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天外飛山,與光輝
那個鬼影繼續在黑夜中徘徊,他口腔里發出的嘶吼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每一次在月下的閃現,都伴隨著一陣陰冷的氣息和詭異的氣氛。
周圍的一切都彷彿在他的掌控之中,無法逃脫。
何千緣撕碎自己的袖子,纏住肩膀上的傷口,勉強止住血。
「奇怪,他已經繞著我轉了好幾圈了,怎麼還不動手?耍我玩呢這是……」
鬼影又飛躍幾下,這次直接落在了何千緣面前,僵直的站著盯住她一直看。
脖子上下扭動,發出咔哧咔哧的聲音,怪滲人的。
何千緣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肩膀,仔細摸了摸,幸好沒斷。
那雙綠瑩瑩的眼睛死死盯著她,粘稠的口水偶爾落下來,還發著綠色的光澤,這東西要是滴到身上,肯定會被灼燒到。
何千緣後撤一步,揮開扇子,準備隨之迎擊。
房間內的光線昏暗而陰沉,好似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在角落裡靜靜地亮著,為這詭異的場景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窗外的風聲透過窗戶傳進去,帶著幾分秋日的涼意,彷彿在提醒,這個夜晚實在是不尋常。
只能感到一陣,莫名的尷尬和困惑。
原本緊張激烈的對峙場面,突然陷入了沉默,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著實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既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停止了行動,也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種突如其來的尷尬,真的很無語。
何千緣耷拉著肩膀,怎麼站都不舒服,虛冷的薄汗已經濕透了衣襟。
再不結束,何千緣就撐不住了。
「鍾叔白天的時候看起來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變成鬼了?就算變成鬼了,怎麼會沒有意識的攻擊人呢……看來,還是有藥物的作用……」
何千緣盯著眼前的鬼影,插空想清楚緣由,只是眨了一下眼,又不見了!
慌張之餘,四下亂瞥。
突然鬼影又出現在一處拐角,望了她一眼,轉身就跑進了黑暗。
「這是,要我過去?不會是陷阱吧……不對,要是真想殺我剛才就動手了,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去看看」。
何千緣挽著自己的胳膊,咬牙忍著疼痛,隱入了黑暗之中。
……
繞過彎彎繞繞的走道,鬼影直接扎進了一間房間,門板吱吱呀呀的碰撞著,最後留下了一條縫。
「……這間屋子,不是徐大師兄之前住的嗎?」
何千緣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掰開一條足以讓自己擠進去的縫,確保聲音足夠細小,不會被察覺,才走了進去。
剛把門關上,一回頭就迎面撞上來一張長滿獠牙的嘴,噴濺的口水都濺到了眼眸上。
頓時眼睛感到灼熱、刺痛,彷彿有無數針刺在眼球上。
隨後,成河的眼淚大量分泌,淅淅瀝瀝的順著臉頰滑落,同時感覺到眼皮也在腫脹,慢慢的視力開始模糊,甚至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何千緣出於本能的喊出一聲,但下一秒就被自己活活咽了回去,要是被聽見一切就都完了。
她退後幾步,雙手顫抖著強制自己不去抹眼淚,冷靜下來后,拿衣服擦拭掉了混合著粘液的眼淚。
她蹲在角落裡,喘著粗氣,慢慢站起來,仔細聽著屋內的動靜。
剛摸索的探出一步,一陣腐臭味撲面而來,怒吼聲此起彼伏,將屋頂的灰塵都震掉了,灑在何千緣的鼻頭上,痒痒的。
「……三隻?鍾叔,徐嘯東,還有一個難道是……徐家主……」
儘管眼睛看不見了,何千緣依然能感受到他們神情的憤怒和冤屈,聽著他們的怒吼聲彷彿能窺探到那不可見人的秘密。
