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物反常則妖
「是的，啟程進府。」秦大人肯定地點了點頭，說道，「你的書法冶印和古文鑒賞水平在梁城是首屈一指的。這次上面選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聽到秦大人的確認，李扶搖心中一震。
進府城？那可是天下文人墨客雲集的地方，他一個區區的書吏，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他看著秦大人，心中充滿了疑惑：「上面調人，怎麼沒有公文……」
秦大人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上面要人要得急，沒來得及走公文。日後補一份，就行了。」
李扶搖心中一凜，進府城公幹，可絕不是什麼好差事。
像他這樣的書吏，被抽調到府城這樣的地方，名曰「借調」，其實只是借而不調。說得明白一點，就是上面缺幹活的人了，就把下面的能幹活扛事的人抽調上去，讓他們干最苦最累的活。
反正這些抽調的人，不是上面的人，也不用他們給薪俸，不用白不用。
最可怕的是，上面用人，能往死里用，就一定會往死里用的。
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有的時候上面有人出了事，還會專門從下屬各地找人來扛事頂包。
被抽調的這些人，不明就裡，很容易就會被陷進去的，輕則下獄，重則丟了小命。
「怎麼，你不願意？」秦大人見李扶搖沉默不語，神色已經冷了下來，「你本出身官宦世家，才具非凡，以你的才能便是參加科舉，也大有希望。可惜身在賤籍……我也深為惋惜。我是見你素日勤勉有加，才為你爭取到的優差，你可不要辜負了我的一片心意。」
「大人有命，不敢不從。只是我手上還有一些活，沒有人接手……」李扶搖聽著秦大人的話，心中卻是一點也不相信。
他族中先人在前朝為官，等新朝建立，便成了逆黨，族中為官者，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其餘族人也多被牽連，皆沒入賤役之籍，不得為官。
身在賤籍，卻想要脫籍為官，難於登天。這事別說是秦大人，再大的官也不管用。
「你的差使，自有旁人接手。」秦大人擺了擺手，轉身就要離開。突然，他像是又想起什麼，又回過頭來，對李扶搖道，「回頭我讓人給你拿上幾部書，你這幾天也用用功。」
李扶搖看著秦大人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從此將不再平靜。
府城中藏龍卧虎，遠比梁城要複雜得多，他可不想捲入這個是非的窩子，更加不想不明不白地下獄或丟了性命。
可是他卻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上面要抽調書吏甚至是官吏要員，要誰去誰就得去，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何況看秦大人的這架勢，也不像是來和他商量的。
一句話，去不去，都是秦大人和上面早就定了下來的事，根本由不得他。
「進府城……或許可以避開這許多的是非。」李扶搖看著書案上放著的測靈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直到現在，他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剛才發生的事和那測靈尺上亮起的光華，卻明白無誤地昭示著——他體內的那一道奇怪的力量，極有可能是仙靈之力，而那塊破布，極有可能是仙家之物。
而且城中出了「妖物」，一定會驚動上面的，上面一定會派出的仙師前來梁城查探。在那些神通廣大的仙師面前，他的秘密也一定會藏不住的。
「吱呀……」
李扶搖的公事房門，再次被人推開了，進來的是梁城府衙的兩個長隨，馮五和高山。他們兩個竟抬著一大籮筐的書，擠擠滿滿的，竟全是大部頭，古書特有的清香味，頓時盈滿了整個公事房。
「《爾雅》《說文》《易經》《辭海》《博物志》……」李扶搖隨手拿起幾本，竟是一本比一本厚重，一本比一本古舊。
以他的經驗，這些古書絕對不是尋常之物。很多都是珍本甚至是孤本，也不知道兩人是從哪裡找來的這麼多的古籍。
「這是秦大人讓我們給你送過來的。」馮五滿是皺紋的臉上竟是堆滿了笑，他對李扶搖道，「你小子，也不知是走了什麼運，竟蒙老爺如此看重。竟然把他珍藏多年的書，也給你送過來了。這些書，平時旁人碰一下，他都不許的……你要要仔細了……」
原來是秦大人的珍藏，難怪會有這麼多的古籍珍本。秦大人出身世家，府中藏書甚豐，他家中的書，甚至比起梁城的文溯閣里的藏書還要多，其上的珍品古籍，更是數不勝數。
送走馮五和高山，李扶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這次去府城到底是做什麼公幹，居然能夠讓秦大人如此重視，連自己珍藏多年的珍品古籍也拿出來了。
「書辦，我們張捕頭請你過去一趟，他在慶雲寺。」恰在此時，剛剛掩上的門，又一次地被推開了，這次來的是高成，張保手下的得力幹將。
「請我過去？慶雲寺？」李扶搖不由得一愣，慶雲寺是梁城近郊的一座小寺，破敗不堪，早就沒有人了。他還去過那裡，拓印過碑文。
高成道：「有妖人在那裡留下了一段古文，沒有識得，所以……張捕頭請你過去一下。」
論及識文斷字，在梁城李扶搖那是首屈一指的。平日里，張保遇到這方面的事情，也找過他幫忙。
「好吧。」若是旁人找李扶搖，他未必會去。可是張保就不一樣了，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這個忙他還是要幫的。
正好他覺得在書房中待得有些氣悶，出去走走也好。
此時正值早春時節，北地的天氣不比南方，天氣尚寒，昨晚下過一場小雨，此時城中的青石板早已結上了一層薄冰，滑溜無比，行走起來並不容易。
若在往日，李扶搖非累得夠嗆不可的。只是今日，他卻只覺步履輕盈，竟是絲毫也不覺得勞累。
反倒是高成，氣喘如牛，由於走得太急，一路上他還摔了好幾個跟斗。
「物反常則妖！」
李扶搖心中暗自警醒。為免被高成看出異常，他在路上不得不裝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還刻意壓慢了自己的速度，好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正常」一些。
這也讓他在一路上的步姿，活像一隻跛腳的鴨子，姿勢怪異無比。
高成對此卻並不以為意。李扶搖一介書生，身體單薄，手無縛雞之力，本來就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