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我放你走
林曜只覺得頭痛欲裂。
他猛然抬手,把那隻手機打落在地上,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不太正常的驚恐。
謝星忱伸手抓著他的手腕:「怎麼了?」
「謝星忱......痛....心臟很痛....」
林曜感覺心臟像是被一雙大手捏緊,無數的鋼針扎入骨髓,十倍百倍抽血時的疼痛,痛得渾身痙攣。
遠久的那些已經忘卻的記憶和對話此刻如同海浪席捲。
「01,過來抽血,今天少爺要過來,乖一點。」
「01你啊,看看也蠻可憐的哦,一樣大的小孩,同人不同命。」
「你也是來這裡治病的嗎?抽血很疼吧,給你吃糖。」
「我爸爸說,我得了很嚴重的病,需要靠定期輸血才能維持,你哪裡不舒服?」
「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倆都已經健康了哦,01小朋友。」
「如果以後能有機會去外面玩,你想去哪裡呢?我喜歡打雪仗,你呢?」
.......
林曜只記得自己當時說:「我沒有打過雪仗,從來沒有。」
原來那個人是謝星忱。
他當初憎恨不已,每次見著他都冷臉相對的富家少爺,因為他,自己做不完的試驗抽不完的血,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針眼,每天眼睛睜開就是無盡的深淵。
怎麼能是謝星忱呢。
是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是他。
謝星忱明明是帶著自己走出黑暗的人啊。
「怎麼抖得這麼厲害?」謝星忱低頭,手掌抬起他的下巴,仔細檢查,「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心臟?胸口?能呼吸嗎?別閉氣,曜曜。」
林曜整個人痙攣著,瞳孔空洞,像是無法聚焦一般,重複道:「不要。」
他有PTSD,加上之前還有失語的癥狀,謝星忱生怕他出了什麼意外,立刻改了航線目的地。
午夜,飛行器極速降落,猛然停在了醫院外的空地。
謝星忱抱著林曜下去,和剛去和睦接老爸下班的程博言撞上:「這是怎麼了?」
「主任,幫忙看看,林曜好像被刺激到了。」謝星忱把懷裡的人遞過去。
程主任兩眼一黑,抬手叫護士:「帶著他去急診室,我真是一天天欠你們的。」
意外來得太突然,程博言還停留在方才的雪仗里,茫然道:「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成這樣了?」
「回來的路上,我把報告給他了,大概是接受不了。」
謝星忱站在和睦門口,低著頭點了根煙,「這些天,我腦補排練過無數種他的反應,打我,罵我,放狠話,跟我分手,但唯獨.....唯獨沒想到他會因為接受不了,產生生理上的應激。」
他看著林曜那個樣子,心都要碎了。
「說明,他很愛你,可能連林曜自己都不知道。」
程博言分析,「因為無法接受,身體主觀產生了排斥狀態,是很痛苦的,所以身體會提前應激保護。」
謝星忱覺得面前成了一個死結。
他輕扯了下嘴唇,鈍刀戳心:「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成為林曜排斥的應激源。」
原以為一步一步朝著心愛的人走近,終於如願走入了他的心裡。
現在卻被告知,你不可以再靠近他了。
程博言罵了句臟:「憑什麼,又不是你們倆的錯,要你們來承擔後果,世界上有這麼不公平的事?」
首都也下了雪,洋洋洒洒的飄落,謝星忱看著遠處,沉默不言。
程主任替林曜做了全身檢查,又叫來心理科醫生,一通診斷下來,才把謝星忱叫到了病房外。
「他受了很大的驚嚇,不能再被刺激,需要遠離那件事,或者那個人。他現在已經很糟,舊傷新傷層層疊加,心理再出現更嚴重的狀況,他過不了軍隊的測試,職業生涯就完了。」
醫生叮囑道,「目前來說,靜養一段時間,配合心理治療觀察看看,暫時只能這樣。」
謝星忱心臟像是被撕裂,側過頭,看到裡面打了鎮定劑安睡的臉,明明剛出院,又被自己送回了這裡。
他抬手蓋住臉,眼底潮濕成一片。
「林曜沒有家長可以通知,但我們會照顧好他。」醫生道,「這個你放心。」
謝星忱怔了很久,才意識到還沒跟對方保證,低聲道:「好,我短時間不會再見他。」
程主任欲言又止,到底什麼也沒說,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謝星忱久久站在病房外,連往裡面踏入一步都不敢,只是長久地隔著門上的玻璃,變成一座沒有心跳的礁石,卻從縫隙里透出漏風的悲涼。
良久,他終於低頭,給謝恆之發去信息。
【xxc】:我明天就走,按你說的那樣,轉學校,入軍職
【xxc】:你滿意了
然後靠著牆,如實把前因後果,發給了裴一忠,這個到現在還沒敢相認的父親,是他目前唯一可以託付的人。
裴一忠匆匆趕來,看著病房裡蒼白的臉,抬手就朝著門口的青年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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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星忱猛然閉眼。
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興高采烈的,你怎麼把他搞成這樣?」裴一忠聲音顫抖,「他出門的時候都還好好的。」
「對不起,裴叔,我沒有照顧好他。」謝星忱低聲道,「您打我吧,讓我也好受點。」
裴一忠左手懸在空中,定格了很久,最終只是很輕地在他臉頰拍了下,垂落下去:「算了,你也無辜,我只是沒想到,當初最親近的兩個朋友,會拐走我的孩子。」
他曾經那麼信任的人,翻遍全星也沒搜查他們家裡的人,哪怕是最後鬧翻也不曾懷疑的人,就在咫尺。
「對不起。」謝星忱在今天,好像把這輩子的道歉都說完,「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要道歉,也不該是你來,之後怎麼打算?」裴一忠盯著年輕的臉,總是不可一世意氣風發的,此刻卻是無盡的頹喪。
「借著這件事,假裝跟林曜分手,前提是,如果他還願意給我機會。」謝星忱喉結滾動。
「不管林曜還要不要我,我都要做這件事。」
「回到我爸規劃的人生里,潛伏在他們身邊,把所有和實驗室有關的人,一個不落揪出來,我會替林曜把傷害過他的人,親手送上法庭。」
「我想,除了我自己以身入局,是不太可能找到證據了。」
裴一忠抬眸:「包括你的兩個爸爸嗎?」
謝星忱在之前難以入眠的日子裡,已經下了決心,很輕地點了下頭:「包括他們。」
裴一忠怔了好長時間,才提醒道:「隔得遠了,感情可能就淡了,林曜,不一定會一直等你的。」
「我知道。」謝星忱苦澀開口,「我沒資格讓他等我。」
裴一忠背過身,低聲道:「什麼時候走?」
「明天,我這段時間,其實早就做好分開的準備了。」謝星忱低聲道,「今天,就讓我陪他最後一晚吧。」
裴一忠沒再說話,只是轉身出去抽煙。
在病房外站了很久,謝星忱還是輕手輕腳進去了,如同前段時間經常偷溜進他的病房一樣,小心翼翼地躺在了林曜身邊,目光貪婪地描繪愛人的眉眼,卻不敢把他弄醒。
很怕他看到自己時,驚恐的眼神,像刀戳向心臟。
「護士姐姐.....」林曜在夢囈,「好疼,我不想再打針了,放我走吧,求求你。」
謝星忱伸手把他抱進懷裡,低聲道:「曜曜,別怕,我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