剛開始的憤怒在何千緣的安靜之下,開始變得微弱,他們似乎能知道,來人不是仇人,並沒有惡意。
怒吼聲隱匿下去,之前被掩蓋的鐵鏈碰撞聲變得清脆起來,劃過地面的尖銳聲刺入耳朵。
眼前的黑暗再也揮之不去,何千緣只能憑著感覺,伸出手去觸摸未知。
她除了已經有些麻木的疼痛,還能感受到散落在身旁的細塵,慢慢在手掌周圍匯聚,撫慰著這間屋子裡的一切不堪與傷痛。
「……你們應該,和我一樣孤獨吧……」
細塵斬斷最後一絲氣力,在無盡的黑暗中,她虛脫的倒了下去。
濕冷的身體突然陷進溫暖的懷抱里,她只覺得是死後的夢境,在一瞬間還能眷顧自己。
一股濃濃的香味鑽入夢鄉,好像深秋的新鮮果醬,甜蜜的有些齁人。
火光忽現,一隻嬌嫩柔滑的手,點綴著一隻銀白的手鐲,輕輕撩過她濕漉漉的碎發,讓新鮮的灼燒傷痕暴露在光下。
「嘖,不行,這麼白凈的小臉可不能毀了……眼睛瞎了就瞎了,這樣就不會到處亂看了」。
這時,沉寂的氛圍被瞬間打破,午夜的嘶吼再次響起。
嘈雜的鐵鏈鎖著嗚咽的喉嚨,發出哽咽的怒吼聲。
「吵死了,活著的時候就煩死了,死了還不老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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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手慢慢收攏,門外便傳來扇動翅膀的聲音,像是鳥兒們在振翅高飛。
它們的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激昂的交響樂。
這些聲音本該清脆悅耳,是大自然的旋律,讓人心曠神怡。
但此刻這個時候,大半夜的響起這個聲音,真的一點美感都沒有,只剩全身的詭異在躁動。
沖開門,湧進一團刺撓的羽翼,將屋內的一切盡收掌心。
盤旋,然後俯衝,慘叫聲此起彼伏。
混亂結束后,無數的灰紅色羽毛漫天飛舞,搖搖晃晃的火燭點燃了它們,焦臭味溢滿了屋子。
飄落的羽毛又被風吹起,點染著微弱的火光,將躲藏融化殆盡。
最後撲通幾聲,幾個血淋淋的人影倒在了地上,微光下的女子慢慢露出一副興奮的神情。
「總算安靜了,太好了……哈哈哈……」
「母親……不是說好,不許碰她的嗎?」
女子收斂了笑容,微微側身,燭光搖曳,將徐嘯傑陰沉的臉照亮,他手裡還死死卷著一沓卷宗,應該是處理完事務剛回來。
肆虐的群鳥在他踏進來的那一刻,便瞬間散去,將朦朧的圓月遮掩的絲毫不漏。
一時間,風吹塵浪起,充滿憤恨的沉默,如同烏雲密布的天空,壓抑而沉重。
憤怒與不滿在沉默中醞釀,彷彿隨時都會爆發出驚人的能量。
徐嘯傑的眼神中閃爍著怒火,雖然沒有言語,但那份憤怒卻足以讓人感受到他的情緒。
忽閃的燭光偶然照見他的神情,緊鎖的眉頭和緊繃的嘴角,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他的不滿與憤恨。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被他的憤怒所感染,變得壓抑而沉悶。
那種沉默,讓人感到不安和緊張,好像隨時都會有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他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顯示出他內心的掙扎與憤怒。
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的怒火。
這無聲的憤恨,徐嘯傑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了,他一直在違背心愿的隱瞞,在忍耐,在試圖拯救和阻止。
但好像,什麼用都沒有。
他不能恨,也不能撒手不管,更不能就此沉淪。
徐嘯傑努力壓制自己的怒火,而女子只是輕描淡寫的擺擺手,然後輕輕撫摸何千緣慘白的臉龐,精緻的指甲劃過肌膚,留下紅紅的刮痕。
「我是在幫你,你不是喜歡她嗎?不這麼做,你永遠都沒有機會……母親都是為了你好啊!」
徐嘯傑抬起眼眸,滿懷愧疚的看向何千緣,憋了許久,最終無奈的吐出一口氣。
「……是,母親」。
「乖,我給你留了飯,去吃吧」。
