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有一刀，領你歸鄉

老人的身體愈發枯朽了，林陌卻不敢鬆開，生怕下一刻老人真得消失在眼前。

原來離別是如此的叫人心痛。

林陌回憶起小時候在奶奶床邊，被奶奶捧著手，就這麼看著她沉沉睡去，這份悲痛一直深埋在他的記憶深處，小時候無感，長大了每當響起，眼角便會落下淚來。

無緣無故的揪心感湧上心頭，便再也止不住淚水，就像現在這樣。

老人艱難的伸出手，他的指尖不知何時已經焦黑一片，就和那些死海之中遊盪沉淪的孤魂野鬼，一模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師父！沒有辦法救他嗎？師父！」

林陌的聲音幾近嘶吼。

黃泉無奈地搖了搖頭，踏出一步，時光於此刻停滯，翻湧的海水凝固成塊，天上零星的黑色雨滴，懸垂於空中，整顆星球於一瞬間陷入了靜謐時刻。

領域之內，徒留黑白雙色。

唯有黃泉，一頭紫發從根部染白，直到滿頭白髮肆意飄揚，她眼角淌下一滴血淚，眼眸之中滿是悲傷，全部衣衫化作鮮紅之色，耀眼至極！

不是因為面前的老人，或者說，不止是因為面前的老人。

「你的時間不多了……老先生。」

老人掙扎著伸出手，口中喃喃道：「我……還可以見到他們嗎？」

黃泉微微眯眼，重重點頭：「一定會的，因為你親口告訴了我：關於那輛穿梭於星海中的列車，關於你曾經的兩位同伴，那場止於蟲災的開拓之旅，你的死裡逃生，已經和那群巡海遊俠的相遇……還有那個你再也回不去的故鄉——【匹諾康尼】。」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老人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激動，「是啊，我還有同伴在故鄉，踐行著他的開拓，米哈伊爾，我的朋友……」

「跟我來吧，你們會離開這裡，會踏上一條漫長的路，舉目望去皆是黑暗，但不要害怕，因為你會看見，道路的盡頭始終會有一抹耀眼的紅！」

「跟著它，跟著那抹紅光，它會指引你們來到光明之處，你們會在陽光下重逢！」

黃泉眼角的血色淚痕愈發深刻了。

老人垂下頭，伸出的那根焦黑的手卻堅定地握住了黃泉的手心，他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口中低喃道：「謝謝——」

我想起來我的名字了，我是鐵爾南，是一名踐行開拓命途的【無名客】，同樣也是一位星海遨遊的【巡海遊俠】！

終於，黃泉眼角的淚滴滴落，摔碎了一整片的海水。

「願死亡結束你漫長的夢……」

「領你歸鄉……」

時光於此刻重新流轉，大海波濤洶湧，天穹之頂有大雨侵盆，大有世界毀滅之威勢，然而黃泉卻站立不動，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讓林陌染上了同樣的紅色。

林陌感覺到自己能動了，彷彿就在下一刻，很突然的，懷中的老人化作了漫天黑灰，消散在世間，只留下朦朧之中的一抹黑影，似鬼非鬼。

林陌心下一片茫然，彷彿是身體自動開啟的保護措施，他的眼睛乾涸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來。

「師父，這是……老先生死了嗎？」

「嗯，接下來你要看好，這是我教你最後一刀，你不需要記住什麼細節只需要看著我就行！」黃泉將她腰間那柄過於誇張的大太刀舉過頭頂。

緩緩拔刀。

天地變色。

「聽好了，小陌，在接下來的長夜裡，你或許會遇到數不盡的挫折，見證諸多悲劇，隨後甚至如同這般只余黑白二色，但請相信，在那黑白世界之中總有一抹紅光稍縱即逝，在你做出抉擇之時，不要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這即是同為【自滅者】的我的忠告！」

最後一句話落下，黃泉終於徹底拔出了那柄長刀，在林陌驚恐的注視之下。

一刀斬出。

大地皸裂。

江海倒流。

整顆星球，在物理層面被斬成了兩段，露出了其中早已焦黑，失去能源的核心。

這一刀還未停止，它繼續前進，徹底斬開了地心，並向著遠方的那輪漆黑大日而去，大日之下低垂的那枚血淚，漸漸消散，連同黑日一起，消散在茫茫宇宙之中，好似海市蜃樓，從來不存在一般。

林陌就在咫尺之間，看到了一顆星辰粉碎的樣子，還未逝去的悲傷，還未來得及震驚，這一刀的無數氣與意撲面而來，只是剎那光陰，就讓林陌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這一刀的氣與意，太強太猛，根本不是現在的他可以承受的。

所以他暈得毫無痛苦，就好像被注射了麻醉藥一般沉沉睡去。

黃泉就這麼提著林陌的后衣領，懸立於太空之中，前方耀眼的紅矮星釋放著無盡光芒，好像一顆小太陽。

黃泉手掌攤開，手心中是鐵爾南最後交給她的一件遺物，那是一枚閃爍著奇光的子彈，這是巡獵的星神——【嵐】賦予巡海遊俠的能力，每一次出現都是在一片巡海遊俠的血肉中誕生的。

而這一枚，則是由那頭毀滅的令使【誅羅大君】的餘燼鑄造而成，上面附有巡獵星神的力量，只要射出，不論何地，不論何時，宇宙內所有看到它光芒的巡海遊俠就會紛至沓來，來此地共同誅惡！

雖然不知道鐵爾南把這個給她做什麼，但黃泉還是決定先收著。

她盤膝而坐，遙望遠方輕聲呢喃道：「【夢想之星·匹諾康尼】嗎？我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