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雁塞雙子
雷隆島喜歡到處亂轉。喜歡到處亂轉的男人多數聰明，他就很聰明。
被雷隆衡授予輕雁塞駐防大將一職，雷隆島卻大部分時間沒有呆在城塞。「有什麼好獃的嘛。」他對族弟阿岸抱怨著。相比雲國，萼國氣候好多了，臨近初春，關內冰雪開始融化，溪流上堅冰變成冰殼，他喜歡蹲在冰殼上，用手拉著魚線釣魚。
北部的群山裡，熊還在冬眠，馴鹿啃吃著雪下的苔蘚，雷隆島最遠甚至跑去了雲國，獵回來各種野味，烤得油滋滋地遞到雷隆岸面前。
雷隆岸別過頭不吃，他就大口咬著熊掌，嘴裡含糊不清地讚歎。「你就不能安生點，要是有敵人襲來，光我一個怕是頂不住。」相貌清爽的少年不滿地規勸族兄。
「唔唔，不怕，敵人要來，北邊阿寺阿緩頂著，西邊有衡少，駐防這裡，咱們算是預備隊，預備隊呀。吃魚不，肥得很，一點也不腥」雷隆島遞上烤得金黃的雪水魚。
「阿島哥，你說咱們這仗能贏嗎？」少年接過族兄遞過來的魚，看起來的確很美味的樣子。雷隆島期待地盯著少年，「好吃！」「怎麼樣，我就說好吃吧，這可是在落日城附近釣的。」
他不認輸地也大大咬了一口，卷著舌頭道：「怕沒那麼容易贏哦。」「啊！為什麼？」少年驚訝地放下手中的魚。「因為兩條大魚，到現在還沒捉到呀。」「島哥，你是指敵人的主力部隊嗎？」
「嗯。」雷隆島耐心地從魚肉里挑出刺。「萼國北境乾乾淨淨，他們的人跑了，到現在沒有抓到，這是一條魚。之前衡少發來消息，阿繩和阿矩失蹤，時間正好是他們追蹤南下帝巒敵人的當口，我看是失手了，這是第二條魚。」
「有淺姐在，居然能夠讓敵人逃了，的確是很奇怪。」「你淺姐不是萬能的，她的靈覺只能覆蓋數十里，相比明光城周圍大片地帶，有疏漏不足為奇。對方總大將之一納蘭靜，衡少追捕了這麼久不也還沒抓到么？」
「他已在收網了。」雷隆岸這邊已收到消息。
「關鍵不在他能不能抓住，笨岸喲！」雷隆島食指尖輕輕點了點雷隆岸的腦門。「啊，那是什麼？」「在於要搞清楚，咱們為什麼在明知敵人就在那麼大一片地方，卻總是給人牽著鼻子走的原因！」
「噝......」雷隆岸有些不明白。雷隆島繼續解釋道：「以你淺姐的偵搜能力，整片地方抄了個遍，卻沒有找到敵人，意味著什麼？」沒等雷隆岸答話，他自己作答了，「咱們去到這，敵人跑去了那，咱們去到那，敵人又跑去了別的地方，對不？」
「嗯。」「以咱們的兵力和人手，把剿滅戰打成追逐戰總會有原因吧。」「嗯。」雷隆島似乎不滿少年只會應承，又點了點他的腦門，「不要老嗯嗯嗯的，用腦子想想，為什麼呢？」
雷隆岸仔細思考後道：「他們反應比咱們快。」「對！為什麼？」「衡少說之前被那老皇帝使了個壞。」「那只是一方面，即使沒有使壞，還有最根本的原因。」雷隆岸這回認真了，他閉目半晌，輕聲說道：「他們不求戰。」
「對哉！」雷隆島獎勵地切了塊馴鹿肝臟過去，「這個生吃哦，甜的。」「咿......」無視少年噁心的表情，雷隆島拈起鹿肝扔入口中。新鮮的鹿血，混合肝臟的鮮甜讓他滿意地微咪起眼睛，「萼國，他們中有人看穿了我們的弱點。」
「騰河畔殺手伏擊我們那次，他們知道了我國內部已經波濤洶湧，我猜呀，他們甚至已經猜到那個小皇帝是主謀，因為敢動衡少的人，放眼全雲國，也只有他了。萼國一味避戰，並不只是懼我族兵威，而是想拖到小皇帝和咱們打起來。」
「那夠嗆，衡少已經準備收網，估計三日內就能抓住他們吧。只要擊潰那個納蘭靜，咱們大搖大擺佔了明光城，堵住剩餘殘黨從南境北上的路線，就能騰出手防禦北境，小皇帝那來多少死多少。」雷隆岸自信地道。
「你想想你剛剛說了啥。」「啥？」「按你說的，咱們要漂亮打贏這場戰爭不是有三個條件嗎，擊潰敵人主力，在明光城稱帝，堵住萼國殘餘力量北上。」「對呀。」雷隆島嘆了口氣道：「以我的經驗呀，如果一件事想完成，需要超過三個條件，多數中間要出岔子。」
「也不是必然的么，我相信衡哥。」雷隆岸嘟起嘴。雷隆島拍拍少年道：「你衡哥是未來家主，他主持大局絕對沒問題的，但打仗不光有大局，某時某地，一個很小細節出了紕漏，可能就影響到整個全盤，咱們要做的就是盡量防止超出預料的變化。」
「你不是說咱們是預備隊嗎，衡哥或者寺哥有需要咱們就上，不就行了？」
