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龍槍劍牡丹花開

第34章 龍槍劍牡丹花開

燕雲騎兵,在城頭抑揚頓挫的琴聲中,緩緩開進了大嬴朝的都城,龍丘城。

誅天元年五月二十一日,大嬴朝看上去已經滅亡。

可曹雲和韓冰,他們的使命,還沒有結束。

望著騎兵遠去的塵埃,韓冰低頭在沈華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白猿歡呼的叫了一聲,馱著韓冰飛速向南邊跑了下去。

燕州軍中軍主營。

此時的燕州軍營內,上下一片歡騰。他們都得到了少長老曹雲開進龍丘城的消息,這也意味著,從江南到江北,從夏榮到龍丘,這持續了幾個月的戰事,終於要走向終點。即使其間的過程看上去不那麼圓滿,可在勝利的喜悅面前,這些許不快早就被拋在九霄雲外。

「那白鬍子老頭兒呢?」

也正因為如此,當這一句大不敬喊話響起在中軍營之中時,所有的將軍士卒們,紛紛投來憤怒和鄙夷的目光。尤其是想到,他口中的「老頭兒」,可能就要馬上登上九五至尊之時,兵士們甚至對眼前的無知少年,產生了一點小小的可憐情緒。

可他們也僅僅也就是在心裏面想想而已。就連他們想不通,為何大長老要對這麼一個痞子,心存敬意。

「在那邊的營帳里。」一個好心的軍士搭口答道。

韓冰點點頭,示意沈華放自己下來。

可忽然,韓冰覺得身下的白猿有點和往常不一樣。他的呼吸濃重,劇烈,在空氣中猛嗅著,露出鋒利的獠牙。

「喂,猴子你今天咋了?大爺沒讓你進城不至於著急成這個樣子吧?」韓冰在背上摸了摸沈華的腦袋。

就這麼一瞥,韓冰愣住了,他發現沈華此時的面目,格外猙獰。他的身體在劇烈顫抖著,似乎要將每一根白毛直豎起來。

猛然間,沈華的身形暴漲!他一把將韓冰掀翻在地,大聲怪叫著朝著一個方向直撲下去,轉眼間便消失掉了蹤影。

摔個狗啃泥的韓冰疑惑趴在地上,皺著眉頭望著沈華遠去的地方。

四周圍,傳來幾個軍士的鬨笑。

「哦?這不是韓壯士么?」

忽然,從營帳口的方向,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韓冰循聲望去,正是「白鬍教父」鍾蕭。

此時的鐘蕭滿面春風,他背著手踱步上前,緩緩將韓冰攙起。

「韓壯士不隨吾兒進城,卻特地前來,是有事找老夫么?」

韓冰斜眼瞟了鍾蕭一眼,自顧自的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陰陽怪氣的說道:「賤民不敢,咱的鐘陛下。」

鍾蕭聽到此處卻哈哈大笑,他捋了捋腮下的白鬍,爽朗地說道:「韓壯士玩笑了,哈哈哈...不過韓壯士還請放心,若老夫真有面南背北的那一天,韓壯士便是開國的股肱之臣吶。」

「切,本大爺我不稀罕!」韓冰毫不領情。

「老頭兒,不過你倒是說對了一點,大爺我此番前來,確實是想找你問個事情。」

「請講當面。」鍾蕭依舊點頭微笑著。

「大爺我不喜歡彎彎繞,有事情就來直的。大爺我就一個問題。」韓冰面色一沉,冷冷的盯著鍾蕭。

「是誰,殺了沈華?」

聞聽此言,鍾蕭臉色一滯,隨後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男子,許久未言。

韓冰也就這麼盯著鍾蕭,一言不發。

最終,鍾蕭緩緩嘆了一口氣:「唉。默言,老夫闖蕩一生,卻從未見過像你一樣的奇男子。看似放蕩不羈,地痞無賴,內心卻猶如三尺寒冰,波瀾不驚。論時局演繹,論洞徹人心,老夫所見人中,無出其右。」

鍾蕭頓了頓,見韓冰依舊是一副打破砂鍋的表情,便繼續說了下去。

「想那沈華原本也是一表人才,老夫對他也是及其器重。可老夫也不曾料想,他居然竟是青州的細作,竊我重大情報。於是老夫只能派人,想將其逐出燕州。可老夫也未曾想到,他居然落得如此下場,非人非鬼,似猴似猿,令人不勝唏噓吶。」

