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明府的仕途
劉異是上午到家的,巳時左右。
一到家,就受到了家人的熱烈歡迎。
老爹劉根生抄著一隻鞋底子,追著他滿院子表達關懷。
「你個不孝子,知不知道老子擔心你一夜。」
「哪就顯得著你能了,非要去山匪窩裡送死。」
「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老子可怎麼活?」
劉異邊跑邊回頭求饒:「老頭,再打下去,我沒嗝山上,卻折你手裡了。」
大哥劉奇,身為兄長,與劉異同氣連枝,怎能忍心見親弟弟挨鞋底子?
他及時遞給老爹一根燒火棍。
「阿耶,你跑得慢,鞋底夠不著,這根棍子足夠長。」
劉異急得大叫:「劉奇,你個沒義氣的,上次你挨打時,我可只喊加油沒遞傢伙啊。」
劉根生接著棍子先給了大兒子來一下子。
「混賬東西,昨天你咋沒看住他?」
「哎呦!」劉奇誇張地嚎叫一嗓子,委屈道:「你自己不也沒看住嗎。」
這時,姨母姚娥也從劉家裡屋走出來。
聽說外甥隻身去了天陵山,她擔心得一宿沒睡,一大早就帶著阿蘭過來等消息。
「小異該打,拿性命如此兒戲,怎麼對得起辛苦生下你的阿娘。唉……阿蘭,你跟著添什麼亂,別跑了,停下,快停下。」
院子的內圈賽道上,阿蘭同時追逐著劉大拿瘋跑。
起因是今早劉大拿回來時,嘴裡叼了一根雞腿,也不知道從誰家廚房裡順的。
阿蘭看見頓時流下了激動的口水。
與劉大拿協商無果后,小P孩和肥貓,展開了圍追堵截的拉鋸戰。
劉大拿死咬著雞腿不撒嘴,對峙時發出嗚嗚嗚的恐嚇聲,跟狗一樣。
美食當前,阿蘭毫無懼色。
她邁開小短腿,鍥而不捨地追貓,連表兄挨打了也無暇理會。
劉家的籬笆小院里,內外圈兩個賽道,各自雞飛狗跳,熱鬧非常。
此時此刻,同村的萬家人也很激動。
他家大郎萬成舉,剛剛蘇醒。
他一睜眼,就發現環境很熟悉。
自己已經回到家中,正躺在炕上。
望著炕前淚眼婆娑的母親,萬成舉聲音虛弱地詢問:「我逃出來了?阿娘,劉異呢?」
「劉二郎歸家了,就是他把你送回來的。」
萬成舉沉默片刻,語氣略有不甘地評價:「他果然比我英勇。」
萬文山目光帶著焦慮望著兒子:「大郎,你在山上可有見到李虎嗎?」
「李虎?」萬成舉語氣頓時變得激憤,「阿耶,就是他勾結歹人害我的。」
萬成舉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大致推斷了一下被綁架的原委。
他按自己的理解轉述給了家人。
「李家兄弟不學無術,身為同輩人,他們一定是嫉妒孩兒的才學,才與山匪勾結要謀害與我。」
當講到劉異如何與兩個套頭怪人激烈搏鬥時,他語氣微微動容。
「阿耶,阿娘,劉異這人雖然為人粗鄙,又目不識丁,但勝在有一副俠義心腸,對我有救命恩人,孩兒決意委屈一次,日後想與他結成車笠之交。」
尤娘子望著兒子額頭高高腫起的青紫色大包,心疼道:「大郎受苦了,平安歸來就好,一切都聽你的。」
她心中亦是萬分感激劉異。
她一旁的丈夫萬文山,聽完兒子的講述后若有所思,半天沒有表態。
早晨劉異把萬成舉送回來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事情蹊蹺了。
這小子怎麼能平安回來?
