他們抵死纏綿……如同沒有明天。

雅覺得一切都想明白了，心裏如有一朵花綻放，濃郁且倦倦的春情湧上腦海，吞沒了她。蘇如炎如何已經不關她的事，雖然這年級蘇如炎幫過她很多次，那又如何。她欠蘇如炎，她的男人不千他，從他開始把易當成棋子的時候，她和蘇如炎便不再有什麼恩情可言，她吻著易，喘息著：「動手時間是在哪天?」

易一愣：「十一月初，天啟最冷的日子。」

「還有七天啊」雅緊緊地抱着他，和他一起在席子上翻滾，「這些天我們哪裏也不去，就這樣，在一起，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是快樂的，一切都已經明了，一切都已經放下.......

易踏出香舍，小鐵正端著一隻大木盆從門前經過，木盆里疊放着洗好的床單。

兩個人乍地相對，小鐵呆了呆，沒說出話來。易忽然想起他也有好些天沒見到小鐵了，這些天他都賴在雅柔軟的床上。

易想這件事瞞得過別人，大概是瞞不過雅身邊的人，也不知小鐵是個什麼心情，幾天前他們兩個都是花魁的小廝，現在花魁已經成為他們中一個人的女人了。

想到這個，易又有些自豪，他的女人是花魁，留香居里最美的女人雅。

他抓了抓頭，笑了笑，一拍小鐵的肩膀：「你又被抓去做苦力了?」

小鐵點點頭。

「來，我幫你。」易在盆上搭了一把手，「你這個樣子啊，就是容易被女人欺負。」

兩個人也不說話，抬着木盆走在走廊里，夜深人靜，走廊里沒有其他人，易看着小鐵的臉側一道道汗跡，想必是幹了許久的活兒。

他們把木盆抬到竹林邊的空地上，小鐵就開始晾床單，易這一次沒有幫手，在背後默默地看着。

「小鐵，我許諾過要帶你去打天下。」易小冉忽地說。

小鐵轉頭回來：「我記得的。」

「對不起，我不會去打天下了，以後也很難見面了。」

小鐵愣住了：「大哥，你要走嘛?」

「也不算......不過，有些事情馬上要了結。我對這天下也沒有什麼眷戀.......」易騙的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說對天下沒有眷戀是假的，那個男人會對即將到手的天下沒有眷戀，如果他殺了白他便重振淵居之名，真正的淵居主人，超越他父親的劍客，同樣以後他會帶領淵居對抗月華.......可是他放棄了，為來那個刻薄確脆弱的女人........

小鐵沉默了一會兒，誰都能看出他眼裏的難過。

「我其實也想到了，」小鐵惜用腳尖滾着地下的一塊石頭，「那樣很好啊，我覺得那樣很好的。」

易舔舔嘴唇，從腰裏摸出一個白紙包塞到小鐵手裏：「這是淵居風家的銀票，別問我為什麼會有怎麼多錢。現在他屬於你的了.....我把事情辦完以後，我會待雅回雲州老家，現在不能告訴你我老家在雲州那裏但到時候你可以來，絕對會有你待的地方。這個時代的帝都太亂，不適合你我這樣的人待........幸運的是我在這裏遇見了雅姐，我覺得一切都值了。」

「小易……」小鐵看着他的朋友。

「我離開之前再一起去那個酒館喝酒啊，以後說不定就沒機會了。」易抓抓頭，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易覺得胸口略略有些痛，兩個人相對無話，愣了一會兒，小鐵又轉頭去晾床單。

「小鐵……為什麼要來帝都呢?」易問。

「跟着我姐姐來的.......。」

小鐵費力地擰著床單，易上去接了床單的另一頭。

「你家在哪裏?。」

「雲州里的一個小鎮。」蘇鐵惜說。

「原來你也是雲州人，我們是同鄉啊，可是你說話很少，我都沒有聽出你的口音。」易歪嘴笑笑。

「我小時候都不太會說話，出來前才跟人練了練。」小鐵攬著一床擰乾的床單站在那裏。

「找到朋友了么?」易問。

小鐵愣了一會兒，「來了才知道，帝都這裏，不會說話的人不容易找到朋友的。」

「別找了，我就是你的朋友。」易伸出手來。

小鐵呆住了，趕緊把床單放回盆里，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也伸出去，「我們是兄弟。」

兩隻手緊緊地握住，小鐵睜大眼睛，用力點點頭，易忽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他忍住了眼淚，摔掉小鐵的手，轉頭走進走廊的陰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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