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所有事

第174章 所有事

謝群果然如他所言在兩日後啟程返回他關中的老家。季熠和謝觀南不曾問老人在故鄉是否還有族親,因為不管有沒有,謝群都是帝國的功臣,無論即墨錦還是季熠,都會著人在當地知會衙門留心照顧,斷不會讓他晚年落寞無依,如果先帝還在,必然也是這樣安排的。

比起那些,沒有來得及準備什麼像樣的贈禮更讓季熠心裡有些愧疚,他和謝觀南有心要籌備,但一般的東西配不上他們這份沉甸甸的心意,金銀貴重之禮皇帝已經賞賜了很多,季熠眼裡並看不上那些,若要挑合意的,時間又過於倉促。謝觀南覺得比起有形之物,謝群或許更希望有機會能多見季熠幾面,日後他們有閑暇能去關中多走動才是對老人家最有價值的禮物,只是這事也只能留待以後了。

出發當日,兩人一路送車隊至城外仍然依依不捨。謝群和季熠都是一臉心有千言萬語但隻字說不出口的表情,謝觀南便做主說他和季熠還想多送一程,索性第二日再回去。這話由謝觀南來說正合季熠的心意,謝群也不好拒絕,又省了這一老一少因相互體諒而拉扯的功夫。雖說古話也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季熠在眼下這騰不出手的時間段上,依然親自遠送還是讓謝群很感動的。

一行人當晚在官驛落腳,這個驛站是出了雲遮縣自西向東官道上的第一站,他們此時距離棲霞鎮不到四十里。護送謝群來西南的本也是大內當差的隨侍與護衛,這回出發時季熠又撥了自己的幾個人隨行,這一大隊人的聲勢倒是比齊王殿下自己外出還壯觀些。謝群回鄉已經不再需要趕行程,所以季熠囑咐了路上務必求穩妥、切不可為了趕路讓老人家有任何負擔,一切以謝群的安全和健康舒適為優先。

前一晚在悅庄吃了餞別宴,這一晚這老少三人又一桌同坐在了驛站中,臨別的囑咐和關切言語已經說過一遍,所以他們這會兒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頓晚飯居然在默契的無言中開啟。本是為了避開驛站中的其他住客而選在廂房中用餐,此刻過分的安靜倒叫人有些尷尬了起來。

謝群與季熠之間的感情是真實的,在那算不得多溫暖的皇宮中,謝群對他的關愛是為數不多值得季熠回味惦念的東西之一,但二十多年分離造成的空白短時間內很難消弭也是真的。季熠和謝群都能感受到,也並不想假裝那點隔閡不存在,如果他們能繼續相處一陣,相信是可以改變的,但很可惜現在做不到,他們都是聰明人,所以寧願接受這點尷尬也不想用偽裝來應付對方。

「阿翁在京城應該見過睿王世子吧?他那陣子可還好?」最終還是謝觀南想到了那麼個不算話題的話題,稍稍製造出了一點聲音來,「年初那場疫情,想必也令他在帝京有些焦急。」

謝群的神情看得出他也有些意外謝觀南會在這個時候提起悅青,舉箸的手稍一停頓,像是在回憶什麼,片刻后才輕嘆了一聲:「世子除了大朝會和例行朝會,幾乎沒有特意進過宮,世子妃倒是有過兩次,但也不是來面聖,是去後宮看望太后與娘娘、皇子們。」

悅青是悅知風唯一的孩子,將來他也勢必會承襲睿王的爵位,即墨錦將他調去北疆之前專程讓他去京城參與大朝會的意圖非常明確,就是公開對百官表示要重用這位睿王世子的。悅青和悅知風的性格非常相似,都是務實而不喜歡擺弄權術的,所以他奉命入京,之後北上赴任都很積極,但在皇城盤桓的日子裡卻不會想著要刻意去和即墨氏皇族親近,一是避嫌,二也是性格使然。

「悅青確實是我們這一輩中最堪大用的帥才。」季熠順著謝群的話,說的也是他們都心知肚明的事實,他眼神飄向謝觀南,儘管知道這時找到些話來說更多的是為緩解氣氛,但謝觀南提的是悅青,不免讓他想到了前兩日他們未完的那次敘談。