……
在漆黑的夜裡,愧疚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將徐嘯傑淹沒在無盡的自責之中。
曾以為,只要滿足母親的缺失感,就能守護身邊的人,讓他們免受傷害。
然而現實卻殘酷地告訴他,這些並不足以抵擋一切風雨,縱容只會喚起更多的殺戮。
李嬋已經停不下來,徐嘯傑也已無法回頭,曾經的選擇需要他賠上一生作代價。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傷口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徐嘯傑小心翼翼地為她包紮,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他內心的顫抖與不安。
他多想為她分擔一些痛苦,多想將懦弱無能的自己殺死,卻也只能在一旁默默守護,無能為力地看著她承受著痛苦。
徐嘯傑只能感到無比的無助與絕望,彷彿整個世界都拋棄了自己,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無能,更恨自己沒能保護好她。
想大聲呼喊,想發泄內心的怒火與悲傷,卻只能咬緊牙關,讓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緊緊握住她的手,試圖傳遞一些溫暖與力量。
「……」
在黑暗中,他默默許下承諾,無論未來會面臨怎樣的挑戰與困難,他都會勇敢地面對,不會再逃避,不再讓任何在意的人受傷。
突然,心口一陣絞痛,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眼睛里,將思緒打亂,跌入無邊的黑暗。
黑暗中,無數的羽毛沖自己飛來,猛得扎進心臟,怎麼也無力掙扎。
無意識的慌亂下,徐嘯傑在懷裡著急的摸索著,最後取出一顆丹藥,咽下去才慢慢恢復了意識。
「呼呼……」
這種突然的失控,許早之前就存在了,徐嘯傑一直在想辦法控制,到現在為止也只能自己煉製丹藥稍加控制,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會犯下大錯。
至於是誰下的毒,已經不必說了,說了也解不了,只是徒增煩惱而已。
徐嘯傑捂著胸口,怦怦跳的心臟似乎在告訴自己,要走下去,別服輸。
「咳咳咳……唔……」
何千緣突然咳嗽得厲害,徐嘯傑猛得回過神,扶起她遞上了一杯水。
「慢點,剛給你敷完葯,喝點水漱漱口再說話」。
紗布蒙住眼睛,還在透出血色的痕迹,不知是眼淚還是藥水。
何千緣撐著虛弱的身體,用力推開徐嘯傑,水杯被打翻在地,碎了。
「別碰我!你走開…咳咳…」
徐嘯傑異常的冷靜,默默地收拾了碎渣,重新倒了一杯,再次遞上來。
「別動氣,傷口又要裂開了,養好傷才能走得遠」。
「……你什麼意思?」
「先喝水」。
「又哄我……嘶,哎哎哎,疼!」
何千緣坐穩身子,下意識的用右臂去接,但不巧的是,她傷的就是右臂。
徐嘯傑托著她的胳膊慢慢放下,將水喂到了她嘴邊,何千緣賭氣的鼓著嘴,還是喝下了。
「咳咳……喝完了,要殺要剮隨你,說吧」。
徐嘯傑掖了掖被子,起身湊到了何千緣耳邊,「辰時,天象異變,我送你出去」。
何千緣一愣,想通過他的眼睛窺探一二,但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努力的想著所有的可能。
這一刻,何千緣彷彿能明白徐嘯傑的無奈,也證實了自己先前的猜測。
李嬋有問題,徐家人的死也沒有那麼簡單,徐嘯傑是真的無辜。
她還能再相信他嗎?
「……那你呢?不跟我一起走嗎?」
那就,最後一次吧,豁出去了!
黑暗中的沉默最難熬,何千緣急切的摸索著,抓住了他冰涼的手。
「問你呢,能不能不裝啞巴!」
徐嘯傑苦澀的笑了笑,搖搖頭,語氣輕鬆而酸澀的說道。
「我不能走,樅洲需要我,母親也需要我」。
何千緣鬆開手,確實沒話可說了。
「隨你,死了也怨不著我」。
次日清晨,辰時。
樅洲還在睡夢中,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借著微光,何千緣跟著徐嘯傑來到正院,明目張胆的站在那裡。
說實話,這真的是要逃跑的架勢嗎?
