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道士與蛇

第23章 道士與蛇

「蔣霽。」

溫熱濕潤的帕巾輕輕印上了他的額頭,替他擦凈了快要滴落下的圓潤汗珠。

榻上那人被兩床厚被子捂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發紅的臉,彎曲的髮絲被汗水貼在了額角,墨色長睫微微顫動,可憐的很。

「蔣霽。」謝意搓了一把帕巾,印了印他的唇角,見那人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他繼續說道:「起來吃點東西,我熬了些粥。」

蔣霽伸手就要掀開被子,被那人扯住,「裹好,就在榻上吃。」

一碗白粥被那人熬的粘稠,散著熱氣,還帶著一些糊味。蔣霽自己在榻上坐好,也不伸手,就等著那人喂他。

溫熱的米粥入口,一股濃濃的糊味也鑽入鼻腔。

蔣霽慢慢吃著,面上平靜,謝意仔細盯著,問他:「若是不好吃,我叫於淮舟送些淡食來。」

「沒有不好吃。」蔣霽低頭又含了一口粥,口齒不清的說著。

「哼。」謝意嗤笑一聲,「你倒是能忍。」

「先生肩膀還疼嗎?」看謝意用湯匙攪動著下層白粥,蔣霽聲音低低的問道。

「你現在裝什麼關心。」謝意用湯匙沿著碗邊舀起一小勺,遞到那人嘴邊,「第一口我就當你抑制不住妖性發了狂,兩口都咬在一個位置上,你讓我想到了一個故事。」

蔣霽含了口粥抬眸看向他,等著他繼續說。

「農夫與蛇的故事。」

「那是什麼故事?」蔣霽裹著被子一點一點挪著自己,朝那人靠近了些。

「一個忘恩負義的故事。」謝意用湯匙颳了刮碗底,舀起最後一勺,塞到他嘴裡。

「農夫在雪地里看見了一條被凍僵了的蛇。善心大發把它放在自己懷裡,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它。」謝意抬頭盯著他,目光含著笑,「沒想到那條毒蛇一蘇醒,就咬了他一口,他因此喪了命。」

「先生很好,我不會害先生。」蔣霽眼眶被燙的紅紅的,盯著對面那人認真道。

「我就當你是真的失憶了。」那人拿著空碗站起身,柳葉眼彎彎的目光卻帶著冰冷,「你之後想起來,會覺得自己現在說這話非常可笑。」

那人說完,就轉身走了,陽光隨著那人開合門,剛踏入房門一點,又被拒之門外。

蔣霽覺得整個人都是懸空的,腦袋也昏得發沉,那人最後說的話在他不能思考的顱腔里來回蕩著。

他抓住了幾個關鍵詞:失憶、想起來、可笑。

他感覺先生有些討厭他。

為什麼?

他不該意氣用事將先生弄傷了,是因為這個才生氣的吧。

可是不是所有妖怪都是真心對待先生的,先生不能對它們那麼好,先生不能把它們都帶回家。

農夫與蛇的故事不可能在他和先生之間發生,蔣霽朝後躺下,任由從窗戶偷偷進入的陽光曬在他發腫脹紅的臉上。

他們的故事應該是,道士與蛇。

一個霧雨黃昏,一個漂亮道士在自家門口發現了一條奄奄一息的幼蛇,善良的道士向它伸出援手,替它清理傷口,塗上藥汁,還讓它留宿,還給它買小蛇糖畫吃。

後來幼蛇再一次陷入危險時,漂亮道士又從天而降救了它,還允許它在自己家中築巢,給它買保暖的衣服。

那條幼蛇痊癒了,努力用自己的微薄力量儘可能去回報那漂亮道士,道士也對幼蛇很好,道士說他們是朋友。

可是故事有一個唯一的變故。

就是那條幼蛇不再是幼蛇,它對那漂亮道士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它不想與那道士做朋友。

它討厭那隻黑百靈。

它討厭那隻發情的蛇妖。

它討厭對所有人都很好的先生。

它只想先生身邊只有他一個人。

這條蛇自私又自利,蔣霽想著,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如果被世界認可的方法是放棄先生的所有權,那他寧願做一隻人見人懼,不被接受的妖怪。

