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把屍首帶上來
一時無人出聲。
忽然聽見低低啜泣。
容枝荔臉色慘白,淚眼婆娑。
「昭哥哥,素琴真的很可憐。」
她抽抽搭搭,鼻尖通紅,任誰看了一副無辜惹人憐的模樣。
「當時我也在場,可惜柳枝紛亂,並未看得真切,只隱約聽到有人落水,後來找桃喜去問才知曉原來是姝兒妹妹和丫鬟都掉進了水裡。」
「容姑娘是不是記錯了?」李聞昭從椅子上站起來,傷口隱隱作痛,他緊盯著容枝荔。
「你當時明明就在旁邊,為何要顛倒黑白,反過來幫著他人污衊我?」
容枝荔嬌嬌怯怯瞟向「昭哥哥」,抹了一把眼淚又道:「我雖沒看清楚,但桃喜是我丫鬟,她特地去問了姝兒妹妹的,想必不會有錯,怎麼就污衊你了?」
「也不知是哪裡得罪了姐姐,姐姐最近對我好大的敵意,就算是你嫉妒昭哥哥娶我做平妻一事,為什麼不能好好與我說呢?」
「我愛慕侯爺,願意守在他身旁,哪怕是妾,我可以委曲求全的,但你不能殘害下人出氣啊,萬一傳出去,昭哥哥肯定會被同僚指指點點的。」
桑眠斂著眸子,臉上不見什麼表情。
事到如今她也明白差不多了。
把大娘子打成這樣,無論是在府里還是外頭,那傳出去都是不好聽的,王氏和李姝又怕被侯爺怪罪,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淹死素琴來嫁禍給大娘子。
死人不會說話,唯一在場的容枝荔還隱晦地站她們那頭,大娘子就是渾身上下長滿了嘴也無法自辯。
李聞昭自然也認識到這一點,他思緒凌亂,沉默著看向往日慈祥和藹的母親。
這事兒如果母親沒有點頭,絕不會在這樣短時間內,所有人串好口供的……
角落裡素琴娘突然扯著尖銳嗓音大喊:「總之大娘子別忘了,我女兒屍骨未寒,你一定要給她個說法!」
李聞昭不認。
「我跟素琴從未有過爭執。」
「我承認李姝落水是我而為,但那因為今日在柳風齋,李姝言語粗魯,直言曾親手溺斃我養的貓兒,都說仁者愛人,她如此藐視生命,我身為長嫂,勸誡一番又如何?」
「我呸!你個荒腳雞似的上不得檯面的爛蹄子,也配規勸我?再說你那是規勸嗎?你一腳給我踹——」
「姝兒!」
王氏沉著眼打斷。
罵盡興的李姝這才回過神來,方才若不是母親,她險些中了圈套將實話說出來了,忙嚇得噤了聲,瞄桑眠一眼后再不說話。
王氏道:「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讓人把素琴屍首帶上來。」
婆子抬了一架紫檀珊瑚插屏,桑眠微微側頭去看,才發現隨著一同進來的竟還有府醫。
府醫先是行禮,而後眸光似有若無瞟了屏風另一頭的李姝一眼。
桑眠捻著手指,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想起先前在李姝身上聞到的那股味道是什麼了。
「這位姑娘死因的確是落水,且落水之前還遭受了非人的鞭打……」
因為怕嚇著主子,府醫只堪堪掀起白布一角,露出素琴毫無生氣的面龐還有凌亂可怖的鞭痕。
「姑娘……我的姑娘……」
素琴娘一把鼻涕一把淚,「事到如今,大娘子可還有什麼說的,人證物證俱在!」
「就是大娘子你跟素琴爭執互毆,二小姐和表姑娘看不過去來拉架,到頭來卻被你推到湖裡,你想要淹死所有在場的人,好惡毒的心思啊!」
李聞昭萬萬沒想到素琴真的是溺水而亡。
他此刻如遭雷擊,死死盯著屍體,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人顯然不是他推得。
……她們為了污衊自己竟然真的溺斃了一個丫鬟?
桑眠睨著府醫,問:「確實驗清楚了?」
她踱著步子下來,不放過府醫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神情。
府醫眸色閃爍不定,身體不自覺往後挪,企圖避開侯爺的打量。
「回侯爺,確實如此。」
「這位姑娘生前被鞭笞,而後在水中溺亡。」
桑眠不緊不慢靠近,目光交匯時她壓低嗓音,語氣篤定。
「那晚在東苑的蒙面人是你。」
「你把它,賣給了李姝。」
府醫額上沁出豆大汗珠,險些軟了膝蓋跪下。
桑眠沖門外的蓮心輕輕搖頭。
她本是安排了蓮心來作證,這會兒看來倒是不用了。
「這位姑娘……」
府醫再次開口,他本想將實話說出來,可瞟到侯爺眼神,又住了嘴。
王氏輕喟一聲:「作孽啊。」
「桑眠,事到如今你還不認罪嗎?」
「等等,我有幾句話要說。」桑眠挪著步子,靜靜走到李聞昭身前。
「敢問母親,若查出害死素琴的兇手,當如何處理?」
「自然是要狠狠懲戒一番。」
「不送官?」
王氏凝眉:「我們可丟不起這人,再者,侯府大娘子如此陰毒,傳出去於你無益。」
李姝迫不及待搶白:「不如就還是,打個二十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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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聞昭捕捉到妹妹眼底一閃而逝的狠意。
別的不說,二十板子再打下來,桑眠這身子難保還能撐得住。
「可以,那就依妹妹所言。」
「大夫,您說罷。」
王氏與李姝等人本是想同上次桑眠一樣,藉助府醫一錘定音,卻全然未曾想到府醫會突然迅速倒戈。
「老夫方才沒說完,這位姑娘她確實是溺死,但並非是因落入湖中,而是——」
府醫顫顫巍巍抬起屍體。
「後頸兩處掐痕,應當是被人按到水裡窒息而亡,且鞭傷也是死後新添的,應當與大娘子無關。」
他說完,小心覷了侯爺一眼。
素琴娘彷彿當頭被人打了一棒。
徐嬤嬤眼瞅要壞事,忙悄悄扯住她,從牙縫裡擠道:「人都沒了,你可要再想想那債台高築的家。」
她眼淚瞬間湧出,彷彿沒聽見,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去握素琴裸露在外的手。
她此刻全都想明白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王氏說她女兒死於大娘子之手,要她來討說法,最好能順便狠狠給大娘子個教訓。
「若是做成了,那往後廚房採買的活計,可就是你的了,還會另獎你五十兩。」徐嬤嬤這樣告訴她。
家中債務堆積,她拒絕不了這個條件,況且她誤以為女兒已死,不由悲從中來,勢必要討個公道。
可殊不知女兒本來是有活的希望。
她明知道這件事疑竇眾多,她明知道素琴與大娘子根本從未有過爭執!
可她還是點頭了。
素琴娘心如死灰。
她彷彿看見,就在自己點頭的剎那,女兒被毫不留情的按進池子里溺斃,又在死後被鞭屍,做成一件趁手的工具。
不,不,是王氏!
是她陰毒!她才是罪魁禍首!
素琴娘猛的扭頭,與高高在上的侯府老夫人對視。
作為奴才。
她是頭一回這樣大膽而憤恨的盯著主子的眼睛,彷彿要射出利箭,將那人刺個洞穿。
王氏手指輕輕在太師椅扶手上扣了五下。
素琴娘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正要開口,忽然燭火輕晃,有人身姿筆挺,正好擋在王氏與她視線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