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解毒

第93章 解毒

數日的一個午後,韓子默正在書房描摹一幅字帖,程江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師父,郎神醫來了!」

聽見「郎神醫」三個字,韓子默放下手中的筆,激動的站了起來往外走,

「在哪?」

「已經到山門了。」

在前廳見到郎之渙的時候,韓子默差點沒敢認。

這人換上了一身青色的素袍,整潔清新。頭上束冠,腰間束帶,面上的胡茬修剪的整整齊齊,露出了那張略方的臉,濃眉大眼,哪兒還有原來半點邋裡邋遢的影子。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郎之渙沒有骨頭似得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悠閑的晃來晃去,韓子默進來他連眼皮都沒撩一下。

韓子默一向不拘小節,對著郎之渙抱了抱拳,開門見山:

「郎神醫,是否有了解藥?」

一說解藥,郎之渙的眼睛有了光彩,他猛地站了起來,拂了拂自己的衣服,

「此番我若能醫的好他,韓掌門能否割愛,讓青丫頭跟著我修習醫術?」

韓子默爽朗一笑,「只要六兒願意,我自是沒有意見!郎神醫,真的有了解藥?」

郎之渙不答,只巴巴的望著門口。

程江一早派人去通知了沈青和紫月寒,這時,沈青恰好氣喘吁吁的跑進來,她看見郎之渙,彷彿看見了佛爺菩薩,衝過來激動的問道,

「前輩,您……您可是有辦法了?」

郎之渙一看到跑進來的沈青,頭頂雙髻,眉清目秀,素雅清麗。一身鵝黃的紗裙翩然起伏,像極了在花叢里飛舞的蝴蝶,他喜悅的笑容都快堆到發梢,得意的點點頭,

「那是自然!我『醫澤』之名可不是白叫的。丫頭,等醫好了他,你願不願意跟我學醫?」

「好好好,願意,願意!」沈青滿口應承。

可是站在她身後的紫月寒並沒有很期待,他生來性子淡,前番的失望還未忘卻,不肯再添更多的希望。

只是聽著郎之渙每次見沈青都這番不加遮掩的興奮,他便十分不快。

韓子默在山後藥房附近單獨給郎之渙辟了一間,郎之渙缺什麼要什麼,程江便帶幾個師弟去草廬搬或者去縣上買。

郎之渙通過研究白骨蝶還有那份卷宗,心裡對這毒已經有了幾分把握。

骨蝶生於西域,世所罕見,而且靈性極強,被西幽王藍夔授以蠱咒,僅為嫡脈可驅使。

藍夔死後,白骨蝶於一夜之間消寂,傳說僅存兩隻,以嫡血滋養,存於藍姓姬女和親傳弟子體內,再無人見過。

白骨蝶飲盡西幽毒草,通身附毒,任何同類不敢近身,是為鬼蝶之王。

而這毒能出現在中原,又有那老者交予的骨蝶,郎之渙眼觀蝶形,能肯定的是,這雙骨蝶已經在中原待了許多年,毒性大減。

郎之渙把白骨蝶放出,跟著它一路往東,那骨蝶像是循到了舊路,兜兜轉轉,把他帶到了蓬萊東日之島附近,最終停在了一片紫葉紅邊的花草之間。

那片紅花開滿整個島嶼,朵朵盛開,向陽而擁,竟似從未敗過。

白骨蝶停於花蕊中間,像是吸吮著甘露。郎之渙大駭,取了幾朵花回去,淬鍊出了些許汁液,再滴到白骨蝶身上的鱗粉之上,那些鱗粉驟然溶化,最終化成幾滴晶瑩的水珠。

郎之渙大膽又嚴謹,在反覆的提煉嘗試之後,草擬了一張藥方。他興奮的一天沒有睡覺,跑去縣上花了二兩銀子,給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得意的上了上原山。

「前輩,你意思是……這種花是新種?晚輩醫術雖淺,卻懂的『以毒攻毒』的道理,骨蝶以毒為食,此花絕非泛泛……」

沈青聽完郎之渙的回憶,看著郎之渙寫下的藥方,喃喃道。

藥方上的葯除卻開頭的「火祟」,剩下的復配之葯雖不甚稀罕,可均是藥性剛猛、解毒瀉熱的虎狼之葯。

沈青雖不質疑郎之渙的謹慎,可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藥名,心裡依然忐忑不安。

郎之渙迷惑的看著沈青的臉,他知道她是懂些藥理,可偶爾說出的話總能直切要害,一言見的。

而蜚蟲花瘡那般兇猛的瘟疫,絕境之下,她究竟用了什麼辦法延緩了蔓延?真是誤打誤撞,憑藉些隨處可見的解毒藥草?

