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幾許經年
這日晚間，卧房裡的燈已經熄滅了，該是睡覺的時候，我聽見睡在我旁邊床上的姬盈艷悄無聲息地爬了起來，她匆匆穿上衣服，躡手躡腳地開門走了出去。
我捏了個法訣，從「萬象魔皮」中鑽出，把「銀花」的皮囊留在床上作掩護，施展「劍遁術」跟了上去。
《無名劍經》里的「劍遁術」一經施展，施法者就會進入「空」的狀態，就像法術中的「隱身術」，不過與隱身術不同的是，它還能瞞過大部分修士的「神識」，莫說是凡人，就算是鍊氣期修士也難以發現。
我像一個幽魂般跟在姬盈艷的身後，看著她走到了一間雜物房外，推門走了進去。
我沒有著急入門，而是駐足房外窗口細聽，只聽一沙啞的男聲說了些情話，就與姬盈艷發出雲雨之聲。
半個時辰后，姬盈艷回到了卧房中，我也跟著回來了，這已不是我第一次聽他們的牆角，從我們入府那日開始，已有三次。
我並非是有這個愛好，而是想從中獲取些有價值的信息。
我晚上隱身匿形在韓府中打探過多次韓悅的居室，不過收效甚微，府中一些關鍵的區域都有「禁制警戒」。
我無法悄無聲息地順利潛入，只能退而求其次，從「人」身上入手。
「你又跑哪裡去了？」
姬盈艷剛躺下，一個名叫「葉文靜」的少女忽地睜開眼，向她問道。
葉文靜也是我們四個同入府的人中一個，她年長些，比姚吟和姬盈艷都要穩重，幹活也最勤快。
葉文靜的話讓姬盈艷嚇了一跳，她慌張地扭過頭去，急聲道：「沒……沒到哪兒去！」
葉文靜從床上直起身子，嘆了口氣：「你莫騙我，你晚上偷偷跑出去已不止一次，難道你忘了韓府的規矩了嗎？」
「我晚上好起夜，上茅房。」
「那可不是茅房的方向，況且上茅房也不用那麼久吧？」
姬盈艷的臉突然白了下，害怕道：「姐姐你一定不要告發我，我保證下次不出去了，請你一定要為我保守秘密啊！」
「那你要告訴我你到底要做什麼事！？姚吟的前車之鑒你忘記了嗎？」葉文靜的語調忽地嚴厲了。
姬盈艷捂住嘴，兩行清淚流下：「我……去偷人了。」
「你不要命了！」葉文靜驚怒道。
「不！我就是為了命才這樣做的！」
姬盈艷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安定了些：「他是個有權勢的男人，說過一定會保護我的！」
「他是誰？」葉文靜逼問道。
「告訴你也無妨！」
姬盈艷完全鎮定了下來：「韓梟，韓大管事！」
「你有種就去告發我們呀！」
葉文靜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忽地躺下，裹住被子，背對著她說了句：「你好傻！」
說完再也不說話。
姬盈艷的臉紅了下，半晌，她聲音突然提高了些，背著葉文靜喊道：「就你裝清高！
你也不想想我們到韓府來為的是什麼！？
過了幾年，我們年老色衰了，被趕出去后還能剩下些什麼！？
就那點兒俸祿可不夠一輩子在仙城討生活的，如今我們還有美色，到那時連這副皮相都沒有了！
倒不如現在，趁著年輕貌美時拼一把！
別忘了，我們只是凡人！螻蟻般的凡人！」
姬盈艷吼完，葉文靜隔了好會，幽幽說道：「他許你什麼了？」
「一顆駐顏丹！」
姬盈艷咬著鮮紅的嘴唇說道：「可以永葆青春的駐顏丹，只要得到它，這輩子我就不再有什麼怕的了！」
「祝願你能心想事成吧！」
葉文靜嘆息道，她頓了頓又重複了下姬盈艷剛剛說過的一句話：「別忘了，我們只是凡人，螻蟻般的凡人……」
又過了幾日，花嬤嬤把我和葉文靜再次帶到「永樂林」中。
我們在那裡見到了姬盈艷，她穿著金絲華服，對著一朵曇花嫣然含笑。
「梟管事承諾過，會給她永恆的美貌，他的承諾兌現了。」
花嬤嬤指著一動不動的姬盈艷，對我們說道。
自此，我和葉文靜幹活幹得更勤快了。
……
我潛伏在韓府的時間已過去一個月，卻連韓悅的面都沒見過。
就在我思考是否鋌而走險之時，一個女人的出現打破了我的生活節奏。
這日，我正在修剪園中花壇，忽然被一名小管事召集到了前院，不光是我，還有很多我見過的、沒見過的凡人女僕。
我們整整齊齊地排成了一個方陣后，花嬤嬤帶著一名雍容華貴的女子來到了我們面前。
「二夫人，這些就是從事雜務的下人，您挑挑看可有順眼的？」花嬤嬤微弓著腰對此女說道，臉上卻不見敬意。
「二夫人」拖著束腰長裙，在我們面前輕移蓮步，一雙剪水瞳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
我雙目迷離地看著她，想起了那個烙印在我心靈深處的名字——唐棠。
我離開疏星城后，多少個日夜，不經意間就會想起她的面容、輕聲呢喃著她的名字。
我幼年在疏星城生活的時候，她是我的鄰居，是我兩小無猜的夥伴，也是我曾經的夢中情人。
她的父母都是散修，我的父母也是，那時我們門當戶對。
若不是我父母去世得早，說不定我倆就會結成連理，安居在疏星城中，生兒育女。
只是還沒等我袒露心扉，為我遮風擋雨的家就破敗了，我不得不浪跡天涯，從疏星城中離開。
每次回到疏星城，總有幾個地方是我必須要去的，除了父母的墳冢，還有就是她曾經的家。
只是那裡早已物是人非，房屋雖在，朱顏已改。
我不是沒有想找過她，但我不知道靠「殺人為生」的我能夠給她什麼。
這一耽擱，就是幾許經年……
幾許經年鬢染霜,莫道人生一場空!
此刻，我終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她，只是她已成為了別人口中的「二夫人」。
韓府的「二夫人」。
韓悅的「第二個」夫人！
……
「你們中有人懂養獸育草的嗎？」二夫人問道。
沒人吭聲。
「有人有相關經驗嗎？」二夫人再次問。
還是沒人吭聲。
能活到現在的僕人都不會忽略，藏匿在二夫人背後，花嬤嬤那一張擇人慾噬的老臉。
沒有誰會懷疑，一旦有人吭氣，就會永遠被埋葬在「永樂林」中。
二夫人遺憾地嘆了口氣，扭頭欲走，我顫聲說了兩個字——
「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