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空洞
「你問我，我問誰好呢？」
陳曦吹吹茶水，繼續小口小口地喝茶，沒有回答王遙的疑問。
「難道是請勿倒置、不可顛倒的意思嗎。不會真的跟這個奇怪的日語翻譯有關吧......」
姬一人也雙手捧起了茶杯，跟陳曦一起看著王遙獨自琢磨仁民會長留下的「線索」。
「如果這真的是線索，那天地無用這個詞或許跟這裡的人有關。」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生活的地球，跟你們四象世界的重大歷史很多都是相通的。」
「上古時期主世界一分為六，主六界的歷史走向相近很正常。」
「如果仁民會長真的是我猜測的那個人，那麼『天地無用』這個詞的含義我大概已經了解了。」
姬一人看著王遙逐漸冰冷的神色，堵在喉嚨中的那兩句話終究還是沒有問出來。
她想知道天地無用是什麼意思，也想知道仁民會長為什麼會留下這條線索。但鑒於王遙此時的狀態，她本能地覺得不要問出聲比較好。
「開天無用，闢地無用，是這個意思嗎？」
陳曦突然出聲詢問道。
「也是因果倒置的意思。就好像你看到有人在作惡，所以你出手制止了惡人，人們都認為你是好人，所有人都圍在你身邊擁護你。但當你成為好人之後，最初便站在你身邊擁護你的人突然勸你說，我們應該去欺負遠處的那些人。此時你會怎麼想呢？」
「所以才是『不可顛倒』嗎？那說明在仁民會長離開之前，事態就已經開始脫離他的掌控了。這種可能真的存在嗎？」
「為什麼不存在？等你去山梨城見過面宗那位模仿普通人生活的宗主，你就能想象當初的農協是什麼樣了。」
陳曦沉默了。
她不知道面宗是什麼情況，但王遙認為農協會在仁民會長這個天下無敵的聖人手中脫離掌控，這實在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距離她來到這個世界只過了一天半，她還保留著原本在地球生活的常識，沒有覺得逍遙城、農協、東州有什麼難處理的事務。
最難處理的無非是那些超凡境事物，但就算那些超凡境事物一起出現，她一個人也可以全部解決，無非是時間問題和波及範圍問題罷了。
現在陳曦才剛剛意識到這個世界的「遊戲」困難在哪裡。
這些聖人玩的是文明。
不是發展科技、提高生產力，建設這些物質方面的資源，而是直指宏觀社會層面眾生精神根本的【文明】。
嘖，這種難題居然解成了爛攤子，還要他們這些異界聖人來幫忙收拾。
陳曦在心裡嘆了口氣。
沒有辦法，這是針對王遙的陽謀，更是針對他們三人的陽謀。
她和周易道是不可能捨棄王遙，像媯因一樣去做自己喜歡的事的。
這種爛攤子讓王遙碰到了，他就一定會管。只要王遙管這個爛攤子，那陳曦和周易道也只能陪著他一起插手這件事。
甚至媯因那邊也未必能跑得脫。
媯因得到了逍遙侯的城主令，逍遙侯肯定不是白給他這麼重要的東西的，該用到他的時候，媯因也一定會出面。
就在陳曦在思考媯因手中的城主令暗藏的玄機時，王遙也在想一個問題。
逍遙城真的是爛攤子嗎？
什麼是爛攤子？或者說，什麼是一灘爛泥？
扶不上牆的才是爛泥，沒有完好物件的才是爛攤子。
沒有可塑之才，沒有拯救價值。
但是逍遙城真的沒有拯救價值嗎？
王遙解開了全部的限制，將身體分散到全城各處。
哭、笑、狂、哀......