「到底是誰,殺了沈華?!」

韓冰卻突然打斷了鍾蕭的陳述,又將剛才的問話重複了一遍。

鍾蕭一愣,隨後緩緩搖了搖頭:「默言,你聰明一世,老夫不信,你會想不到是誰。沈華乃是狐將沈達之後,血繼焏術師,絕代英才,燕州能與其相提並論者,唯僅三人而。」

一瞬間,韓冰恍然大悟,他圓睜二目死死盯著鍾蕭,聲音彷彿從牙根里擠出來的一樣:「娘個西皮的,大爺我又被涮了!所以,你之前刻意將他們分開!而現在,又將他們放在一起,就是為了讓那死猴子去尋仇!無論誰死,對於一個快要當皇帝的人來說,都有莫大的好處,是么?!」

鍾蕭微微笑著,眼神中寒光四射。

「他媽的!這就是人言,狡兔死,走狗烹!娘個西皮的,啥洞徹人心,啥時局演繹,到頭來,大爺我居然仍在你的掌中!」

韓冰怒不可遏的喝道,隨後向著沈華消失的方向急追了下去。

可以他的身手,如何能再找尋得到踏浪無形的鬼影白猿,沈華沈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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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蕭冷笑著,隨後從懷中掏出一支短笛,含在口中吹了幾聲。

猛然間,燕中軍帳后,竄出一道濃烈的黑影,直竄入天空!巨大的黑色雙翅張開在風中,閃電一般的消失在龍丘城的方向。

「一切,該結束了。」

白鬍老者自言自語道。

夜幕,漸漸降臨。

又是一個龍丘城的未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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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天暖閣,閣前庭院。

冷風吹過,帶著牡丹花濃烈的花香。在這醉人的香氣之中,似乎還有一絲淡淡的血腥。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十名軍士的屍體。他們的鮮血沾染在白色的牡丹花上,在皎潔的月光下,妖艷異常。

嬴朝的最後一個皇帝,誅天帝雷羿,雷無傷,身披一身金黃盔甲,冷冷的站在天暖閣門前的台階之上。他的手中,端著一柄幽綠色的長劍。他血紅的眼睛在長劍幽綠色光芒的輝映下,顯得格外詭異。

他面前數丈遠的地方,站立著一個黑衣少年,倒提著一桿烏黑色的長槍。

人未動,夜梟嗚咽。

「你,就是曹雲?」

雷羿的話中聽不出半點語氣,甚至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吾輩,正是曹雲。」

無須再多言,血海深仇在此刻只能化作如此簡單的兩句對白。

他們是活在兩個人陰影下的男人,一世恩怨,兩世情仇。

當他的父親在點將台上喊出那句「雖強必克」的豪言之時,暴戾的血液,已經在雷羿的體內喚醒,流淌。

當那一對黑色的雙翅帶著銀色的流光在天空中飄過之時,雷家的血脈,已經讓他徹底淪喪。

當聽到父親曾經手下最得力的大將獻城投降之時,復仇,已經是他骨中,唯一的信仰。

而他對面的男子,卻更加可悲。

他本來可以成為一名優雅的公子,或者是一位威武的將軍,在繁華的龍丘城娶好幾個老婆,在一望無際的赤色原,馳騁疆場。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那一日,老天爺對他開了一小小的玩笑。

萬事俱滅,日月無光。

如果說,雷羿還能有取捨,那麼曹雲,就根本沒有機會選擇。

今天,是他們命運的終點。

曹雲緩緩的,將右腳向後撤出一步,側身站立。他的右手握住夜梟槍的槍攥,高舉過頭頂,左手輕輕托著槍身,猶如一支拉滿了弦的鋼弓。

雷羿緩緩從台階上走下,臉上的神色,平靜異常。

牡丹花開,月光如練。

猛然間,夜梟槍發出最為濃重的嗚咽,槍鋒急掃,直撲雷羿的胸膛!

雷羿橫劍相格,二人便在這天暖閣前的花叢中,戰在一處!

這是曹雲第一次見到雷羿使劍。他驚訝的發現,這一位看起來昏庸暴烈的少年皇帝,卻能使出如此變化多端的劍法。

墨綠色的劍鋒有如一條詭異的毒蛇,忽而遲緩,忽而迅疾,飄忽不定。槍劍交錯,手腕處傳來的,時而綿力柔勁,時而快速剛猛,根本無從琢磨。如果說,柳瑩霜的身法是一條紅色的游蛇,靈動萬分,那麼雷羿的劍法,就是一條墨綠色的劇毒毒蟒,看似縮回的瞬間,卻能在下一刻點出致命的絕殺。

