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惜河
惜河發源於極西的域外高原神山巴彥山，一路蜿蜒萬里，方從西寧入大越國境，流經雲郡、川府、湘州、河陰、蘄州、蘇州，才入長江。
大越開國以來，惜河水量呈逐年遞減之勢。從前惜河水量豐沛，史上一度被稱為惜江，它灌溉滋養兩岸，所經流域是大越國重要的糧食產地。
戴草帽，著尋常農人粗布麻衣的殷老太爺捋著鬍鬚，笑眯眯看外甥女大呼小叫地指揮僕人們在稻田裡抓魚。
李瑰月實在太感謝外祖父、外祖母將她從沉悶的綉樓里解救出來！
在河陰外家，她想幹啥就能幹啥，真是無比的逍遙。
外祖母慈愛溫柔，從不拿規矩禮教約她。
至於看起來嚴肅刻板的外祖父——玩起來比小童還歡實，常常能陪瑰月結伴胡鬧。
殷家人特立獨行，都醉心學問，卻不熱衷做官，殷老太爺也不過官至文昌殿大學士。天下讀書人卻以殷家為首，蓋因殷家人學問高深，風骨高趣，為天下士人所敬仰。就是這樣的殷家，才會從上到下，從老到少都真如赤子。
要說袁嬤嬤也是個妙人兒！
因綠蕉、紅櫻定是約束不了女兒，殷四娘就把袁嬤嬤也派了回來。臨行，殷四娘殷殷囑咐：「月兒大了，眼看要說親了，嬤嬤省得的，我那爹娘如今年歲大了，老小孩一般無忌，嬤嬤需當時時提點，莫使月兒失了禮數，落人話柄，誤了將來前程。須知我殷李兩家的貴女就是皇后都當得的，嬤嬤切記我的囑託才好哇！」
此刻，袁嬤嬤想到殷夫人嚴肅的臉，后槽牙都痛了。她猶豫著上前，囁嚅到：「老太爺，小小姐都大了，還這樣嬉鬧於外，有點……有點……」
「嘿，定是桓娥的意思，讓你好好看管月兒是也不是？正因月兒漸漸年長，以後要嫁人生子，操持家務，也就這幾年好輕鬆快活了，老夫帶的都是自家信得過的人，讓孩子輕省些吧。」
袁嬤嬤訥訥垂頭，老太爺都這樣說了，誰還敢置喙？夫人也不敢吧？
日前下了幾場雨，殷老太爺忽然饞起從前吃過的稻花魚的味道，喊來庄頭詢問，庄頭答道，惜河岸邊的稻田裡正是水漫魚美之時。
李瑰月去上房給二老請安，正遇上老太爺換了麻布衣裳欲要出門。
聞知外祖父要親去抓魚，李瑰月黑亮的大眼就討好地看他，殷老太爺擺手道：「從前都是你小，由著你下河抓魚，如今你大了，我老頭子再帶你去抓魚，倘被你母親知曉，豈不是點燃炮仗堆了，我老頭子的耳朵還要不要了。」
李瑰月不說話，仍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外祖父。
老夫人不落忍，輕拍外孫女的背哄道：「怕她作甚，她在李家權勢滔天，還管得了我殷家？去，讓外祖父帶你玩去，我看你母親敢怎地？只有一條，你只可看看，不能下田，莫看是夏季了，田水寒涼，對女兒家不利，也怕田裡有螞蟥，最是恐怖，你就在田埂上看看，散散心，無妨的。」
袁嬤嬤知道，在殷家想約束小小姐簡直是痴人說夢，不僅兩位老人家縱著，就是幾位爺和眾位少爺都是寵著小小姐的，蓋因殷老太爺膝下五子四女，竟只有小小姐這一個女孫兒。從前老太爺壽誕之日，滿堂男孫嬉鬧，二老的臉拉得老長。後來，四小姐抱回來一個女娃，殷家眾人也不問是啥來歷，就稀罕得什麼似的。小小姐彼時就十分愛笑，融化了殷家大小眾人的心，到知道老夫人勸動四小姐認下這個女兒后，四小姐就沒怎麼有機會見到小小姐了。有眾位夫人和小少爺輪流照顧小小姐，盡心儘力，四小姐也樂得眼不見心不煩。
抓魚后，老太爺還領著瑰月去沙田裡，親摘了西瓜。
「外祖父，這裡怎會有許多沙田，只能種西瓜，不能做別用嗎。」
「你有所不知啊，這些沙田，從前都是河道，惜河從前水域很闊，以前還稱過惜江呢。」
「那，為何現在縮減許多？」
殷老爺喟嘆，指西道：「此河發源域外，極西的地方有個高原，高原上有座雪山，傳說是天神故里，這個河就是從那裡發源而來。從前，河水豐沛，兩岸得以灌溉滋養，物產豐饒，現如今，惜河日漸萎縮，西邊來的商人傳說是因為神山上的神仙離開了雪山的緣故。」
瑰月直起腰，往西眺望，擔心地問：「外祖父，那河水萎縮，會使農人減產嗎。」
「當然會！」
瞥到遠處躲躲閃閃的身影，李瑰月的心思早飄到了別處。
早晨醒來，她發現枕邊有一紙條：警惕身邊，切忌出行。
詢問綠蕉、紅櫻有誰來過，二女皆搖頭。
以為是哪位表兄的惡作劇，瑰月不以為然。殷家除了大表兄老成些許，其他人都是跳脫愛鬧的性格，與李瑰月開些小玩笑是常有的事兒。
出得殷府不久，瑰月就發現，果真有人在暗中尾隨他們！
其實騎在馬上，看那些人看得尤為清楚。可笑他們還藏頭縮尾，自以為很高明。
這麼說留書的人的確是在提醒她，有人似乎要對她不利？她一個閨閣女兒，有什麼值得這些人留意的呢？
槐花渡，夕陽斜照，微風徐徐。
落花飄落無聲，墨玄淵渟岳峙般負手岸邊。
有打漁人朔水而上，到岸邊，不收網，不取魚，反而迅速跳上岸、疾步走到墨玄面前。
「見過主上。」漁夫彎腰執禮，態度極為恭敬。
「無須多禮，漁四，我之意思可傳與李小姐知曉？」
漁四答：「回主上，我們在殷家有暗線。已通過暗線向李小姐示警。」
「那，今日她可是待在府上未曾出來？」
「嗯……並不是，我在上游打漁的時候，還看見殷家祖孫在河邊沙田裡摘西瓜，因主上吩咐，屬下怕有事發生，就在旁盤桓了一番。」
「哦，情況如何？」
「的確是有人暗中尾隨了殷家祖孫，不過那些人只是暗中窺伺，並不曾有進一步舉動。」
「哦……你做得好，且退下聽候吩咐。」
漁四退去，墨玄撫上面具，自言自語：「到底是誰傳出的流言，當時就我二人在，到底是誰傳出這樣的流言，目的何在呢？。」
潔白的槐花，芳香沁脾，繾綣貴公子發間，竟不得他半絲垂憐，任由花兒飄零水面，徑自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