「預防出事，提前準備之隊也。」雷隆島搖晃著腦袋又咬了口魚。「防哪裡啊，準備什麼啊。」少年有些不耐煩。「防我們後路被切斷。」雷隆島吐出魚骨道：「小皇帝攻過來，不一定只走阿寺那邊，如果他們派一支奇兵從合冰山脈以西，也就是咱們正北方殺向明光城，截斷我們與衡少聯繫，咱們雷家戰力就被切成兩段，首尾不能呼應，那是很兇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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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如何在這麼大的冰川里行軍？」雷隆岸瞪大了眼睛。雷隆島第三次點了點少年額頭：「哎呦我的笨岸喲，衡少出兵前是怎麼說的，到如今拘泥於城塞，會被時代拋棄的啦。你想想，如果潘家和白家的強者越空而來，對抗他們的是誰？我們倚仗的是人，人，是我雷家永不敗北的根本。」
「是，島哥！」少年眼中燃起振奮的火光。「那你的意思是，咱們必須為衡少守好後背，讓他安心在明光城登基，對嗎？」「不是守啦，是拖。萼國拖我們，我們也要拖住陸效祖，南零一那邊，你寺哥應該早布置好了，咱們這邊也不能落後。」
「那得趕緊才行，我的雷箭騷擾敵人可很管用的，不過最好在自己的雷網裡用，得趕緊預設幾個截擊地點。」「不用了，以五百里為內環，千里為外環，我在北部群山間暗插了雷芽，再往東北，直到落日城方向，都作了同樣布置。」
「島哥......」少年意識到這段時間，雷隆島四處遊玩的背後，竟然是不辭辛苦地為後續作戰作好了準備，心中騰起崇拜的感情。「我也不會輸給島哥的，小皇帝的人要是敢來，就讓他們永遠留下！」
窗外傳來喀啦喀啦的聲音，輕雁塞城防軍舍檐下冰棱陸續斷裂，掉在地面發出清脆聲音。「春天要來了啊」，雷隆島望向遠方，天蔚藍蔚藍的，再過不久，候鳥該飛回這裡。「這時的雁好吃哪，肥嘟嘟的，等到衡少坐穩這南國的江山後，必須得獵幾頭打牙祭呢。」
秦晚將耳朵移開地面，長長嘆了口氣。「雁塞凝冰」，輕雁塞外從城牆一直沿入塞內的寒冰，為路玄真施展道術提供了舞台，神不知鬼不覺，她製作了一條細細的空腔，空腔延伸到軍舍檐外冰棱，收取了剛才雷隆島和雷隆岸的對話。
兩人此刻藏身地底，秦晚不由得發出感慨。「雷氏一族，驚才絕艷之士層出不窮呀。」原來除了雷隆衡，雷家具備名將資質的不只一人，那個雷隆島簡直是個妖怪般的對手。他不僅對雙方戰略分析精準，而且提前為雷家防守北方奇襲布下棋子，要攻略輕雁塞，只怕還會面臨更多後續招數。
雷隆島說得對，戰爭一旦上升到修士層面，主導勝負的是人，而雷家的人才最後將轉化為勝勢。「不知道南零一的雷隆寺大將，又是何等人傑呢。」秦晚感覺頭疼無比。
己方這邊，除了納蘭靜和路玄真外，最能倚仗的是武妃，自己最多算半個。「真能打成平手嗎？」他本來因為千山璧的情報優勢而自信滿滿，現在卻有些拿不準了。
「能不能找機會突襲這兩人，只要能順利擊殺，輕雁塞就不攻自破了。」路玄真提出建議。「不能。」秦晚苦笑著拒絕。先不說這二人實力絕難被擊殺，即使能，擊殺雷隆島和雷隆岸也違背了大的戰略目標。
「我們和雷家，要盡量保持『斗而不破』的關係，之前他們兩個強者被擒后，我可是半根毫毛也不敢動呢。」秦晚解釋道。至目前為止，雙方雖然互有傷亡，但除了范苦生死不明外，彼此損失都只在部卒層面，戰鬥也沒有延伸到對城建、普通民眾的殺戮毀滅上。
雷家討厭的地方是上陣的強者全是親戚族人，這令秦晚投鼠忌器。一旦開了殺戒，對抗升級，己方人員生命就難保證，而且明光城現在就是紙糊的，敵人隨時可以佔據，駐留在城中的薩閑和一干大臣變成人質的話，也是沒有辦法處理的事。
「所以雷隆衡一心要抓住靜將軍，對咱們來說反而是好事，我最怕的是他打破規則。」想想若是雷隆衡在帝京揚言不投降便開始殺人，先屠個千百人做做樣子，自己怕是立刻要肉坦負荊呢。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路玄真有些著急，秦晚這邊縮手縮腳，宗門可不能等。上次流風真人攻到門口突然消失，他必是有重要原因才撤退，雖然不清楚是什麼拖住了歸雲宗，但時間是有限的，她必須儘快回去。
「等。與靜將軍會合后再商量下一步，她手中有西境和六旗的修士戰力，能做的事情就多了。」秦晚還不知道，納蘭靜麾下部隊正面臨一場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