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疼暈
桑眠回到蘭亭苑時已近戌時。
明月正懸當空,杏樹枯枝掛著殘雪,欲墜搖搖。
哪哪兒都透著一股子蕭索無味。
她嘆一口氣,慢慢挪著步子進了卧房,就著昏暗燭光對上一雙陰鬱眸子。
李聞昭聲音泛著冷:「可都處理好了?」
「嗯。」
桑眠點頭,她已找人做了法事,給了芝蘭家人百兩銀錢做賠償,又親自將喬管事押送官府,也算了結了。
芝蘭是家裡最大的孩子,下面還有兩個弟弟。
父母年事已高,雙鬢染白,根本看也沒看屍首,他們兩雙眼睛射著貪婪的光,只裝得下那三百兩銀票。
後面還是桑眠找人下葬芝蘭,並燒了紙錢,希望她下一輩子能托生到好人家。
她嘆氣,準備起身去浴房,卻聽李聞昭沉著嗓音道:「你要和離?」
今日祖母去尋他的時候,桑眠就猜到會說此事,因而也便沒有避諱,坦蕩的點了頭。
李聞昭笑了。
「桑眠,論口是心非暗地威脅你當屬第一。」
「你以為你這般迂迴,就能讓我回心轉意嗎?你以為你用和離要挾我便會怕嗎?」
他語調驟然陰戾:「若不是桑家對我有恩,你就是跪下求我,我都不會委屈枝枝與你平起平坐。」
「你若真有本事,就直接一紙和離書扔來,我倒是要看看,離了我你還能去哪——」
他忽然頓住。
痛——
后腰一陣劇痛——
那種疼痛,好似閃電挾著疾風驟雨直直劈下,叫人連呼吸都停滯,李聞昭慘白著臉,冷汗瞬間就將小衣浸了個透。
他緩過神,大口大口喘息,可一陣又一陣的劇痛如洶湧駭浪,即便死死咬住牙也忍不住發出痛苦呻吟。
「來……來人……」
桑眠的臉在眼前模糊又清晰。
她語氣很淡,早有預料:「你今日沒有喝葯,是腰疾複發,恐怕要疼上一會兒。」
「胡……胡說,定是你心思歹毒給我下了毒……」
他尾音顫抖,眼角也被襲來的痛楚逼出淚水。
怎麼會,怎麼會如此之痛……
他不過是沒喝那碗葯而已。
李聞昭身子一軟,硬生生疼暈了過去。
這才到哪裡。
當初她趴在幽暗的蘭亭苑裡,足足受了這痛楚七日,若不是祖母從外頭請了名醫施針開藥,只怕她都挨不過去。
桑眠冷眼旁觀,邁開步子踏過去,將床榻整理好后闔上眸子安然入睡。
看也沒看李聞昭一眼。
-
翌日,桑眠依舊早起替李聞昭上朝。
她本來有些擔憂芝蘭一事會惹言官注目,好在虛驚一場,依舊是有驚無險的站到結束。
前有被挾持威脅的教訓,她今日便多了個心眼,在從太和殿離開時,故意循著扎堆結伴官員,悄悄混入其中,並安生的出了宮門。
與同僚拱手拜別後,桑眠走到侯府轎前。
「去時錦鋪。」
「咦,侯爺要去置辦衣裳?」
「嗯,送到后你便可先回去了,我再逛逛。」
時錦鋪是上京城最大的成衣店,足足建了三層高,桑眠換了一身不扎眼的黑色錦袍換上,又挑了三件女裝。
「勞煩這些,連同換下來的這件,一個時辰后幫忙送到平陽侯府。」
出了時錦鋪,桑眠在這條街上溜達片刻,趁人不注意時拐進一條小巷,接著繞出去,拐彎上橋,熱鬧喧囂漸漸落於身後。
最後她停在一扇如意門前。
硃紅色門板鑲嵌銅色門釘,門楣上方刻吉祥雲紋,匾額字跡蒼勁,題了「來遲」二字。
叩門后,有個圓臉雙髻的丫頭問可有請帖。
「我來找冬賦。」
丫頭疑惑一瞬,上下打量她片刻,依舊很謹慎,並未讓她進門,只說稍等。
桑眠早有預料,點頭耐心等了約摸半盞茶的功夫。
門又開了,這回是個身穿白衣的女子。
「侯爺?」
她詫異,眼底閃過戒備。
桑眠搖頭:「我是你家姑娘。」
冬賦傻眼,嘴張了又張,等面前男子說了幾個姑娘的秘密之後,她才急忙把人迎進去。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不可思議,繞著桑眠轉了一圈又一圈。
「說來話長。」桑眠無奈,伸手捺住冬賦。
冬賦臉刷得一下爆紅,彈開幾丈遠。
「噗嗤。」
桑眠彎起眼睛。
她這個丫鬟啊,幹活利索腦子聰敏,就是跟男子不可接近,總是容易害羞。
當初自己沒能保住茹兒,怕冬賦也遭暗害,於是便連哄帶騙的將人送出府去替她管理鋪子,至少性命無虞。
「您真的是姑娘嗎?」
「真的。」
桑眠亮出玉佩,這玉佩她從不會給旁人,更不可能給李聞昭。
冬賦終於徹底相信。
「今日來倒沒什麼事,不過就是想提醒你我與李聞昭身體互換一事。」
「本來想讓福嬸傳消息給你的,可這般驚世駭俗之事,若不是親眼見到,恐怕你也不會真信。」
冬賦想到什麼,臉色一白。
「那姑娘萬萬要當心,當今聖上最不喜這般巫術邪術,要是被發現了……」
「放心。」桑眠道,「我與李聞昭都知道輕重。」
「可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再說,侯爺也不是什麼靠譜的人。」冬賦撇嘴。
桑眠站起身:「總會有法子的,最近先不要接單子了,想來我也沒空來畫扇面。」
冬賦點頭,眼見她要走,忙去拿了一堆蜜餞果脯,還有手爐冬衣,滿滿當當摞了足有大半個李聞昭那麼高。
「侯府什麼都沒有,眼見著過幾日又要落雪了,姑娘別冷著,按時喝葯,太苦就吃些蜜餞,奴婢特地買了乳酥拌紅果,酸甜爽口,不過不能多吃呢,姑娘別貪嘴……」
她喋喋不休。
桑眠搖頭:「東西太多會惹眼。」
小丫鬟失落的哦了一聲,伸手去要將東西收回去,忍不住啪嗒啪嗒掉眼淚。
她無奈,上前攬住冬賦安慰。
忽然門外嘈雜,一柄短刃破窗飛進,裹著凌厲風聲,直直插進樑柱,緊接著房門被人一腳踢開。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口,將外頭日光堵的嚴嚴實實。
他臉色深沉,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隱含怒氣。
「李聞昭。」
「娶平妻不夠,你還養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