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撲朔迷離
晚風微拂,群鳥歸林,遠處煙霞正承托著一輪紅日。
踏上臨穹山石階的那一刻,岳疏桐瞬時心安了不少。
當初她離山時,臨穹山還是一派蕭瑟景象,山上草木枯敗,了無生機;如今回來,已有了些許綠意。
「師妹,快些回去歇息去吧,我去向星隱長老復命。」竹猗道。
「好。」岳疏桐雖然嘴上應著,待竹猗走後,她轉身去了段泓的院子。
此時臨穹山弟子們都已經吃完了晚飯,路上有好些人正在閑逛。
「阿灼,你回來了!」有弟子看到岳疏桐,十分熱情地打著招呼。
岳疏桐含笑回應著。
阿灼,這是岳疏桐現在的名字。這其實是她的乳名,但是自從父母離世,便再也沒有人這麼叫過她,她也不曾向旁人說起過。可如今形勢逼人,她只好用這個塵封已久的乳名行於世間。
臨穹山給眾位弟子安排的住處,是一座座小巧玲瓏的院子。每座院子里有三間房,每間房裡住兩位弟子。
許是在這裡住的其他人還沒有回來,整個院子十分靜謐。
岳疏桐看四下無人,便快步來到窗下,輕輕扣了扣窗欞。
這是她與段泓約定的暗號。
不多時,房門打開,一位身形高大挺拔,面若桃花的男子走了出來,看到岳疏桐,面上難掩驚喜之色。
「阿灼,你回來了!」。
「公子,換一個地方說話。」岳疏桐謹慎地看了看院門,確定無人經過後,拉著段泓出了院子,來到了一個僻靜處。
「辛苦你了。你用過晚飯沒有?」段泓十分關切。
「還沒有。我一回山,就先來找公子了。」
「還是先去用飯吧,有什麼事可以晚些再說。」說罷,段泓就要帶岳疏桐往膳堂去。
「公子,還是先談正事吧。」岳疏桐想要趕快將襄城的一切告知段泓,畢竟那些事太過詭異。
「好吧。」段泓見岳疏桐執意如此,只好作罷。
「公子,谷大人根本沒有見到過小殿下,他也只是聽到了傳言。而且,我還聽平王府的人說,先是有傳言稱小殿下在祁安城現身,而後又說小殿下出現在襄城。我猜,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有人見到過小殿下本人。」
「平王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段泓十分疑惑,語氣有些急切。
「我潛入谷府沒幾日,平王殿下和安和就來了襄城,住進了谷府。雖然只說是來遊玩,但平王殿下定是為小殿下一事而來。在谷府還遇上了探子。」
許是岳疏桐帶回來的消息太過出人意料,段泓竟一時說不出話,只是皺緊了眉頭,盯著地面思索著什麼。
「那探子在谷府中有一個偽裝成小廝,藏匿谷大人身邊的內應。那內應在平王殿下來谷府之前出過府,是其他小廝送他去的,那小廝還說,當時同他見面的是一位女子。想必他們在襄城也是有不少眼線的。」岳疏桐繼續道。
「也就是說,段暄和司徒熠早早就將谷府監視了起來。」段泓終於開口。
「定是這樣。」岳疏桐十分肯定地點頭,「殿下,還有這個。」岳疏桐取出了從谷府帶出來的信。
段泓接過來讀著,也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你懷疑這封信意有所指?」
「我只覺得奇怪。這信中所說之事絕非只是一個故事那麼簡單。」岳疏桐道。
段泓的神色愈發嚴峻,他背過身去,緩緩踱著步。
岳疏桐看著他的背影,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猶豫再三,她還是開口說了出來。
「公子,如果,我是說如果。關於小殿下的消息不是真的,那是誰放出了這個消息,又想做什麼呢?」
岳疏桐的聲音很輕。
段泓聞言如遭雷擊,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猛地轉過了身,眼中有幾分驚愕。
「不,絕對不會是這樣。」段泓明白岳疏桐之意,立刻否認,「我們從不曾暴露身份。且當初,木蘭和阿修,他們替我們……」
言到傷心處,段泓有些哽咽。
岳疏桐垂下了頭,試圖藏住悲痛的心緒。
段泓說得對,當初稷王府大火,是同自己一向交好的木蘭和王府侍衛阿修偽裝成了自己與段泓,與王府一同化為灰燼,這才讓世人皆以為亂臣賊子已畏罪自殺。他們二人才能逃出生天,來到這臨穹山上,隱姓埋名。
這三年來,倒也相安無事。
唯有心中的憤懣與恨意在瘋狂生長。
