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跑腿何大海
八十文一斤在當前來說算是比較便宜的價格,周誠點頭:「我全要了。」
「好,周大哥,我馬上去把鹽帶過來。」
何大海說完就跑了。
家裡還有幾盆衣裳沒洗,何大海認為自己既然收了周誠三十文錢,又吃了五個餅子,今天就該歸周誠差遣。
他爹和後娘要打要罵隨他們的便。
袁玉竹看著他的背影說:「何大海晚上回去沒帶交錢給他後娘,保不齊又要挨罵。」
沒什麼娛樂又不能妄議朝廷和皇家的時代,東家長西家短就成了百姓的最大樂趣。
何家包子鋪跟胭脂鋪就隔了一條街,袁玉竹在這條街上做了快兩年的生意,周邊各家的八卦聽到不少。
「凜冬不好找活兒干,難不成他天天被罵?」
看不出笑呵呵又熱心腸的何父對親兒子倒是次昂。
「不吃家裡的糧食倒是不會,想吃飯要麼交錢要麼給人洗衣裳,你們看他手上是血口子。
他後娘每天接一堆衣裳全都讓他洗。
那女人對自己生的倒是滿腔慈母情,對何大海就是拚命壓榨。
整個冬日,何家要洗的任何東西都歸何大海。」
「嘖嘖,這麼慘。」
何父樂呵呵的,有生意還惦念前頭的岳家,沒想到對自己的親兒子這般狠心。
袁玉竹笑了一下:「是慘啊,現在又有多少人能活的自在,人與人的悲苦雖不相同,卻各有各的苦。
看的多了也就習慣了。」
心想,南遷北逃的時候那才叫一個慘,逃荒路上餓殍遍地,易子而食都不稀奇。
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世道艱難,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能改變的。
亂世人心叵測,有時救人反倒落不到好,大家只能各顧各。
只能想辦法讓自己和家人過的好一些。
周誠點了點頭轉移話題:「去大哥家帶什麼禮比較好?」
太慘的事聽多了心裡梗的慌。
「按禹州的習俗是送兩條魚,現在沒有活魚就買兩斤肉好了。」
禹州是個海邊城市,夏日海魚賣的便宜,只要兩三文一斤,豬肉和牛羊肉的價格不低。
兩斤肉的價格能買好幾條魚。
「太少了,多買幾斤吧,糖和點心也賣點。」
去未來大舅哥家,初次上門蹭飯只送兩斤肉。
這點肉他和李芙蕖就能吃完。
周誠深感拿不出手。
午時何大海跟周誠分別後,回到家正好撞見後娘和弟弟們在吃午食。
他長這麼大從未吃過午食,後娘和弟弟們卻每天都能吃,哪怕只是一個雜糧饅頭也沒有他的份。
在後娘手裡討生活不容易,他不敢有什麼要求,等他大了能掙錢了,後娘弟弟們吃午食就背著他。
今日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回來。
若是以往他會裝作沒看到,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周誠的話讓他產生了異樣的想法。
憑什麼都是爹的兒子,他做的最多挨打挨罵最多,吃的最少穿的最差。
何大海不吵不鬧,後娘讓他洗衣他轉身就走。
聽著後娘的罵聲,何大海想,周誠和舅娘說的都對,他要多為自己考慮。
爹的心是偏的,在爹的心裡後娘和幾個弟弟才是一家人,他不過是個能拿錢回家的外人。
有點用,用處不多。
一旦某天他不能拿錢回家也不幹活兒,就會被掃地出門。
所以,銀錢必須牢牢握在自己手裡。
就算沒有被趕出來還有錢,能去漁村生活。
何大海不多時就將鹽送到胭脂鋪。
剛好有八十斤,周誠將銀錢給他,又問道:「大海,我還要珍珠,不要品相好的,這種小的或是長的難看賣不出去的,能不能找到?」
「能找到,不過不多,我去找找看?」
何大海眼中閃過懊惱之色。
海面凍起來之前月休兩日不在碼頭扛麻袋就是下海採珠,不好的珍珠挖出來要麼扔了要麼給小孩子玩。
不僅僅是他,採珠人皆是如此。
要知道歪瓜裂棗的珍珠也能賣錢,他肯定不扔啊。
何大海想到自己把錢給扔了就心痛。
周誠想了想說:「三十文一斤,每收一斤我額外給你兩文錢,明日讓人送到這裡來,有少要多少。」
野生珍珠遠沒有種植珍珠產量高,能做珠鞋的小珍珠價格也不便宜,要五十文一斤。
這種沒人要的珍珠五文錢一斤也有人願意賣,周誠想想採珠人的辛苦,還是算了。
他更喜歡劫富濟貧。
珍珠粉不但可以做面膜,還能做成美白珍珠膏,賣給權貴人家的夫人小姐,二兩銀子一小罐也有人買。
著實沒必要可著勞苦百姓薅羊毛。
周誠考慮過在胭脂鋪門口張貼個收購珍珠的消息,實在是這個朝代識字的人不多,貼了沒什麼效果。
不如找個跑腿的,何大海能掙點錢,他也可以多收一些珍珠回去研究珍珠膏怎麼做。
何大海的眼睛瞬間亮了。
他四弟跟個姑娘家似的喜歡攢這些小玩意兒,沒事就跑去海邊撿珍珠貝殼,這些年起碼攢了有三五斤。
巷子里的小姑娘手裡有,還有海邊的漁民。
一斤他能有兩文錢,十斤就是二十文,若是能收一百斤......
