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九

滿地的黃土裹著紙錢，寂靜無聲的墳地打開一口棺材。

墓碑旁站著一人一鬼。

一人頂著滿頭珠翠，摳著耳朵里的土，一臉懵逼。

一鬼扯著袖子哭哭啼啼，「我才不要配冥婚，你是誰？為什麼用我的身體？算了，死了也好，我去陪阿娘，身體給你，你要好好活著啊。」

……

女鬼交代完前塵往事，漸漸消散。

緩過神的段七，揮手告別，「一路走好？」

想了想有些怪，又改道，「地府判官最帥，記得多看兩眼。」

女鬼還沒消散的眼珠子碎了一地。

送走女鬼，段七回頭看了眼棺材，她的冥婚對象，紅衣少年郎。

五官倒是精緻，可惜少了些英氣。

剛才的女鬼也叫段七，家中排行老七的姑娘，她被親爹賣給別人配冥婚。

原主一生慘淡，跟她一樣苦，原主一死，她就魂穿過來？

想起掌門突然的一掌……

難道這老頭是故意送她過來的嗎？送她來這個世界幹嘛呢……

該說不說，老頭寶刀未老，一掌居然能斷了她的性命。

「咚咚咚——」

「救，救命——」

空無一人的墳地響起稚嫩的孩童聲，段七循著聲音找去，身影停在一塊新墳處。

她歪著腦袋，摳掉眼角殘留的土渣，順便看了眼墓碑。

配冥婚的小孩子呀。

她一邊挖一邊寬慰棺材里的人，「別大喊，我救你就是。」

墳中人也乖巧，當即便安靜下來。

她停下來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武功和內力還在嗎？

隨即一掌拍向地面，隆起的墳頭四分五裂，露出裡面的棺材。

棺材翻開后，一個小糰子手忙腳亂地爬出來，死死抱著段七的腰，嗓子啞了都還哭爹喊娘。

原主的身體有點弱，有些脫力的段七靠著墓碑跌坐下來，任由小人兒在她身上哭。

「嚇嚇，嚇死我了。」

「哇啊啊——我不要做鬼新郎啊……」

「你是哥派來……」

懷中小人抬頭看了一眼，立馬止住了哭，見鬼似的掉頭就跑。

邊跑邊哭喊「鬼啊鬼啊——」

段七看了看身上臟污的紅嫁衣，確實有點像鬼。

小孩子已經救出來，暫時死不掉，段七盤膝而坐，開始調理氣息。

一吸一吐之間，滿嘴的土腥味。

還沒到三個呼吸，一陣疾風迎面而來。

才睜眼，小糰子五官緊繃，小腿掄的跟風火輪一樣，生無可戀地飛撲進她懷裡。

後背直接被撞上墓碑，喉間泛起絲絲血腥味兒，段七險些沒一口氣疼死。

她正想胖揍一頓懷裡的糰子，卻見他身體連帶著聲音都在顫抖，「你你，你救我，我我，讓我哥給你燒很多很多紙錢。」

「汪汪——」

一群餓狗嗅著地面，朝著他們前前後後走來。

段七勾起嘴角，「你更怕狗啊。」

「怕怕，都怕，但是你要是吃我，是一個人吃，可是狗有好多啊，我會被好多狗吃啊！」

低吼聲不斷，周圍聚集的餓狗越來越多，透亮的口水掛在咧開的嘴邊，眼裡是翻滾的猩紅。

墳地的狗多吃死人肉，時間一長，就生出醜相，普通食物也無法滿足它們的口舌之欲。

段七捏了捏小糰子的腰，肥嫩，好肉！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糰子的軟肉。「你們若是吃了我，不怕穿腸爛肚嗎？狗王俊朗，怎你們長的這般慘不忍睹？」

