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舊恩續命
夜晚很冷。
我渾身纏滿了繃帶，但血仍止不住地從衣服中滲透出來，再滴滴答答地落到床下。
屋外的人在歡呼、在喝酒、在吃肉，在撩女人。
我躺在屋裡，痛得想死，虛弱得連根手指都動不了。
魔刀泣血，那把刀很邪，在打鬥中吸了我一半的精血，若不是我是修士之體，異於常人，早就命喪黃泉。
饒是如此，我感覺自己也快要死了，與烏長命這樣的人拚命，的確能更快地提升戰力，可是也九死一生。
他已經死了，我還活著，但似乎也活不了多久。
房間里飛進了一隻蒼蠅，嗡嗡嗡地落在我的臉上，我想趕走它，可胳膊動不了。
它找到一塊流血最多的地方，吐出口器，瘋狂吮吸。
我死死地盯著它，它那密密麻麻的複眼也注視著我。我感覺它在譏諷我，一時間卻無可奈何。
蒼蠅吮吸的速度越來越快，它感覺到了一絲機緣。
只要踏入道途，便不是凡人，我的血非是凡血，蘊藏著很強的靈機，它只吸了一會，身體就漲大了不少。
它一直不停地在吸，身體也越來越大，直到「砰」地一聲爆開。
我從嗓子眼裡擠出「呵呵」的笑聲，「貪慾」原來並非只是人獨有，再好的東西超過了極限也會化為災禍。
吱呀一聲，我的房門被人推開了，進來的人有雙充血的雙眼，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又想起了那句話：「殺人者人恆殺之！」
是那名叫「星兒」的少年，他緊握著一把刀，潛伏過來報仇了。
「你太心急了。」我的嘴邊吐血水邊說：「還沒有修鍊有成，就急匆匆地趕過來報仇。」
「殺你，現在是最好的機會！」星兒咬牙切齒，一步步靠近。
「難道不想要一場公平的比斗嗎？」我不再看他，而是盯著天花板，那裡有一隻蜘蛛在織網。
「所謂公平，不過是一種同情，你這樣的人不配得到同情！」星兒走到床前，舉起了手中的刀。
然後，他暈了過去。
郭伯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他嘆息著把少年拖了出去，過了好一會才回來。
「郭伯，你真是個善良的人。」我喘著氣道。
若是郭伯把少年殺死拋屍，絕不會去那麼久，他一定是把他送到某個溫暖安全的床上。
「要知道，他並不會感激你的，只會記恨你阻止了他的復仇。」
郭伯再次嘆氣：「人老了，心也軟了。」
真是個善良的老頭，我心想。
不過也正是他的善良讓我的死亡緩了會，他的善良讓他守在我身旁，陪著我這個快死的人，而不是去外面喝酒、慶祝、找女人。
又過了會，我覺得眼前的景色模糊起來，我想起了父親，還有母親，我想他們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我。
想到這裡，我心中很溫暖，遺憾的是，我到了最後也沒有為他們「爭口氣」，不知他們見了我的面是否會責備我？
時光的流速似乎變慢了，我緩緩閉上眼，當最後一絲光亮也即將熄滅的時候，我感覺嘴裡多了一顆清涼的藥丸。
「續命丹……」我想起了它的名字，因為那種味道我怎麼也忘不了。
……
我再次睜開眼，已是白晝。
入目的是一刀仙那張市儈的臉，他痛心疾首地道：「小子，你老子的情我可算是還完了！當年他喂我吃的那顆續命丹只是下品，我昨個給你吃的可是『中品』！」
我眨眨眼，體察了會身體的狀況，就坐了起來，撤掉身上的繃帶，「你怎麼不喂我吃『下品』的？」
「喂你吃下品的能救活你嗎？能救活嗎？」一刀仙咬牙切齒、又蹦又跳，我覺得他說不定下一刻就會拔出刀來。
不過，說起「刀」……
我慌忙摸了摸儲物袋，發現它還在，裡面的刀、劍、萬象魔皮、三千塊靈石都在。
「怎麼？你小子害怕你叔我搶你東西？我告訴你，我要想要你的東西，根本不需要搶！只要見死不救就行！」一刀仙的表情活像一隻炸毛公雞。
「小天，昨夜幫主一人一刀闖進坊市裡的『聚寶商會』，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著商會賣出一顆『續命丹』，給你續上了命。」郭伯在一刀仙背後，一臉笑意地說道。
