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朝露
「呵,原來如此。」趙時洲聽罷輕嗤一聲,「你大費周章就為此事......」
他環顧四周,如今的情況確實不是他能突圍出去的。
可若是回到了南陽,本就對他心懷不滿的父親知道了他此行不僅一無所獲還丟了全部兵馬,那他才怕是真的要被徹底拋棄了。
「我就算將兵符予你又如何?你能調動的了那些兵馬嗎?」
「皇權在上,有何不能?」江綰反問道。
「若是那些兵馬隨南陽王造反,哀家收服尚且需要些手段,可他們既然選擇隨你攔截燕州軍保衛先帝,那便是心向陛下,有何不能?」
「你清楚的,那是因為他們只聽我的。」趙時洲洋洋自得,他突然意識到江綰殺不了他,因為如果殺了他,那他的父親就可以以報殺子之仇的名義率領眾軍起兵了。
可他並不清楚,從他答應攔截燕州軍開始,他的一切一切都已經落入了江綰的掌控之中。
「既然如此,殿下應當比兵符有用,」江綰揮了揮手,周圍的士兵們齊齊他們圍攏過去,「抓活的。」
「等等!」趙時洲連忙打斷道,「我們不妨打個賭。」
江綰聞言輕笑一聲,並不作答,但卻讓士兵們止住了腳步。
「做事做絕恐遭反噬,宮變之初我幫了你,但你卻負了我,此事乃我粗心之過,願賭服輸。可你若要變本加厲將我軟禁,那你手下的人會怎麼想呢?」
此話一出,剛剛還緊張的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這無疑是點到了周圍士兵的心理防線。
「你說的對。」出奇的,江綰並不反駁。
夜色實在深沉,磨嘰了這麼久,她有些困了。
「我可以將兵符一分為二,予你一半,若入南陽后無事發生,我會替你守好汴州,可若是真如你所猜想一樣,那我也好舉兵反擊。」
「誰知道你會不會去守汴州。」江綰反駁道,計劃將成,就連語氣也柔和了幾分。
「娘娘,若要反,在下早反了。」趙時洲也舒緩了氣息,二人都嗅得到,談判該進入尾聲了。
最終,葉尖懸挂的露水在車幔上緩緩暈開,馬蹄踏過潮濕的土壤,借著微光向城門行進。
江綰的拇指摩挲著半邊兵符,她原本還有更好的計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總會做的讓大家都皆大歡喜,可那種方式,她在還是魏王世子妃時,就不用了。
「停車!時辰未到,何人膽敢擅闖城門?!」
來者騎著戰馬將他們截停,可還不等他看清車幔上的紋樣是哪家人,就被身後的軍官喝止了回去。
「吳大將軍求見!」那軍官跪在地上,簡短的話語不僅彰示了車內人的身份,更將剛剛攔截的守門士兵嚇得滾落在地。
車內宮女得了江綰的默許,她攏著外袍走下馬車與軍官耳語了幾句,軍官聞言頻頻點頭,招手示意眾人動身,準備開城門。
馬車駛入空巷,吳子言應約而至,他已經得到了南陽王世子離京的消息。
車門打開,瀰瀰馨香中混入清冽的冷氣,令江綰的困意也驅散了幾分。
這還是他們自顏言死後第一次私下見面,她想吳子言肯定做了許多心理準備。
「兵符拿到了?」絲帳后,吳子言直言不諱,連問候語都省了。
「拿到了半個。」江綰毫不掩飾,在燭火下揮動著手中的兵符。
「那要留他半條命?」
「吳大將軍比我清楚,半個兵符可以號令軍隊嗎?」江綰反問道。
吳子言沉默了,答案昭然若揭:不可以。
「你不必以他為鑒,我許諾你的絕不是空話。」見氣氛沉寂,江綰以為他在為此後怕,連忙解釋道。
「我自然懂。」吳子言沉聲道。
他的視線飄然,掃過一塵不染的几案,忽的定睛在了那熟悉的瓷瓶上。
「我以為你會銷毀......」他欲言又止。
那年玉碩城,赫連朶交付於他看押的那晚,江綰的信件也悄然而至,其中也放著這樣的一個小瓷瓶。
江綰聽身前人止住了話頭,有些不明所以,她伸手拂開絲帳,隨著吳子言的視線一起落在了案几上。
「呵,」她輕笑一聲,「他的最後一杯酒,還是你送的呢。」
「你如今不會覺得,這個做法腌臢吧?」她有些不放心,試探性的問道。
「怎麼會...」吳子言搖了搖頭,「戰俘自是該殺的。」
「可他一人換了十座城。」
「那不是他換的,那是庸居關的將士們換的。」吳子言反駁道。
他不願深思從前,因為關於戰場上的事,悲痛往往要蓋過喜悅。
未等江綰再說什麼,他飛快的調轉了話頭問道:「入南陽時動手嗎?」
「不必,臨近時動手就好。」江綰答道。
「你就不怕他先去與軍隊會合,或是北上,不回南陽嗎?」吳子言繼續問道。
「他是皇親貴族,名望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若是得知敬愛的父親要殺他,自然心有不甘,要回去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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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綰合上了絲帳,她從一開始就明白皇親貴族把名望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因為他們是為天下表率,若不是瘋了,誰會告訴天下人要殺子。
「所以兵符無用,那你為何還要攔他?」吳子言不解,江綰本就日理萬機,何故花時間親自『送別』呢?
「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今日是我放走了他,我不殺他,那他日後若是死了就賴不到我頭上。」
「如此...」吳子言輕嘆一聲,「南陽王弒親人盡皆知,就算他還能指使那些兵馬,百姓也不會附和他。」
「是啊,這麼好的機會。」江綰點了點頭。
「這等輿論,會讓南陽王一輩子都做不了皇帝。」
明明馬車溫暖至極,吳子言卻覺著背後陰風陣陣,不由得攥緊了雙手。
他躊躇半晌,最終還是試探開口:「你做的這麼絕,就不怕...」
「日後無人可用?」江綰率先替他說出了心中疑慮,「怎麼會,有人失意,就有人得意。」
她對此事信心滿滿,因為傳言能那麼真切,唐靈能那麼逾矩,都絕不是她一方能辦到的。
「你也不必擔心,因為你我有共同的目標,只要你的目標不變,我就永遠不會負你。」
「共同的目標?」吳子言微微皺眉,這話曖昧橫生,讓他心口不禁有些發燙。
「你遞上那杯酒,不就是與我一樣...」
帳后的燭火燃燼了,晨光順著窗檐前來接替,原本寂靜的周遭似乎突然就有了聲音。
嘈雜之下,他聽見她說:「祈願大昭有一位不受他人擺布的明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