惡狗：？

這個女人有病吧。

吃了她！

群狗一擁而上，張著血盆大口，眼珠子都要頂到後腦勺。

段七秀口一張，念出一串咒語。

囂張的狗群原地閉嘴，上牙和下牙發出「嘣」的一聲，碎成渣。

它們痛地發出嚎叫，驚恐地愣在原地。

這個女人怎麼會狗族咒語？

段七嘆了口氣，狗王雖然對於自己的淫威寧死不屈，但還是給了她好東西，既如此，就暫且原諒他的不識抬舉吧。

「滾！」

得了令的惡狗，夾著尾巴跑起一陣煙。

趕走了麻煩事，段七鬆了一口氣。

她低頭，對上小糰子紅紅的眼睛，咧出一口白牙，「你家有錢嗎？」

小糰子有一瞬間的恍惚，覺得眼前女鬼也不是那麼嚇人。

他點頭，「有。」

段七扶著墓碑站起來，「我救了你兩次，是不是該給我很多錢？」

小糰子想要抓著女鬼的手，但是又怕被她一口吃掉，小手忙的不知道要怎麼放。

猶豫了半天，最後低頭抓著女鬼的袖子，「只要你送我回家，我爹會給你很多很多錢，還有我哥，他特別有錢。」

最後像是想起什麼，又說，「我也給你燒紙錢，燒很多很多。」

段七滿意地點頭，孺子可教。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叫顧小龍，我爹是平寧侯，我家在京城，我外祖父是大將軍，還有我哥可厲害了！」

顧小龍像是八百年沒說話一般，嘰嘰喳喳將自己家底說了個乾淨。

走出墳地，段七累的靠在樹上休息，顧小龍也終於說累了。

不知何時，他抓上段七的手，身體快要貼在段七身上。

這個女鬼身上是暖和的，但是好瘦，以後自己給她燒紙的時候，多弄點供果吧。

想著想著，他突然覺得好餓。

「咕——」

「餓了嗎？」段七問道。

「嗯，我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我娘做的紅燒肉最好吃了，還有酒釀元宵，可甜了！」

看他人畜無害的樣子，段七突然起了性子，「我們鬼吃不了這些哦，只有吃小孩子才能恢復。」

顧小龍臉上血色褪了個乾淨，立馬鬆開手，眼圈紅紅的，淚珠子掛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能不能不吃我？我肉不好吃的。」

段七摸著下巴，作出一副考量美食的表情，「我剛才捏過，肥瘦相間，嫩且滑口，皮質鬆軟，最適合烤著吃。」

睫毛上的淚珠子掉了下來，顧小龍終於沒忍住，仰起頭，張開嘴，「哇」的一聲大哭！

「小公子！」

兩道影子從東方而來，一高一矮。

高的那個飛奔而來，快速抱起顧小龍，警惕地看著段七。

段七則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好看！額頭的三團陽火更好看！

小九！

腿比腦子快，她大跨步走到男人面前，就那麼火熱地盯著他看！

「哥！」

「哇啊啊……你們再不來，我就要被這個女鬼吃掉了！」

「她說要把我烤著吃！」

哥？

小九是小糰子的哥哥？

顧小龍被人放在輪椅旁，一邊哭一邊說著事情的來龍去脈，自己身上沒地方抹鼻涕眼淚又想往男人身上抹。

被男人一個眼神瞪了回去，「這位姑娘救了你是嗎？」

「嗯……可是她要吃我，她是女鬼……」

「顧小龍，你的腦子和眼睛還在棺材里嗎？」

男人嘆了口氣，轉而笑著對段七說道，「在下顧君生，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以身相許！」

顧君生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紅嫁衣，桃花眼，櫻桃小口一張，土味。

翻起的嫁衣袖口，露出一雙結了血痂的手，黑色的泥土填滿了指甲縫。

想必是棺材里蒙久了，腦子也沒帶出來，所以不能跟她計較。

他正欲開口，又聽得女人說道，「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顧君生牽強地扯著嘴角，「姑娘，這怕是不妥。」

「就是啊！我才八歲，你都多大了，我怎麼能以身相許呢？」

顧小龍的臉不知是哭紅的，還是羞的，他扭捏地看向段七。

「我還沒束冠呢……」

「哥，你這麼看我幹嘛啊，是她說要我以身相許的，哥，你別走啊，哥，哥……」

段七愣愣地看著顧君生離開的背影，就說嘛，只是一個長得一樣的人而已。

她犯了嘀咕，顧君生看上去二十歲上下，小九十歲，這兩個人長得一樣……

不知道該說顧君生顯嫩，還是小九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