「怎麼?不相信我?」

「不……不……不是。前輩的醫術自然是……了得……」沈青恢復了怯懦的神情,勉強的笑了笑。

郎之渙心情沒受到什麼影響,手裡依然分毫不差的抓著葯,說道,「丫頭,你所說不假,這花有劇毒,毒性不比骨蝶之毒弱。」

沈青執著藥方的手劇烈的抖了抖,

郎之渙抬頭又淡然的笑了笑,「我走南闖北,浸淫醫術近三十年,自詡見識了天下奇毒。毒物出沒之處,必有解藥,這是天地萬物相生相剋的規則。我能確定,這骨蝶曾被人在蓬萊之處養過許多年,那一片火祟花不似中原之物,像是被人種下,從未凋零……」

「蓬萊……附近?」沈青皺了下眉,小聲的問道。

「嗯……」郎之渙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才有點不耐的說道,「我已經在許多負鼠和兔子身上試過了……」

「那……活率是幾成?」沈青打斷了他的話。

郎之渙咽了下唾沫,緩緩的伸出兩個手指,「二成。但是,你要知道,研製這種劇毒解藥,兩成算是很高了……」

郎之渙又著急的解釋道,「為了萬無一失,我按藥量分作七重,若真有問題……可隨時中止。我不是庸醫,更不想讓『八雲蹤』之首毀在我手上……」

「那……若有一重不妥,最嚴重的後果是什麼?」

郎之渙拿手指蹭了蹭鼻尖,猶豫道,「內力盡失吧……但不會有性命之憂,這點你可以放心。那解藥里我復配了十幾種化解之物,雖……大燥大寒,只要他熬得住……」

「所以,一切都是未知。」沈青的臉色變得很凝重,她捻著藥方,不自覺的撓著虎口。

郎之渙看她的模樣,又換了個說法,「骨蝶之毒雖然稀罕,但是……我封他幾處大穴,能保他半世無虞。他修為高,耳力佳,也可以這樣生活下去,免卻你所有的擔心。就是……可惜了點……」

「可有什麼比失去眼睛更難熬?世間的花紅柳綠,青山綠海,他都看不見了……」沈青不覺得又紅了眼眶,陷入了兩難,「可若沒了內力,他還是他嗎?」

「而且,他的眼睛是我傷的。」

郎之渙焦躁的撓了撓頭,「我說了,這只是最壞的結果,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他,不相信他?」

「相信不能救命!我承擔不起那個萬一!」沈青脫口而出,繼而帶了些哀求,「要不然,我們再等等?」

不知何時,紫月寒悄無聲息的站在了藥房門口,聽見了二人的對話。他決然的解了白紗,走過來站在沈青的身旁,好似已經有了足夠的底氣,從容的說道,

「我不想等。我也不怕失去內力。」

沈青匆匆抹掉眼角淚滴,著急的提醒,「那些葯太過猛烈,極有可能與你功法相斥,毀了你的根基……」

紫月寒淡然一笑,「青兒,若易身而處,你會選什麼?」

「我會選什麼?我生來靈根枯滯,修為於我而言不過虛無縹緲,我當然……」沈青著急道。

「所以,既然於你而言可有可無,我為什麼不能?」

「不,這沒法比較!你修行了多少年,付出了多少……」

紫月寒抬起雙手,感受著掌心流動的內力,憶起了那些日復一日枯燥而孤單的歲月,成神之路何其艱難,那是饋贈亦是枷鎖。

短短半年,苦辣酸甜,人生百味竟讓他再難割捨,他不能想象,若永墮黑暗,看不見她的日子有多麼可怕。

「此時而言,眼睛比內力……讓我更有底氣。」紫月寒的聲音忽然低了些,他的話意很模糊,可是三個人都聽懂了。

沈青摳緊了手指,胸口鬱郁而痛,可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紫月寒低下頭,柔聲道,「青兒,相信我,好不好?」

郎之渙眨著圓圓的大眼睛,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

「不是,你們搞這個生離死別的場面幹什麼,我是誰?我這些年是浪得虛名嗎?」說著他起來推了沈青一把,「快些出去吧,我要開始大展拳腳了……」

沈青走了兩步,卻還是回過頭來,從懷裡掏了一枚通紅的果子,捉起紫月寒的手,放進了他的手心。

「我阿娘說,甜能解疼。你若疼……若哪裡難過……可以告訴我……」

沈青覺得這些話很幼稚,可她只是因為害怕,特別特別害怕。

「好。」紫月寒接過那果子放進了手心。

說完,沈青扭過頭逃也似的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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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青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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