太多人因為他們死去,他們絕對不能貪圖一時的安寧,而忘卻血海深仇;卻也不敢輕舉妄動,恐棋錯一招,滿盤皆輸。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我們千萬不要自亂陣腳。」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搭在岳疏桐肩上,抬起頭,段泓的面容近在咫尺,「二哥,他還好嗎?」
他生得一雙極為好看的眼睛。這雙眼睛從前顧盼神飛,如今卻蒙上一層陰鬱。
「平王殿下還是老樣子。」岳疏桐垂眸答話,「公子,還有一事。」
「何事?」
「我在谷府時,同那個探子交過手,幸得竹猗師兄相助,才得以脫身。」
「你是說,竹猗師兄幫了你?難怪我這幾天都沒有見到他。師兄他……沒有起疑吧?」
「公子盡可放心。師兄是一等一的君子,絕不會同俗人一般,總是留心一些不幹己之事。」
段泓認可地點點頭。
「可我總擔心這一招不慎,會鑄成大錯。那探子定是對我的身份有所懷疑了。」岳疏桐憂心忡忡。
「喲,我當是誰在這兒說體己話呢。」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二人一跳。循聲望去,只見遠處一棵槐樹下站著好幾位弟子,都在看著這邊,嬉皮笑臉。
「我早就說了,這兩個人不對勁兒,你們還不信,現在信了吧。」
「都怨你,喊什麼呀,驚擾到人家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眾弟子們的打趣一時間讓岳疏桐忘了方才的憂慮,只覺得面上發燙。
臨穹山的兄弟姐妹們什麼都好,唯獨幾個年歲大的,愛和別人說笑話,一時在興頭上,便有些失了分寸。
有那些人在,兩個人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
「公子,我們改日再談。」岳疏桐急急地要走。
「譚翮,快送阿灼師妹回去!」有人大聲喊。
譚翮,這是段泓如今的化名。而岳疏桐只覺得這名字拗口,也不像本名那般清朗、溫潤、平和,所以從不這麼喚他,只稱他為「公子」。
岳疏桐匆匆走著,將說笑聲和段泓甩在身後。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她才停下來喘口氣。
此時天色已晚,彎月高懸,院子里已點上了燈籠,暖黃色的光芒宛如一匹輕紗鋪在地上。
岳疏桐推開房門,只見一旁的床上正歪著一位正翻看傳奇話本的少女。
少女聽到聲音,抬眼看去,見是岳疏桐,又驚又喜。
「阿灼姐姐,你回來了!」
少女比岳疏桐矮上半頭,雖還有幾分稚氣,卻難掩嬌俏明艷,宛如一朵勃勃的小花。
「該辦的事情都辦了,就回來了。」岳疏桐在桌邊坐下,倒了一杯茶。
熱茶下肚,岳疏桐覺得分外舒坦。
「那你有沒有給我帶好玩兒的?」少女跳下床,跑到岳疏桐面前坐下。
「這次……」
「阿灼姐姐,你買了新的珠花?真好看!」少女打斷了岳疏桐的話,直盯著岳疏桐的髮髻,一雙杏眼瞬間有了神采。
「這個,這個是帶給你的。」岳疏桐摘下,為少女戴上。
這是安和賞賜的珠花,除了那副面具和短劍,岳疏桐帶出來的東西就只有這個了。
「給我的?太好了,謝謝阿灼姐姐!」少女歡喜得不得了,跑到鏡子前左照照右照照,「這珠花比市面上賣的精緻好些呢,我還沒見過這麼好的珠花。」
這時,岳疏桐猛地聽到窗外有聲音,立刻示意少女噤聲。
少女立刻捂住了嘴巴。
岳疏桐細細聽去,似乎是有人在敲窗戶。
聽到這個聲音,岳疏桐便知道窗外是誰,但礙著屋裡還有別人,岳疏桐有些遲疑。
「是誰啊。」少女顯然沒有發覺岳疏桐的異樣,徑直上前,岳疏桐還沒來得及阻攔,窗戶便被推開了。
窗外,是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段泓。
「段泓大哥?這是女子的房舍,你怎麼能來?」少女驚呼道。
「熒兒,小聲一點。」段泓壓低聲音,「我來給阿灼送些點心,她還沒有用晚飯。」說罷,他舉了舉手中的油紙包。
「多謝公子。」岳疏桐伸手接了過來。
紙包散出一絲絲香甜的氣息。
「我用三篇文章,從如粹師兄那裡換來的。」段泓微笑道。
「點心我收到了,公子快些回去吧,讓人看到就不好了。」岳疏桐催促著。
段泓點點頭,轉身離開,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窗戶被再次合上。岳疏桐打開紙包,和熒兒一起吃了幾塊點心。兩人都覺得有些乏了,便熄燈睡下了。
岳疏桐放下床帳,把自己裹在柔軟暖和的被子里。這麼多天,終於可以安心睡一覺了。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