何千緣雖然看不見,但嗅覺變得更加靈敏,她知道這是在哪裡,本能的抱住自己的往後退了幾步。
「徐嘯傑,你真的沒有耍我嗎?我告訴你,如果是,你會死的很難看的!哎,幹嘛?」
徐嘯傑毫無預兆的抬起手,往何千緣嘴裡塞了個東西,苦到掉眼淚的那種。
「你,你給我喂得什麼毒?我就知道你……咳咳……喂!」
徐嘯傑又給餵了一口水,得了,這下也不用問是什麼葯,反正都吃下去了。
「安啦,是解藥,這毒厲害得很,想緩解還是要配我的猛葯」。
「那你怎麼不分給其他人?」
「這只是試用版,還沒研製成功呢,你先感受感受,覺得好記得給我提點意見」。
徐嘯傑的語氣有點淘氣,依舊欠兮兮的。
「你拿我試毒?要不要這麼損!」
「噓!來了……」
徐嘯傑盯著微微泛光的雲層,輕聲說道。
「什麼聲音?」
何千緣循著聲音,抬頭望去,突然臉上還沒癒合的傷口被光束直射到,一陣刺痛。
下一刻,光束不見了,像是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當晨曦初升之際,天邊突然出現了一座巍峨的飛山。
這座飛山宛如一頭狂怒的巨獸,在狂風的呼嘯中疾馳而來,擋住了原本明媚的光線,使得整個樅洲瞬間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樅洲上的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醒,他們驚訝地發現,原本平靜的河面上波濤洶湧,飛山正以雷霆萬鈞之勢直逼仙島。
幾秒后,飛山重重地撞上了樅洲這座仙島,發出震耳欲聾的撞擊聲。
劇烈的搖晃讓整個仙島都彷彿要崩塌一般,碎石從天空中墜落,地面裂開了一道道深深的裂痕。
人們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打得措手不及,他們披頭散髮的四處逃散,試圖尋找安全的避難所。
但繩索上的螞蚱,還能逃到哪裡去呢?
一切都來的太快,何千緣還在努力穩住自己的腳,徐嘯傑突然橫抱起她,飛出了即將囚禁自己一生的牢籠。
「你小心,地面還在抖動」。
「別關心我了,還是想想接下來你自己該怎麼跑,才不會被那群該死的鳥追上吧!」
穿梭在倒塌的樹木和地面裂痕之間,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會陷入危險之中。
周圍的一切都在劇烈地搖晃著,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崩塌。
經過一段劇烈的顛簸,震蕩慢慢停了下來,那座飛山已經有一小部分嵌入了樅洲的板塊。
剛開始遠遠的看著,沒覺得它有多大,現在才發現,原來飛山有樅洲的一半大。
徐嘯傑磕磕碰碰的跑了一路,後背都濕透了,終於落到了飛山之上。
「你怎麼樣?還能撐住嗎?」
徐嘯傑沒時間耗在這裡,趕緊叮囑道,「千緣你聽我說,我是臨時起意,也不知道這裡有什麼危險,但這是最快讓你脫身的辦法,照顧好自己……還有,真的對不起」。
何千緣摸到一手血,摸索著給他包紮,一邊打結,一邊罵他。
「別啰嗦了!知道了……下次見面你要是缺胳膊少腿的,我饒不了你,聽見沒!」
徐嘯傑忍著淚花,破涕而笑。
忽然,彌散的塵埃之中,飛來一片黑壓壓的東西,直奔這邊而來。
「快走,我們會再見的」。
徐嘯傑咬斷捆綁傷口的布條,將何千緣推了出去,看著她跌跌撞撞的跑進樹林里,才放心的起身拔劍護在那裡。
一劍下去,羽翼盡斷,點點微光穿過雲層照在徐嘯傑的身上,將紛飛的羽毛燃盡。
「……光,我看見光了」。
又一劍,將飛山和樅洲的連接處斬斷,他站在塵霧裡,回望她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