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半妖的心思
金色的日輪緩緩滑下天邊,被寬湖倒映出波光粼粼的半扇。
「我不記得。」蔣霽把自己擺成一個大字形,眼睛半合,長睫遮住那意味不明的眸色,「我醒來就已經在這兒了。」
烏梢蛇嘶嘶的吐著信子,身子盤在窗沿上,除了蛇頭一動不動。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們的主子。」蔣霽將眼睛閉上,仔細聽著謝意在院子里忙碌的聲音,「那你知不知道我來這兒做什麼?」
「我和你們聯繫不多?」蔣霽無力的笑了笑,坐起身來拿過小菜,一口一口吃著,「那就叫你們頭兒來找我,你可以走了。」
謝意的腳步從二樓梯口傳來,那烏梢蛇從窗沿溜走了。
客卧房門被推開,一個木盆上搭著帕子先被放了進來,然後那人踏入又關了房門。
謝意看向床榻上那乖乖吃著小菜的人,餘光瞟了一眼他身後的窗沿。
「裝什麼乖。」謝意冷笑一聲,把木盆放在榻邊,「把窗戶關上。」
蔣霽放下手中小碗,挪到窗戶旁邊合上了窗戶。
「被子掀了,把袍子脫給我。」謝意用帕子晃了晃盆里的水,
蔣霽乖乖把被子掀開,長腿把自己往前一帶,慢慢解開自己腰帶。
「沒擦到的地方,蓋一下。」謝意放了一張長巾在他腿上,蹲在他膝蓋前面,在木盆里潤濕著帕子。
白皙修長的手撫上額頭,將卷翹的頭髮輕輕攏到額上,一點一點幫他擦拭著面部。
蔣霽也不閉眼,直勾勾的盯著面前那人漂亮的臉。
額發隨著那人手中的動作在臉上輕輕撫動著,那人柳葉眼神情專註,臉上傳來有溫度的觸碰。
「先生。」蔣霽喃喃出聲。
「嗯。」謝意把他下巴抬起,給他細細擦著脖頸,「靠過來些,擦擦脖子後面。」
蔣霽將前額靠在他的左肩上,鼻腔里湧入淡淡的檀香味兒。脖后的汗漬被一點一點的擦去,黏膩的感覺被乾爽代替。
「先生。」蔣霽又低聲喃喃道。
那人卷翹的發尾勾的脖上的頸肉痒痒的,聞聲低頭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發頂,「叫我做什麼。」
「謝謝先生。」蔣霽又把自己往那人懷裡靠了靠,聲音幾乎是從那人胸腔前震動傳上去的。
「哼。」謝意嘴角微動發出一聲哼笑,「不想麻煩我,那就快些好。」
天空邊緣從金黃慢慢添上淡藍色,夜晚來臨了。天空漆黑一片,偶爾有幾顆星星從雲層里鑽出來。
謝意又下樓換了兩道水,那隻小蛇妖終於被清理乾淨了。
帕子被丟進木盆里,謝意從客房衣櫃中取出一套寢衣,「穿上,別又著涼了。」
蔣霽乖乖套上衣服,頭髮只用溫帕子擦了一下,先生說不洗頭髮,怕又著涼了。
「把耳孔給我看看。」謝意拿了藥油過來,「應該可以換他們送你那個狼牙耳飾了。」
蔣霽將頭側了過去,謝意將那銀針兩頭翹起,慢慢抽了出來。
狼牙耳釘也是銀棒,就是比銀針粗了些,謝意給他耳垂塗上藥油,將耳釘塞進去費了些力氣,可能牽扯著還有些痛,蔣霽的耳垂都發紅了。
「痛嗎?」謝意微涼的指尖揉了揉他的耳骨,「會不會不舒服。」
「不痛,沒有不舒服。」蔣霽自己用那骨節分明的指節蹭了蹭謝意摸過的耳骨。
「先生,好看嗎?」蔣霽抬頭看向收著藥油那人。
窗戶沒有關緊,一絲夜風從那少年身後吹動著他的卷翹的發尖,濃墨劍眉,晶亮丹鳳眼,高挺的鼻樑和殷紅的唇。
玉白色狼牙耳飾上用細金條上面鑲嵌了紅寶石,和那捲毛很搭,襯的那人像一個異域皇子。
謝意朝他走去,用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發頂,而後半傾身單手撐在床榻上,將窗戶關好。
「好看。」聲音在耳邊傳來,接著那人從腰帶里抽出一個玉連環,兩個玉環兩邊用紅藍色綁帶交叉扭轉,成了一根頸飾。
謝意半蹲下給他系在鎖骨上方,「戴著這個,沒事不要摘下來。」