「先帝也說過,睿王乃天降武曲星,已是功在當代,而他還能把世子爺培養成材,才真正是福澤後代的大功德。」謝群說這話時幾乎能令人透過他想象出先帝是以何種神態在過去的某個時刻發出同樣的感慨。

「父一輩、子一輩,我即墨氏就這麼霸著悅氏兩代人。」季熠的語氣里聽不出他這話帶著何種情緒,「老師保了我朝數十年太平,難道接下來也要讓悅青再守幾十年?」

雖然二十多年鬱結心底之事已有了答案,季熠到底是還不能在謝群面前暢談自己的阿爺,尤其是聽到這關於悅氏父子的言論。他沒再接著說什麼,只是頷首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小口。餐桌上是備了酒,可由於次日各有行程,他們並沒有痛飲的打算,季熠自斟自飲,也並未邀謝群和謝觀南加入。

季熠和悅青也算總角之交,謝群以為提起睿王世子無論如何不該是個會冷場的話題,但季熠的表情令他對這個判斷不自信起來,所以這個話題也就僅止於此了。

有著謝觀南在,和謝群有一茬沒一茬地聊了幾句京城相關的閑篇,一餐飯也算磕磕絆絆吃完了,之後兩個年輕人也沒打擾老人家早睡,喝了杯茶就先回了自己的廂房。

季熠和謝觀南都沒帶替換衣裳,只能將就著稍作洗漱,對付過這一晚。離愁別緒鬧得兩人都覺得四十里的路走得彷彿渾身的勁兒都耗完了,可躺到陌生的床榻上,又似乎沒那麼快能睡著。

「你今晚那話多半讓阿翁心裡跌宕了一番,明日告別時還是好好同老人家說幾句貼心的軟話吧。」雖不是什麼大事,但謝觀南仍然這樣提醒,他不希望事後季熠想起來又後悔。

「好。」季熠滿口答應,睡不著的他索性借著晚上這點酒意想再追問幾句,「觀南是從何時開始注意起悅青的事兒的?你甚至都未曾見過他。」

謝觀南笑了笑,知道季熠這話並不是吃醋所以就沒搭理這茬,認認真真回答:「老師的為人你我都清楚,世子雖未見過,可總聽你們提,聽也聽成半個熟人了,我琢磨你的事自然不會將他排除在外。」

「琢磨我的事?」季熠重複了一遍,就像是自己把自己哄開心了似的,側過半身將額頭貼上謝觀南的肩膀,「你都琢磨我什麼事?」

謝觀南不懂說什麼甜言蜜語,但季熠自有本事把對方說的任何言語都聽成情話,所以琢磨什麼都無所謂,只要謝觀南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季熠就會高興。

「所有事。」謝觀南淡淡開口,沒有很嚴肅但卻很堅定,他勾著下巴將季熠的臉抬起來,看著對方的雙眼,「你阿爺籌謀了多年的計劃,把老師放到了一個萬全的位置,無論你們兄弟誰在龍椅上,都很難動睿王,有老師在,你即便沒有皇位也是安全的。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情況相反又會怎樣?老師不可能對陛下和你一視同仁,而你,我的殿下,如果你沒有在西南長大,你會變成什麼樣子?」

季熠不明白,眼前的事情都忙不過來,怎麼謝觀南突然又開始想那些沒有發生的假設,但他立刻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若我不出宮,那便遇不上你,無論我會變成怎樣都不會比現在更好。」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謝觀南用拇指輕撫了兩下季熠的臉頰,悅知風說過,季熠自遇到他起就一門心思在向他的世界靠攏,無時無刻都在意著他的感受,從來沒有冀望過把他拉去自己的世界,但他不能把這些看作理所當然,「人在什麼立場,就會變成適應那個位置的樣子,你是這樣,你弟弟也是,這是無法避免的規律。」

「觀南想說什麼便說。」季熠好像有什麼預感似的,以眼神鼓勵著謝觀南。

謝觀南吻了吻那張被女媧也親吻過的完美臉龐,他知道自己接下來這話僭越、危險、不合時宜,但除了他可能沒有幾個人會當面對季熠說:「你也說了父一輩、子一輩,老師這一生都會站在你身旁,但世子會如何選呢?或者應該說,陛下希望將世子放在哪個位置、又要如何用他,你確定對所有可能性都做好了應對準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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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山匪,但你可以來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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