何大海激動的手心沁出濕意,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周大哥,我現在就去辦。」
「等等。」周誠喊住他善意提醒:「額外的兩文錢別告訴別人。」
「嗯,謝謝周大哥。」
何大海渾身的寒意被驅散,拿出逃命的速度跑了。
先把賣鹽的錢給了,免得錢丟了他就白辛苦一年。
又將周誠要收珍珠的消息告訴他們。
住在海邊這玩意兒就不稀奇,只要能換成錢,大人們才不管是不是奪了孩子們的玩具,直接拍板賣了。
同時也奔走相告,親朋好友們有的都找出來賣。
何大海到漁村他舅娘正在熬淡菜粥。
「大海怎麼這時候來了,吃了沒,沒吃我再煮點。」
「吃過了,舅娘,有好事,早上來賣海貨的周掌柜還要買珍珠,不要好的,只要是珍珠都要,三十文一斤,周掌柜說有多少要多少。」
何大海舅娘騰地從爐子邊站起來,懊悔不已:「哎呦,這價格比海貨的價格還高啊。
哎呦,可惜了,你表姐出嫁前最喜歡攢這些個東西,前兒才叫我全都扔掉,我得去找找看還在不在。」
何大海心更痛:「我一顆都沒有,舅娘你可得好好找找,這都是錢啊。」
還好,每斤他有兩文錢,破碎的心得到修補。
只希望能多收些,漁民們有點收入,他也能多掙點。
「那是,那什麼,周掌柜什麼時候要啊?」
「明日送到城裡的花顏胭脂鋪,舅娘你先找找看,明早我來拿。這玩意兒從沒人要,難得遇到買家,我得再去問問別家。」
「好好好,這種好事得讓村裡人都知道。」
「舅娘,我爹要是把我趕出來能不能先來你這裡住陣子,等我攢夠錢了就蓋房子搬出去。」
「可以,你來了我還有個說話的人,可你爹娘能同意嗎?」
「會同意的。」何大海目光堅定。
何大海又跑了幾個漁村,將好明天過來帶他們去,要是信得過他就把珍珠給他,他帶去賣了再給他們錢。
漁民進城要給入城費,他是城裡人,一天跑十趟也不要錢。
回到城裡何大海又跑了幾家。
家家孩子手裡都有點,不多,湊一湊積少成多。
跑了一下午,何大海想到有錢掙就一點也不覺得累,哪怕只有幾文錢,他也高興。
打定主意以後不會給爹和後娘一文錢,
去袁玉竹大哥家,豬牛羊肉各買了兩斤,糖和點心也買了。
禹州城裡百姓能拿出抵徭役兵役的人頭費的家庭較多,男人多,一些窮苦人家的姑娘很小就賣到大戶人家或者別的城鎮做丫鬟。
姑娘沒有多到像照西縣一樣不值錢。
在這裡娶媳婦要聘禮,除非等著官配娶嫁不出去的姑娘。
光棍多,就是嫁不出去的姑娘也輪不到有家室的男人。
因此袁玉竹的大哥沒有妾室,夫妻倆加一雙不足十歲的兒女。
人口簡單,家庭比較和睦。
張氏燉了一鍋羊肉蘿蔔,蒸魚乾,拌海帶絲。
女人孩子一桌,周誠和袁牧一桌。
張氏的話讓袁牧對周誠大為改觀,既然不能扭轉妹妹的想法,就沒必要得罪人。
一頓飯下來,周誠這個沒念過書,比他五歲開蒙死活考不中秀才的私塾夫子兒子學識更高。
周誠確實聰慧過人。
人都有慕強心理,袁牧突然就明白妹妹為何寧願給一個農戶為妾。
至於爹娘會不會同意不知道,反正他和張氏都認可了周誠。
周誠打算將做豆腐的方子給袁家,作為袁玉竹的聘禮之一。
等袁玉竹的爹娘同意他們的婚事才能給。
不然他這邊給了袁夫子又不鬆口,那豈不是白給。
......