不能作孽害人,先生會生氣的。

湖畔垂柳隨風搖動。飛花閣頂層,謝意坐在於淮舟位置上,手中拿著他的玉扇把弄著。

「怎麼不睡會兒。」於淮舟理著衣服,看向坐在他位置上那人,「回去歇了會沒?」

「沒有。」謝意把扇子遞給他,「我餓了。」

「去備兩個人的飯菜,清淡些。」於淮舟吩咐進來倒水的趙厘。

「能不能幫我做一些感冒吃的小菜。」謝意站起身走到他們身邊,補充道,「風寒感冒。」

「你感冒了?」於淮舟轉頭看他,手背貼了貼他的額頭,對著衣侍招了招手,「去把我外袍多拿一件來,給道爺穿上。」

「不是我。」謝意輕輕拍掉他的手,搖了搖頭,表示不用,「家裡那位小朋友感冒了。」

「你淋了一夜雨,他感冒了?」於淮舟聽到不是他生病,轉身坐到了圓木桌旁,好笑的道:「他不會在家等你也淋了一夜雨吧?」

謝意手中拿著凈手帕,動作一頓。

「要不要叫趙七去給他瞧瞧?」於淮舟往他面前的碗里放了一根擦凈的湯匙,「省得你給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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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謝意喝了一口魚羹,湯呈奶白色,味美鮮甜。

「魚羹湯給我帶一份。」

「感冒了不能吃魚腥。」於淮舟一手拿著小報,一手捏著餐茶,聞言抬眸,臉上帶著驚訝:「不是,你怎麼像養兒子一樣啊?」

「那便罷了,我下次再來取。」謝意用帕子擦了擦嘴,又用筷子夾了一隻白白胖胖的蝦餃,「是你說的,他才十八歲,我們能多照顧些便多照顧些。」

「如此。」於淮舟狐狸眼眯了眯,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從桌閣里拿出了一塊玉連環遞給謝意,「這是我送給我那半個侄兒的禮物。」

「哪裡來的。」謝意拿過那玉連環,放在指尖摸索著,「這怕是不好尋得。」

「你上次問了我半妖的事,我便託人去找了。」於淮舟也要了一碗魚羹,正喝著,「昨日剛給我送到,說是有用,你給它試試。」

「那就替他謝謝於掌柜了。」拿著趙厘已經叫人打包好的食物,對於淮舟拱手,「於掌柜的,謝某連吃帶拿,是否有些不妥?」

「謝道爺這是哪裡的話。」於淮舟狐狸眼一彎,回禮道,「道爺到來讓飛花閣蓬蓽生輝,小的今夜就把房契主改成您,明日記得來收房。」

「走了。」謝意對他擺了擺手,「管那麼多人和事,送給我都不要。」

太陽曬得臉有些痛了。

蔣霽醒了,身上又黏又濕,難受得很。

他半撐著坐起身,看見塌邊有一個瓷壺用厚布裹著,旁邊放了個乾淨杯子。

他將手伸出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還是熱的,溫度正好,他嗓子干疼干疼的,發著緊。

他迷迷糊糊聽見有人進了院門,打了井水,上了樓梯,房門被推開了。

清香的甜味。

一隻微涼還帶著濕潤的手敷上了他的額頭。

「發什麼呆呢。」那手的主人嗓音清冽,「這不是沒燒了,剛才被燒傻了?」

「先生。」蔣霽一下子紅了眼睛,「對不起。」

謝意挑眉沒有說話,在床榻邊上的小桌子上拆著布袋,拿出了趙厘打包好的食物。

「先生,不要生我的氣。」蔣霽嗓音沙啞,「都是我的錯。」

「這又是在演哪出。」謝意拿出一碗紫蘇橘皮粥,「怕不怕紫蘇葉?怕也沒用。把這個忍著吃了,身子好的快。」

「先生是不是討厭我。」蔣霽盯著他手裡那碗粥,「先生喂我就不怕。」

「討厭你。」謝意把勺子放在碗里,遞給他,「自己吃,必須吃。」

蔣霽接過那碗粥,用勺子攪動著,情緒不高。

「把這些吃完。」謝意站起身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些小菜,「吃完了就放在這兒,再睡一下。」

他轉身出了門。

蔣霽聽見關門的聲音,抬起碗底一倒,咕咚咕咚幾口喝到嘴裡。

「出來。」蔣霽又躺下,平視著天花板。

蛇的嗅覺比人類靈敏,而身為半妖的蔣霽,聽覺和嗅覺都遠超過常人。

四周安靜了一下,從窗沿上鑽出了一條烏梢蛇,睜著大大的眼睛,輕輕吐著信子。

「找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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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飼養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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