曹雲曾經在失心谷,自認為可以在任何時間,以任何可能的方位,點出手中的長槍,畫出槍圓。可如今,雷羿的劍卻似乎能夠更勝一籌。

夜梟槍也彷彿終於能夠如此盡興,爆出一團一團的烏光,與雷羿劍上的綠芒碰撞在一起,閃人二目。

綠芒墨影,在庭院中交錯,恍若一座本不應存在的虛空。

「哈哈哈哈...」

猛然間,雷羿爆發出一陣怪笑,怪笑的同時,曹雲只覺得從后心箭傷處,傳來陣陣疼痛。

「你就是那曹賁的後人?哈哈哈哈...」

「笑死朕了,就你,也敢號稱,是虎將的子孫?!」

「就你,也敢說,保朕大嬴朝萬里江山?!!!」

「父皇啊!您看看吧!非孩兒不孝,非孩兒無能!您手下的將佐,像花叢中可憐的牡丹一樣,都已凋零!他們能被草原上的風吹倒!他們能被天空中的鳥啄瞎他們的眼睛!他們能被江南那一群軟弱無能鼠輩,趕盡殺絕!!!」

「但是!!!」

「父皇您放心!孩兒將會用手中的劍,親自撐起這大嬴朝的一片天!孩兒將會用手中的劍,將來犯之敵,統統殺退!孩兒將會用手中的劍,讓天底下人看看,我們雷家的血!孩兒要用手中的劍,保佑我大嬴朝,萬里江山!!!」

雷羿怒吼著。猛然間,曹雲只覺得,雷羿手中劍鋒,化作一道道眼花繚亂墨綠色的光芒,已經全然看不清楚。幽綠色光芒之中,唯一不變的,是一雙深紅色的血瞳,直穿人心!

「吾乃光明王!亂吾心者,雖強必克!犯吾境者,雖遠必誅!!!」

隨著雷羿一聲咆哮的怒吼,二人的身形猛然分開。

鮮血,順著曹雲的肩頭,後背,流下。剛才的那一瞬間,他已身中八劍。

舊瘡新傷,視野朦朧。

滿地,是紅白色的花瓣。

一切,該結束了。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雷羿的狂笑。

父親,子飛仍舊不知道,您為何大開城門。

妹妹,子飛仍舊不知道,你是死是活。

不過,子飛現在明白了,答案,有的時候,並不那麼重要。

師公,子飛有點累了,您現在,還好么?

似乎,有點什麼聲音。

是雷羿的笑么?不對,是一種低吼,一個沉沉的低吼。

來自於哪裡?來自於手中的烏槍么?

夜梟,你怎麼了?

夜梟槍?

猛然間,曹雲感覺到,手中的槍似乎在顫抖。

他的腦海中,忽地閃現出一幅幅記憶的殘片。

一個慈祥的笑容,一聲銀鈴般的歡笑,一位醉鬼,一名趕馬車的老人,一個紅衣女子,還有,一個痞子的咆哮。

雷羿停止了狂笑,因為他發現,眼前黑衣少年的眼神,變了。

曹雲將槍倒插入地,單膝跪於槍前,一手扶槍,一手收於胸前,微合二目。

天地間,一片混沌,清冷的月,墨黑的夜。

太安靜了,靜的,連一絲風都沒有。

花瓣上的殘紅,漸漸褪成了灰黑色。

萬籟俱靜,天空中的月亮,白的讓人心跳。

「吾即汝身,汝借吾魂。以吾之血,證汝之榮,以吾之身,祭汝之名。讓吾之榮耀,如流星璀璨,讓吾之軀殼,不復萬劫。月夜圓舞,唯汝之光芒指引方向,借汝之力量,蕭野茫茫。皓月當空,星辰變,天地死白。萬物化為混沌,虛有,無塵,無聲,無光。死茫處,嘯龍吟,死之夜梟...」

風暴起。

月夜圓舞,化圓為線,龍吟,一擊必殺!

鮮血,如同一朵盛開的艷麗牡丹,在雷羿的胸口綻放。

在他的死前,他終於暢懷的笑了,整個天暖閣的花園中,迴響著他的聲音。

「這才是我大嬴朝的兵,我大嬴朝的將!朕,無憾!!!」

沒有人知道,他是多麼的開心。

誅天元年五月二十一日夜,嬴朝最後的皇帝雷羿,死在了龍丘皇城的天暖閣。死時,年僅十九歲。

此時此刻,曹雲盯著地上雷羿的屍體,腦中一片空白。

曹雲不知道,他給整個雲鼎大陸帶來了什麼,給這個天下,帶來了什麼。

曹雲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將會被寫在史書上,流傳千載。

曹雲同樣更不知道,在天空中的雲層中,突然爆出一團黑色的羽翅。羽翅如同烏雲一樣,遮蔽了半邊天空,如同突然潑灑上去的重墨。

重墨之中,是一點銀色的光芒。

墨中銀華,死之流光!

鮮血迸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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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鼎之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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