「先生專門給我挑的?」蔣霽用手捏了捏那交纏在一起的玉連環,玉是好玉,手肚一觸碰,就和體溫融在一起了。
「於淮舟給你尋來的。」謝意專心給他系著綁帶,「淮舟對你也上心,你還蠻招人喜歡的。」
「淮舟。」蔣霽垂眸,重複那人所說的兩個字,「先生是不是很喜歡於掌柜。」
「為什麼這樣問。」謝意將玉連環給他在脖頸前方擺正,「怎麼會用上喜歡這個詞。」
「因為先生和他,很親近。」蔣霽抬眸看他被長睫半遮的清亮瞳孔,「先生和他,比和其他人更好。」
謝意盯著那玉連環,聞言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他想到那天於淮舟在去大榆鎮的路上說的話,他說蔣霽對他,像對親人一樣。
『親人』
謝意撫著那玉連環。
『不是利益關係,他對你很上心。』
衣袂被一雙長手攥住,那雙丹鳳眼竟然帶著討好,小心翼翼再次問道,「先生是不是喜歡於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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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的確很好。」謝意回應他的視線,「他是我的一個親人。」
「那我呢?」蔣霽認真的看著對面那人,「我算先生的什麼。」
『你怎麼像養了個兒子一樣啊』
於淮舟的魔音繞耳。
「那我呢。」謝意覺得有些好笑,反問道,「我算你的什麼?」
「先生便是我的先生。」蔣霽眼神突然慌亂飄走了,「先生很好,我喜歡先生。」
「那你喜歡曹金和花娘嗎?」謝意覺得有些累了,蹲下扶著自己的膝蓋,抬頭看著榻上那人,「他們對你也很好。」
「他們也很好。」蔣霽認真說道,「我也喜歡他們。」
「那於淮舟呢。」謝意問他,還彎了彎眼睛,「於掌柜好不好?」
「於掌柜也很好。」蔣霽把頭垂下,有些不情不願的說,「他對先生也很好。」
「蔣霽便是蔣霽。」謝意用他的話回他,「何必起那個心思,非要成為某個人的特定?」
「曹金很好,花娘很好,於淮舟也很好,這是你從自己的視角對他們的評價。這個評價特殊嗎,或許這個鎮上大多數人都會這樣去評價他們。」謝意用指尖點了點那人膝蓋,「做自己,懷揣善意,就會有人發現你。」
「曹金,花娘,於淮舟,整個蘅蕪苑所有做工的人,整個碼頭運貨的人,他們都很喜歡你。」謝意朝他彎了彎眼睛,「這就是你自己的魅力。」
蔣霽用兩根手指勾扯著他的衣袂,看起來懨懨的,想說的話到嘴邊說不出口,就變成了,「可是我是妖。」
謝意盯著他,挑眉歪了歪頭。
「我是妖,我和先生不一樣,我和他們也不一樣。」蔣霽把頭低了低,看起來無害極了。
「那你告訴我。」謝意向前湊了湊,讓自己與榻上那人低垂的丹鳳眼對視著,「你明知自己是妖,也知道這是個道士的院子。」
「你出於什麼心思來敲我的院門?」那柳葉眼彎了彎,也笑著,看起來比他還無害,「你大可以藏起來,叫和你不同的我們發現不了你。你卻倒反天罡,一隻妖找一個道士救命。」
「那先生為何不殺我。」蔣霽掀開長睫,與那諷刺的目光對視著,「先生是道士,為何不殺我,還救我。」
謝意覺得沒意思,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擺,他低頭看自己的左手腕,然後又轉頭看向了蔣霽。
咕哞山那隻雀妖怎麼說來著。
『那道士和妖沒有區別,甚至比妖更可怕。』
「還不到時候。」那白衣道袍男子平時清明的黑眸此刻卻猶如深淵,他嘴角勾著意味不明的笑,「等你想起來,我們就一起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