高氏將粥放到何父面前就開始碎碎念。
「大海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午時回來一趟二話不說就走了,今日的衣裳是一件沒洗,到現在還不歸家,後日東家就要,可怎麼辦?」
冬日的水太冰,她可受不了,恁多衣服就等著何大海回來洗。
何父夾了一筷子海帶絲放嘴裡,嚼了幾下灌下一大口稀粥。
「你是不是做了吃的叫他看見了又沒讓他吃?」
何父對憨厚的大兒子還是了解的,不會無緣無故不幹活兒。
高氏暗地裡撇了撇嘴。
「我哪知道他那時候回來,都沒做他的那份,你讓我怎麼給,這也不是第一次,那孩子氣性是越來越大。
一點也不心疼心疼你和年幼的弟弟們。」
「行了,等他回來我說說他,趕緊吃,吃好的把衣裳洗了。既然答應了東家就要做到,否則下次人家就不會把衣裳給你洗。」
今日大兒子有些異常,竟然問起自己的婚事來,何父尋思著還是不能把人逼的太緊,不然每年幾兩銀子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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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垮著臉,高聳的顴骨讓她看上去越發尖酸刻薄。
何大海在門外聽著,抹了把臉推門進去。
中午吃了五個燒餅,方才又花三文錢在另一家包子鋪買了個素包子。
肚子還是餓,但他不想洗衣裳。
其他鹽丁至少冬日手是好的,他的手一年四季就沒好過一天。
脫皮、開裂、長出新肉,再次脫皮,開裂,不斷重複。
他也是血肉之軀,也會痛。
「大哥回來了,吃飯了沒有?」何二海隨口問了一下。
何大海看了眼桌上的粥盆,沒有他的份。
雜糧饅頭也沒有他的份。
挺好。
「沒吃。」
高氏皮笑肉不笑:「一下午不見人,還以為你在東家那兒吃呢,三海四海把你們碗里的粥給你們大哥倒半碗。」
要不是想著還有衣裳要何大海洗,屁都沒他吃的。
「不行,我們都不夠吃憑什麼給他。」
兩個小的頓時叫了起來,看何大海的眼神帶著怒意。
何大海懶得跟他們費口舌,對何父說道:「爹,周掌柜要買些珍珠,就是老四玩的那種,三十文一斤,你找找看,多少他都要。」
高氏見錢眼開:「三十文,這麼多啊,四海,把你撿的珍珠都拿出來。」
「不給,那都是我的。」
何四海堅決扞衛自己的心頭好。
高氏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什麼你的我的,你吃穿不要錢啊,米缸都見底了,明日是不是不吃了?」
能有進項何父也高興。
「聽你娘的,那破珍珠等夏日再撿就有,可不是天天有人買這玩意兒。」
何四海堅決扞衛自己的東西,最終在高氏和何父男女混合雙打下不得不乖乖交出來。
竟然有六七斤左右,把高氏高興壞了。
何大海更高興,不但讓何四海挨了頓打,他也能拿到十四文。
何父到底是有生意頭腦的,問哭哭啼啼的何四海:「四海,跟你玩那些小子有沒有珍珠?」
給你幾文錢收過來轉手三十文賣了還能掙點錢。
何四海張著嘴巴哭的更大聲。
何三海往弟弟胸口插刀子,哈還笑道:「哪個小子願意跟四海玩啊,跟他玩的都是姑娘。」
何大海沒管他們,轉身回屋睡覺。
高氏喊住他:「大海,院里的衣裳還沒洗,東家後日就要,你趕緊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