按計劃,他不應該死在山上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到李家一打聽,李虎竟然沒跟著一起回來。
今天早上他去劉家,被告知劉異昨天就去天陵山時,他就隱隱感覺到事情不妙了。
沒等他派李龍前去探查,劉異就趕著車將萬成舉送回來了。
這一天一夜到底發生啥,他完全不知。
但劉異能活著回來,肯定是哪裡出了岔子。
~~~
晌午。
鞏縣,縣衙。
這座縣衙是所三進式建築。
一進院,正對著大門有個一人多高的青石碑,正面書「公生明」,背面書「廉生威」。
東西兩側廂房是官吏們辦公的地方,而正對著大門的房子就是公堂,是升堂斷案的場所。
屏風后開門通二堂,穿過二堂還有個三堂,也叫內宅,是縣令和家眷們的居所。
內宅進門的石壁上掛著一面大銅鏡,寓意官者進門時需對鏡自照,以自省自勵。
現在這面大銅鏡里,映出一個頭戴襆頭,身著青衫常服的中年男子。
此人白面輕須,左手拿個桃子,右手拿根竹籤,正在逗弄一隻翠羽鸚鵡。
鸚鵡沒有關在籠子里,而是用繩子拴在特製的橫樑架子上。
它的羽毛是綠色的,翅膀和長尾巴上夾雜一點紅藍,腹部絨羽全是翠綠,整體色彩異常絢爛。
這鳥是男子新寵。
「扶搖,來,說幾句吉祥話聽聽。」
這個桃子是會食提供的。
大唐慣例,中午會為在衙門辦差的官員提供一頓公務員餐,叫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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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上的會食不像兩都府衙那麼講究,只能保證有肉有蔬而已。
鞏縣衙門的公廨錢算是經營得比較好的,公廚還會提供些鮮果。
今年早桃剛上市,他們會食餐桌上就有了。
中午周彤多拿了一個,特意來喂鸚鵡的。
根據大唐的迴避條例,幾乎所有地方官員都是異地委任。
稍微人性化的是,府衙一般會為異地官員提供住宿的地方。
有些官員赴任是不帶家眷的,比如周彤。
他那個出身豪門大戶的娘子,才不願意陪他來小地方受苦。
孤身在外難免寂寞,官員們除了偶爾喝喝花酒排遣,也會培養一下自己的小愛好。
縣令周彤的愛好是養鳥。
這隻巴掌大的小鸚鵡,在他的逗弄下,張開紅色的鉤子嘴,抻著脖子叫喊:
「出幽升高,明府出幽升高。」(縣令稱明府)
周彤美滋滋地用竹籤挑起一片桃肉給它。
「小東西,就你嘴甜。」
這時,手下縣尉楊志慌裡慌張地闖進來。
「明府,不好了。」
周彤頓時神色不悅,氣道:「你還沒只鸚鵡會講話,明府哪裡不好了?」
「恕卑職口誤,明府,衙外有人下牒。」
「把訴狀接下來不就好了,你跑到我這大呼小叫什麼?」
「下牒的是天陵山玄雲寨的山匪。」
「啥?」周彤的眼睛驚得銅鈴大小。
楊志接著說:「那人自稱來自玄雲寨,剛剛死裡逃生。他說寨子里一眾兄弟被殺,錢財被劫,三位當家人下落不明,請求官府出面緝盜。」
「你再說一遍,土匪窩被搶了,土匪要狀告強盜?」
怪事年年有,這件最奇葩。
「是,另外還有件大案。」
周彤險些沒噴出一口老血,竟然還有?
「楊少府,你能一次讓我死個痛快嗎。」(縣尉稱少府)
「明府稍安,剛剛有人來報,說城東四十里的郊外,趙家邸舍被人燒了,在裡面發現三十九具燒焦的屍體。」
周彤手裡的桃子無聲地跌落到地上,咕嚕一圈,滾上一層塵土。
今年恰逢官員考課的大考之年,三天前他剛收到兄長傳信,說已經買通校考使。
四善二十七最都是假的,只有錢財是王道。(四善二十七最,唐朝官員考核標準)
那人承諾只要他轄下無大事,就會將他的考評定在上上。
鞏縣雖不大,好歹屬於畿縣,縣令為正六品上。
若這次考評大好,岳父會想辦法疏通關係,由幾位朝臣舉薦他再升一級。
制授五品,不僅可以從此擺脫銓選,岳父還可以將他調回長安。
可如今鞏縣境內,出了此等大案,還是兩起。
娘誒,我的仕途哇o(╥﹏╥)o
周彤臉色如喪考妣,心情再也不美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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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守選為銓選制一環,唐朝六品以下(包含六品)官員,實行輪流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