一幕幕逍遙城不同地方的場景同時播放，一秒、十秒、一分、兩分。
唉，人們的悲喜並不相通，相通的是他們空洞般的內心。
火熱的、冰冷的、充滿恨意的、滿懷希望的一顆顆心靈之下，隱藏的都是虛無的空洞。
迷茫確實是普通人生活的主旋律，但在四象世界，尤其是在東州逍遙城，並不應該是這樣。
因為信仰和生死可以消解最根本的迷茫。
信仰是聖人境界的完整思想被凡人接觸到之後，高概率會出現的一種現象。
若是不但接觸，還完整地理解了聖人的思想，那麼必然會因此產生信仰，也就是形成了假境界。
而「生死」就更簡單了，它們作為價值判斷中最基礎的錨定物，一切使人迷茫的事物在涉及到生死時，都會變得容易做出抉擇。
所以想要大規模看到空洞的內心，幾乎是不可能的。
首先要沒有信仰，這就很難。
愚者非常容易被傳教，智者更容易理解聖人的想法，所以只有不笨又不聰明的自私之人才更容易保持完整的自我。
但是這種愛自己勝過愛其他一切的人，無論在什麼時代都很少，因為他們這種性格本就是最容易成聖的那一類。
其次，還要擁有「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的心態。
心態不是心境。
心境，是通過自己思考，認為生死便是無歡、無苦的狀態。
心態，則是被大環境逼成了「生死都無所謂，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是生是死倒也沒有太大區別」的心態。
環境不惡劣，但是不會給人任何希望。
絕大多數人不是智者，但也不是愚者，難以被洗腦、不願認同任何權威。
同時滿足這兩種情況，著實非常罕見。
罕見嗎？太罕見了。
沒有了反抗的心，就只能當罕見，只會去做罕見。
這能怪他們嗎？
只能怪環境根本沒有給他們任何堂堂正正當人的希望。
在徹底絕望的環境下，當發現環境崩塌時，能不落井下石都是自私、自愛到極致的聖人苗子了。
如果這就是農協的答卷，王遙覺得直接摧毀農協都是便宜了他們。
現在逍遙城內的情況，基本上就相當於，無事發生的時候各樂其樂，有事出現的時候一點就著。
只要往逍遙城每個人手裡發一把火槍，什麼都不用說，什麼都不用做，得知這一切的農協官員能不能活著離開逍遙城恐怕都是個問題。
逍遙侯暗示農協問題的時候，王遙沒有理會。
因為逍遙侯沒有直接跟他說明逍遙城的問題根源就在農協身上，所以他不想帶著立場去找農協的茬。
面宗宗主華豐跟他直言農協問題的時候，王遙也沒有在意。
因為華豐只是一個第三境的宗師，他的觀點未必是正確的，王遙更希望自己親自去探查逍遙城的真相、農協的所作所為。
現在王遙知道了，逍遙城的居民們都已經變成了內心空洞的行屍走肉。這種現象，當下的環境，必然都離不開農協這個掌控著東州最高政權的勢力。
雖然居民所承受的環境壓力巨大，但是從表面上看，逍遙城的經濟還比較繁榮，這便是逍遙城當初迷惑王遙的地方。
而這個迷惑王遙的地方，如今也得到了答案。
「阿大，五大群島的內部統一戰爭打了多久？」
「應該算是兩年吧，從前年春節打到今年春節。」
「結果如何？」
「神聖聯合派出大量小弟支援南部群島，東州只是向北部群島傾銷了大量軍火。我本來以為最終會以北部群島的失敗而告終，但沒想到最後還是北部群島贏了。」
「我問的不是這個。」
「嗯？」
「我問的是戰後農協和神聖聯合的經濟狀況。」
「農協通過這持續兩年的戰爭拉動了內需，強行通過各種政策的戰時強硬落實，擠出了大量浮在房地產行業的金融泡沫。所幸因為吸幹了北部群島的經濟，使得東州居民收入大幅增加，個體和銀行的資金鏈都沒有斷裂，從而維持了市場活力。」
「神聖聯合呢？」
「神聖聯合經濟方面也有一些問題，但在五大群島開戰之前，農協就幫助他們緩解了一波壓力，為他們輸了很多血。他們也投桃報李，在農協刺激金融市場的時候降低利息，使東州部分資金迴流到東州金融系統中。之後這部分資金沒過幾天便被農協狠狠割了一波肉。」
「戰爭結束之後的神聖聯合怎麼樣了？」
「當然是經濟、政治方面都獲得了巨大成功啊。雖然這場戰爭是農協支持的北部群島獲勝了，但是神聖聯合鞏固了對自己那群小弟的控制。神聖聯合參戰的那些小弟基本都徹底淪為了神聖聯合的血汗工廠，單方面供他們吸血。並且神聖聯合也給南部群島提供了有償的武器裝備支援，通過戰爭斂財這件事也沒落下。」
「神聖聯合倒是一個從不吃虧的勢力。」
「這種各個國家聯合起來組建的勢力，只可能是為利益而動，不可能是為其他任何虛無縹緲的東西。」
王遙挑了挑眉，只為利益而動嗎？
「神聖聯合知道再過六天就會觸發仁民會長的檢測機制嗎？」
「他們肯定知道啊，農協不可能不告訴他們的，就算農協不說，珷皇那邊肯定也會說的。」
「珷皇不希望看到農協和神聖聯合合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