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最慈愛的神
話說在茫茫宇宙中,有這麼一位神明。
他資歷不老,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強勢崛起,打出了自己的名聲。
有熟悉他的人透露,他來自那顆名叫「地球」的邪門星球,既有逆天的氣運,又有超絕的天賦,於是所有人便釋然了。
聰明人都知道,地球那地兒,偶爾會跑出來一兩個離譜的怪物,屬於正常情況。
但後來,隨著那位神明在宇宙中遊歷,他的名號逐漸增多,神明們才發現,這位道友……似乎過於特立獨行了。
登神長階何其難,不僅是修力,也是修心,證道超脫后,大部分神明已經斷絕紅塵,不問世事了,少許活躍於人間的神明,也多是不見人的隱士。
而這位新晉的神明——啟明,顯然不在此列。
他沒有固定的居所,像個宇宙該溜子,可能隨時出現在宇宙的任何角落。
他樂於與凡人交往,隨手留下神跡,心情好了賜下祝福,助人飛升,甚至從此改變了文明的發展軌跡。
寰宇聯盟對此表示強烈譴責,但沒什麼用,他依然我行我素。
神明們對他很感興趣,加上他常常串門,溫和洒脫的性格很能讓人生出好感,一來二去,他成了神明中的交際花。
天機老人也是在那時與他結交的。
作為以推演之道而聞名的神明,某種意義上說,天機老人與啟明很像,他們都很關注凡人世界,不過原因卻截然不同。
天機老人關注凡世,是因為推演的需要。
靈性生命是宇宙中最大的變數,遠比觀測物質規律要有趣得多,涉及物質、思想、文化等諸多方面。
因此,探查人間時,他常常只是旁觀世界發展,默默推演,並不出手干預。
而啟明則不同。
他每去到一個文明,都會像個普通人一樣融入其中,親身感受人間的繁華,感受喜怒哀樂。
能想象嗎,一位神明藏在人群中!
許多人與他相識一輩子,都發現不了自己身邊住了個真神,直到快死了才驚覺他的容顏不老。
有人逃難到荒郊野嶺,被路過的「樵夫」送了一本砍柴秘籍,從此一飛衝天。
也有人困於技術壁壘,思索數年不得進展,卻在買手抓餅的時候,被「攤餅師傅」一句話點通了思路,靈感迸發!
某孤苦伶仃的小乞丐,因為分了半塊餅給餓肚子的他,現在已經是登臨神階了。
如此種種……
毫不誇張地說,他就是個行走諸界的隱藏福利npc,只要用正確的方式打開,就有機會獲得大機緣,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對此,天機老人很是不解。
他理解不了啟明遊戲人間,樂善好施的目的是啥。
啟明的許多行為,看似有其道理,暗藏玄機,實則毫無規律……就像是心血來潮的隨意之舉。
他在凡間留下的行跡,有時能幫助人們革除禍害,文明從此更新換代,有時卻又反而成為了禍害,給世界帶來苦難。
為善?
為惡?
總不能是單純找樂子吧?
天機老人想不明白,於是親自去問了啟明。
對此,啟明大呼冤枉,並義正言辭地說自己一直在做好人好事,找樂子只是順便。
天機老人不信。
以啟明的見識與力量,一眼便能洞觀文明的發展歷程,每一個變數可能導致的後果他都一清二楚。
如果想幫助文明科技進步,比起上街攤餅,明明有更輕鬆、更直接的方法——比如在某個儀器的讀數階段吹一陣風,讓實驗員們注意到某個意外現象。
如果想毀滅某個文明,則更簡單。可能只需要讓某位野心家做個噩夢,使他精神不濟,下個糊塗命令就行了。
所以。
在天機老人看來,啟明的做法既低效又沒有目的性。
如果是想做好人好事,怎會如此隨性?
而且,啟明身為神明,做好人好事有時甚至會起反效果,令文明遭受重創,生靈塗炭!