我的目光泛起些淚花，剛剛想說什麼，就聽一刀仙嚷嚷道：「小子，你叔我這次損失可大了，你一定得補償我！對！補償！」
「最好把那招『刀刀斷魂』教給我……」
一刀仙笑得像個偷雞的老賊，我的淚腺立馬止住了。
……
我又回到了疏星城中，我沒想到一個月內會再次回來。
我沒法不回，我無法拋棄「萬象魔皮」這件寶物，正如同我沒法拋棄殺手「無名」這個身份一樣。
所以我又回來了，以自己的本來面貌回到了這裡。
進城之後，我看到許多來不及修繕的殘垣斷壁。我找了個賣消息的小販，從他那裡得到消息：
大半個月前韓府府主韓悅被人暗殺，韓府認為是滯留在府中的胡媚娘做的這件事，韓家胡家在城中展開了一場大戰，打了好些天，才在城主洪老陰的調停下握手言和。
韓家胡家的商樓店鋪有不少都因此損毀，城中其他人的產業也受到了波及。
我一邊在酒樓里享用專門給修士特供的「靈膳」，一邊聽著桌子對面那個年紀十七八歲、長得鼠頭鼠腦的小販說著近期城中發生的事情。
我注意到他不時偷瞄我的膳食，咽喉一直在上下滾動。
他很饞，為修士特供的「靈膳」大多是由靈獸、靈植做成，食之不僅美味無比，堪比瓊瑤玉露，而且可以增長法力。
當然也不便宜，最次等的一盤葷菜也要一塊「金石」。
在修真界，十塊金石可以兌換一塊靈石。金石不含靈氣，不能用來修鍊，不過比較稀有、是一種煉器材料。
金石之下是銀石、銅石，鐵石，兌換比率都是十比一。
金銀銅鐵多用在日常生活消費，類如一塊普通饅頭的價格也只要一塊鐵石，住最次等不含靈氣的客棧房間底價是一塊銀石。
但購置修道物品的硬通貨還是「靈石」。
修道是燒錢的一件事，就像凡人吃那些「靈丹妙藥」保養身體、強行延壽一樣，想要突破自身、超脫自然之物皆是價格不菲。
仙城中蘊含靈氣，所以就算是最普通的客房也要靈石來結算，不過，若無心道途，不求長生，修士到西蠻坊市這種沒有靈氣的地方可以活得很滋潤。
……
「吃！」感覺自己已經吃了個八分飽，我淡淡地對他說道。
小販聽得此言，伸手就要往菜盤子里抓取，可手只伸了一半，就訕訕笑著縮了回去，起身去一旁拿了雙筷子，裝作斯文地夾了一塊風耳豚的耳朵肉入口，之後就忍不住狼吞虎咽起來。
「現在胡家的桃花苑還正常營業嗎？」我一直等他把盤子都舔乾淨后，才繼續問道。
小販意猶未盡，不過也是很滿足的，他抹抹嘴，道：「還做生意的！恩客是想……」
他話只說了一半，雙眼發光、笑得猥瑣。
桃花苑是一家歌樓的名字，也是胡家的產業，無心道途的散修會在晚上去那裡聽歌賞舞，若起了興緻還會與樓里的姑娘同床共枕，夜伴相眠。
不光是散修，還有那些手頭寬裕的凡人，一些人攢了半輩子積蓄，就是為了去樓里春宵一度。
外人很難明白，那座樓里為何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一晚上就能換一個人的半生。
那是因為樓里不僅能滿足一個人的原始慾望，還能滿足一個人的極致的虛榮心。
那裡面的姑娘都是能修行的女仙大人啊！
若凡人一輩子只能仰望的「女仙大人」，在紗幔靈木床上、你的身下曲意逢迎，那麼你會覺得這輩子就這一次也值了。
不僅是凡人，修士也是。
只要你的靈石足夠，你甚至可以享用那些高貴妖嬈的「胡家女修」，她們世家出身，赫赫有名的身份會更加濃烈地灼燒著你的理智，讓你掏干口袋。
不僅是靈石，你甚至會把比靈石更寶貴的修道功法、神兵利器、靈丹妙藥送給她們，只為了拿起小皮鞭，在她們粉嫩白皙的背部，留下淺淺的傷痕。
那可是在外界一個照面就能致你於死地的女修啊！
還有什麼比這更能刺激人的慾望！？
我看見小販的嘴角哈喇子又流了出來，拿起一根筷子敲了下他的腦袋，讓他從意淫的情景中恢復過來，才道：「樓里的蕭蕭姑娘還在嗎？」
「在……在的。」他吸溜了下哈喇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