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入彀方知算計精（二）
朱載坖的想法讓諸位講官們有些無奈，自己這位殿下，總是別出心裁，朱載坖說道：「救荒之策，先事為上，當事次之，事後為下。而今先機已失，當事尤可彌補，否則悔之晚矣。」
對於朱載坖的這個說法，講官們倒是認同，只不過貿然去改變大明已有的賑災方法，很容易引起各種猜疑。
李春芳說道：「殿下，軍伍之事，易生嫌隙，殿下還是要謹慎。」
李春芳說得倒不是假話，朱載坖顯然本身就在軍中有一些班底了，這個時候就更要小心謹慎，不要因為這些事情引發嘉靖的猜疑。
李春芳建議的效法兩宋的勸分之策，勸分是指在災害發生時，朝廷勸說富民無償或低價出售糧食給災民，以協助朝廷進行賑濟的行為。每當災害發生，流民出現時，朝廷都會竭盡全力救濟，但有時朝廷的施救能力是有限的，常常不能做到盡善盡美，如果這時中央與地方能相互配合、互相補充，便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這就是勸分之方法出現的原因所在。
民間的地主肯定有大量的存糧，要是能夠使他們的拿出糧食來賑濟災民的話，就會事半功倍。李春芳在這個問題上建議效法兩宋，而對於出糴賑濟的富民，朝廷採取相關獎勵政策，以促進此法的推行，最主要的獎勵方式就是「給官」，即根據納糧多少來確定給官品級的高低，也只有給予冠帶才能調動這些富戶的積極性。
朱載坖對於李春芳的建議表示可以接受，不過他決定先看看再說，此事還不急。
眼下顯然有比這事更加重要的情況發生，俺答率兵六萬，號稱十萬騎，屯兵宣府、薊鎮之外，同時遣人給嘉靖上疏，再次要求通商互市，俺答在奏疏中稱，一旦通商之後：朝廷無北顧之憂，戎馬無南牧之做，邊氓無殺戮之慘師旅無調遣之勞，錢糧無浩繁之費。兩鎮邊垣，屹有成績；官民城堡，次第興修。客銅日積於倉傲，禾稼歲登于田野，凡此孰非款貢之利哉。
俺答認為自己近年以來已經多次請求朝貢，但是大明仍舊是不允。但是蒙古人的生存必須，計所以得之者，唯搶掠與貢市二端，若是大明朝廷執意不允的話，自己麾下健兒十萬，必叩邊自取之！
俺答的奏疏到了朝廷，嘉靖大怒，在嘉靖看來，這根本不是什麼請求朝貢的奏疏，而是威詞恫嚇的戰書。嘉靖召集閣臣、部臣、勛臣一道，問道：「俺答的奏疏，你們怎麼看？」
在坐的都是人精，對於嘉靖的心理都是極為熟悉的。他們很清楚嘉靖對於俺答的態度，朝貢是絕不可能的。所以嚴嵩作為內閣首輔，首先發言道：「陛下，臣以為絕不可行，俺答提兵十萬，耀兵於關外，欲使朝廷屈服，若日後皆如此例，朝廷威嚴何在？天子權威何在？臣以為俺答所請，甚為荒謬，絕不可允。」
一眾臣子們也都是這個意思，對於俺答的要求，絕對不能縱容，不能答應他的朝貢要求，這點和嘉靖的看法是一致的，但是堅決不能答應俺答的要求。但是不答應是不答應，俺答的數萬人馬可不是吃素的，要是真的破口而入那就麻煩了。
怎麼抵禦俺答可能的入寇還是真的，嘉靖問道：「江東，你是本兵，你怎麼看此事？」
江東作為兵部尚書，當然要直面此事了，江東說道：「陛下，臣以為俺答去歲已經大敗，此時肯定會更加謹慎，且宣府有馬芳鎮守，俺答肯定不會選擇宣府，重點還是在薊鎮，當謹守邊牆，不給俺答以可乘之機，俺答不能破口，即無能為也。」
對於江東的說法，嘉靖也是贊同的，之前俺答之所以圍大同右衛，除了楊順的騷操作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想通過大同右衛將大同鎮的官軍主力調出來好予以殲滅，沒想到楊博和曹邦輔識破了他的計策，率大軍與俺答僵持，按兵不動，俺答無可奈何，只得退兵。
現在他陳兵於薊門之外，無非也就是向朝廷示威罷了，對於俺答的示威，朝廷只需要加強戒備，敕令沿邊守將嚴守邊牆，使俺答無機可乘，他自然就會退兵的。
而令宣府、薊鎮備戰，就需要朝廷調發糧草，今年宣府也一樣受災，薊鎮更是因為緊鄰遼東而受災也極為嚴重，軍儲匱乏，所以急需朝廷調撥糧餉。
嘉靖當即答應，向宣府、薊鎮各調發糧二十萬石，同時令宣薊兩鎮加強戒備，嚴守邊牆。臣子們散去后，嘉靖再次讓黃錦詢問天津的情況，從南直隸發運的糧食是否已經到了。
黃錦剛要去問，從天津就已經傳來了消息，戚繼光率領南直隸水師護衛沙船，押運漕糧二十萬石，歷經十八日，自松江府抵達天津海口。
黃錦趕緊向嘉靖彙報並且請示下一步的方案，嘉靖說道：「所運二十萬石漕糧，十萬石轉運至京通倉儲存，十萬萬直接海運遼東，賑濟遼東百姓，補充軍儲。」
黃錦問道：「陛下，海運漕糧，此事恐怕瞞不住了，朝廷之上恐怕會有議論的。」
有關河漕、海運之爭，一向是大明朝廷上的熱點問題，這次嘉靖和朱載坖直接越過朝廷，密令南直隸海運漕糧，肯定會引起官員極為激烈的反應，尤其是支持河漕的官員們，肯定會瘋狂上疏的。
嘉靖聽了之後，只是笑笑，對黃錦說道：「曉諭內閣，因今歲北方大旱，運河不暢，為賑濟生民，故朕特旨海運漕糧，不為常例，令南直隸水師陸續押運漕糧，以解北方糧荒，同時再發太倉米四千石賑濟災民，給京師士卒、三品以下官員及鰥寡孤獨者米一石。」
嘉靖的旨意很快就通過內閣傳出去了，無數的士卒和中下級官員們極為高興，這些人的俸祿都不高，最近糧價飛漲，他們的生計大受影響，現在太倉增發祿米，又聽說陛下從東南海運漕糧，使得京師的民心一下子安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