比如,他幫助某位科學家,完成了遠距彈道火箭的研發工作,用以威懾敵國,保衛國家……可這份技術,卻成了30年後世界大戰的導火索。
又比如,他傳給某位修真者的雜靈根功法,本意是幫助低層修士崛起,卻在百年後被修改成邪功,無數邪修以此為根基,吸食他人血液增進修為,導致生靈塗炭。
再比如,有人向他求取增長農作物產量的技術知識,以解決兩個種族長久以來的領地糾紛問題。他覺得可行,便給了。可是,解決了糧食問題后,兩個種族的人口暴增,又很快因為其它資源問題爆發大戰,險些同歸於盡。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
以啟明的眼光,不可能預見不到這樣的未來……可他依然這麼幹了。
這種好人好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來了。
這算好人好事嗎?
天機老人對此存疑。
也因此,世人讚美啟明是「最仁慈的神明」,他卻說啟明是「最糊塗的神明」。
不過嘛。
對於老朋友的責備,啟明大方地承認了錯誤,卻又馬上一笑了之,反倒調侃「只看天命流轉,因果報應,無果便無因,老爺子太功利啦」。
天機老人懂他意思,這是在調侃自己,從來不去做沒有既定結果的事,只著眼於未來。
雙方都有自己的道理。
一次,兩人同行於一顆沙漠星球。
夜晚露宿時,碰見一支灰頭土臉的尋水隊伍。交談之中,他們得知該國唯一的水源即將乾涸,萬千民眾無水可用,隊伍幾人穿越萬里黃沙尋水,卻一無所獲。
啟明對那領頭的少年郎格外欣賞,天明離開時,留下了一篇「祖傳的」尋脈找水的法門,作為分享食物的報酬。
可是,同行的天機老人看得清楚。
那年輕的少年心中有著野心,日後或許會失了熱誠,用尋脈法截斷水源,為自己建立功業所用。
到那時,或許又是一番惡業。
於是,他問啟明:
「有因便有果,你看得見,卻閉眼行善,不是自欺欺人?」
啟明哈哈大笑:「我只管現在,不看將來,看得順眼我就幫,若善意結了惡果,算我倒霉。」
天機老人不解:「你閉眼不看,既定的未來依然會發生。」
啟明失笑:「我不去看,便可以相信那孩子……相信這份善意不會被辜負,一直傳遞下去,最後達成所有人的期望。」
「你這是盲目的信任。」
「盲目么……那老爺子你說,怎樣的信任才不是盲目的呢?」
啟明揮一揮衣袖,望向遠方踏上歸途的幾人,感慨道:「若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不想以怪力亂神倒反天罡,許多時候,便只能袖手旁觀了。」
「可我是個急性子,看見喜歡的就想幫一手,等不了。」
他收起臉上玩味的笑容,語氣也變得認真。
「不過老爺子,我雖然急了點,卻一點也不盲目啊,可不是什麼都相信的。」他一字一句說道,「畢竟我說了嘛,這是好人好事。」
「……」
……
時間回到現在。
天機老人講了自己與啟明的往事,語氣始終平靜。
太陽已經落山了,冷冷的晚風從山坳處吹來,掃過阮望的耳畔。
天機老人的故事,讓他對自己的老師有了更多一分了解,心裡的迷惑也解開了不少。
「如何,擺渡人小友,你明白了么?」
天機老人起身眺望,目光穿過山路,落在下方的農戶家中——長野兄妹和王文清,還有許多村民,圍坐在桌邊共進晚餐。
農家菜肴豐盛,似乎是給王文清的送別宴。
「啟明所相信的,不是神明看到的未來,而是最基本的動機。」
「無論最終結果如何,起碼在未來到來之前,一切美好的起點都是相同的。」
「很狹隘,很天真,卻又無可辯駁……」
天機老人感慨了幾句,最後看向阮望。
「小友,你也如此相信么?」
……
天機老人離開了。
山頂的茅草亭下,只留下阮望還在發獃。
「啟明相信的…一切美好的起點……」
他喃喃自語,有些哭笑不得。
啟明的答案,並非複雜到讓人難以理解,而是過於簡單了。
——善。
不是結果,而是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