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毒語
冷淵中途清醒過一次,大概描述了戰虎的情況。
第三日,虞清然也到了林縣。
關於戰虎,關於那個可疑的瘸子,又更加具體了些。
蘭鳶猜測:「我曾聽我師父說過,在北蠻雪山有一種老虎,身上會長出帶有劇毒的膿包。因身處嚴寒之地,食物匱乏,它們常常殘食同類,但在嘶咬過程中,若是有出血的傷口沾染上膿液,必死無疑……拓跋羽那隻戰虎,應該就是此類。」
廖神醫擰著眉問:「若真是此毒,可有解?」
蘭鳶沉凝半晌:「不知道,只能試。」
話落,又補充一句:「且那箭上,不止一種毒。」
廖神醫眼眸一沉。
是的,不止一種。
光他解出來的,就有幾十種。
二人又將之前解出來的,以及化解之法重新拿出來討論。
虞清然不懂醫,幫不上忙,正準備去看看傅問舟,再陪溫時寧說說話,一陣狂風吹進來,將桌上的紙張吹散一地。
她撿起落在腳下的,正是廖神醫所整理的疑似毒素成分排列。
「毒蠍,斑蝥,鉛丹,烏頭,狼毒……」
廖神醫輕哼:「是啊,全是叫得上名的劇毒……還有些,只在奇聞異志上看到過,癥狀疑似,還不能十分確定,所以,難上加難。」
虞清然怔怔看著他,「以毒攻毒論,廖老可知?」
廖神醫點了點頭,「最早在一本歷史瑣聞記里有寫——骨咄犀,蛇角也,其性至毒,而能解毒,蓋以毒攻毒也。此論後來也常用於解毒治療中,包括在傅問舟身上……你是這個意思嗎?」
虞清然搖著頭,「不,我曾看過一本醫書,它上面專門記載了上百種劇毒,毒性,解法,如何相剋相解……記得非常詳細。」
「毒語論?」
廖神醫眉頭挑高,怔然片刻。
「對!毒語論!」
「那是一個奇人,傳聞自小學醫,但只對制毒感興趣,嘗盡百草,以身試毒,家裡曾養過數百種毒蟲……年僅十五就寫下毒語論,但因其涉及的全是毒藥,怕被有心人利用,被列為禁書,此人後來下落不明。」
「學醫之人,都很想拜讀此書,但已絕跡。」
蘭鳶急道:「虞姑娘可曾記得,上面有對虎毒的介紹?」
虞清然皺眉,「家裡藏書太多,我只記得在幼時翻到過,因裡面講的全是毒藥,印象深刻……虎毒,似乎是有的,不確定。」
蘭鳶風一般飄了出去。
很快,飛鴿傳書到京城。
……
孟縣,戰火依舊。
在黎陽軍和夏州軍的圍攻下,拓跋羽穩如泰山,打的不急不躁。
不強攻,也不後撤,就穩穩守著孟縣。
楚硯被關在昏暗的地窖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通過隱隱傳來的喧囂判斷外面的情況。
戰虎偶爾醒著,見有生人,興奮地從鐵欄里伸出利爪,虎口大張,咆哮著,恨不能將眼前的人類撕進嘴裡。
楚硯緊貼著牆,勉強能躲過。
但得時刻保持著極度的緊張,身心疲憊。
每次在他快要支撐不住時,瘸子會出現。
戰虎似乎很怕他,一見他的身影,就會乖順下來,退到角落裡去。
瘸子喂它生肉,喂完,又會給它紅色的藥丸。
戰虎舔著他的手心,溫順的像貓。
只可惜,自那日討論過對錯后,瘸子再沒理他。
拓跋羽似乎是將楚硯給忘了,一連兩日沒給吃的,楚硯餓的飢火燒腸。
偏偏戰虎今日又格外興奮。
它孜孜不倦地揮舞著利爪,嘶吼著,勢要得到覬覦已久的食物。
楚硯已經快要站立不住,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生死攸關之際,瘸子又一次出現了。
戰虎看到他,竟用力地搖了幾下鐵欄,似乎是不甘心。
但終究還是搖搖晃晃地走過去,討好般用腦袋蹭了蹭鐵欄,然後蹲坐在地,眼巴巴地望著瘸子。
瘸子居高臨下,嘲諷般幽聲道:「百獸之王又如何?在生死面前,還不是一樣的懦弱卑微……」
楚硯虛脫地跌坐在地,有氣無力道:「面對生死,害怕和懦弱是本能,人亦是如此……人與動物的區別在於,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瘸子目光陰森地望過來。
楚硯語氣篤定:「你是大周人吧?」
雖然口音有變化,但還是聽得出來。
瘸子一動不動。
楚硯道:「你一定是,我聞到了同類的氣息……」
瘸子嘴角似乎是動了動。
楚硯繼續試探:「你一直糾結於傅問舟不是死於中毒……是拓跋羽對你的承諾嗎?只要傅問舟死於你制的毒,就放你走?」
這是最大的可能。
瘸子渾身隱隱顫抖。
楚硯恍然大悟般嗤笑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拓跋羽慣會這招。你知道安王吧?」
「拓跋羽正是利用了安王的貪生怕死,逼他認賊做父,逼他通敵賣國……」
他掙扎著爬起來,用儘力氣的吼道:「相信敵人的承諾,等於自掘墳墓!」
「就算傅問舟死於中毒又如何?拓跋羽只會把你推出去,然後宣告天下,傅問舟是死於大周人之手,大周人自己自相殘殺,與他何干!」
「一如他現在,打著替他狗兒子報仇的口號與大周交戰!」
「無論輸贏,這一戰將永遠留在大周的恥辱史上!安王永遠是大周的罪人,遺臭萬年!」
「你呢?」
「你覺得替自己找一個身不由己的理由就能心安嗎?」
「人人自有定盤針,萬化根源總在心,你真的能心安嗎?」
「你就沒想過,有朝一日,魂歸故里,你該如何面對?」
話落,楚硯體力不支,再次跌坐在地。
瘸子身體抖的厲害,彷彿渾身血液被凍成了冰,冷極難忍。
眼裡怒意和恨意,卻似熊熊烈火。
「對!我是大周人!」
他目眥欲裂地瞪著楚硯,終於鬆口:「可大周,誰又記得我?」
「我冒死潛入敵營,欲投毒換得一線生機……可我敗了,我敗了就該死嗎?誰人又願意為救我而做出努力?他們毫不猶豫地拋棄了我……是你們,是大周先拋棄了我!」
楚硯深感無力:「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戰爭殘酷,大局當先……」
「大局?」
瘸子笑得陰森:「我談對錯,你們給我講良知,我講良知,你們又給我談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