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棉花
「啊,鬼啊——」
「鬼,你你是誰?」
宋老夫人睡了一覺起來,看到門口跪著的,臉腫成豬頭的瓊枝,嚇得往後退了三步。
若不是白媽媽扶著,她恐怕一屁股就摔地上去了。
「老夫人,奴婢是窮之,奴婢是窮之啊!」
瓊枝一張還算清秀的小臉,絲毫看不到從前的半分。
一張嘴更是僵硬至極,說句話都費勁,連自己的名字說起來都吐字不清。
白媽媽偷偷看了眼老夫人,只見她盯著瓊枝愣愣的發獃。
便出聲提醒道:「老夫人,這是瓊枝!」
白媽媽的提醒,讓老夫人的心不由得跳了起來。
她壓下心裡的不安問道:
「瓊枝,誰打的你?你仔細說說,你這是怎麼回事?」
要知道,瓊枝可是她的人,整個將軍府誰敢將她的人打成這樣?
她實在是想不到。
「系夫人,系夫人打的奴婢,老夫人,奴婢冤枉啊!」
「奴婢只是傳了老夫人的發,夫人就讓人如此打奴婢的臉,還讓奴婢跪兩個時辰,奴婢沒法活了。」
宋老夫人聽著她的話,愣在了原地,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打量著,似乎在尋找她話里的真假。
宋老夫人哪怕想到,宜蘭院那位兒媳婦兒會不滿她的責罰,可怎麼也沒想到,眼前的瓊枝,居然會是那位面捏成的兒媳婦兒讓人打的。
「你是說,沈氏,沈意歡?她讓人打了你?」
她抓著白媽媽的胳膊,胸口起伏著,深吸一口氣問。
「是,奴婢就是被夫人願里的人打的。」
瓊枝帶著恨意的答覆,讓宋老夫人狠狠的意外了。
她側頭看著身邊的白媽媽,問她,「可是真的?」
白媽媽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老實回道:「老夫人,瓊枝回來的時候,是宜蘭院的婆子拖進來的。」
「她們的原話是,瓊枝頂撞夫人,夫人罰了她,讓她在福壽院跪夠兩個時辰醒醒腦子。」
白媽媽一番話,讓宋老夫人的臉色黑了再黑。
「什麼?這個賤人,她怎麼敢的?!」
「好個賤婦!」
「好啊好啊,這是長膽子了呀!」
「居然敢,居然敢公然挑釁婆母,我看她是不想好了吧!」
宋老夫人氣急了,一腳踢翻了門口的小綉墩。
「走,去宜蘭院,我倒要瞧瞧,沈氏是吃了豹子膽了不成?居然敢打殺婆母院里的人。」
宋母發飆,整個福壽院里嗯人都戰戰兢兢,顧不得大雨,撐了傘就陪著她往宜蘭院而去。
宜蘭院里,沈意歡看著睡醒的兒子,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韞兒,不多睡會兒了嗎?」
「娘,我睡醒了。」
宋韞邁著小短腿走來,「娘,蘭葉姑姑呢?怎麼今天不見她?」
「怎麼,你想蘭葉姑姑了?」
沈意歡摸了摸兒子的臉,肉嘟嘟的,也不知道張老府上的廚娘是從哪裡請來的。
將韞兒養的如此壯實。
「娘,兒子就是問問,兒子最喜歡的還是娘。」
「娘最歡的人,也是韞兒!」
沈意歡的笑里,與面對其他宋家人時,臉上掛的假笑不同。
跟兒子在一起的時候,她每一次的笑都是發自內心的。
「韞兒,你回來前,張老可給你們布置了課業?」
沈意歡目光看了眼窗外的雨簾,心說以宋母的為人,她是不可能忍的了,她自己兒媳婦兒比當婆婆的還要囂張的。
所以,這會兒估摸著就要來宜蘭院找她算賬了!
大人之間的醜陋,她不想讓兒子過早的經歷。
「娘,老師最看重兒子,自然是留了作業的。」
韞兒眼睛眨了眨,努力讓自己像個孩子一樣,「娘,那我回清風院了,你別太想我吆!」
「小機靈,娘會好好想你的!」
「讓你白桃姑姑送你過去吧,娘晚上親自下廚,給你做你最愛吃的南瓜蒸飯。」
沈意歡說著,給白桃使了個眼色,白桃連忙心領神會的點頭。
「好啊,兒子最喜歡娘做的南瓜蒸飯了!」
韞兒像是沒看到她娘眼裡一閃而逝的銳利一樣,乖巧的點頭,「娘親,我最喜歡你!」
「你一定要記住哦!」
「嗯,記住了,娘也最喜歡我的韞兒!」
沈意歡拍拍他,就讓白桃送他回清風院了。
阿大對著她微微頷首,默默跟白桃身後,緊隨其後離開。
沈意歡臉上的微笑,也隨著兒子的身影消失在雨霧中后,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起身走到門口,坐在貴妃椅上,閉著眼睛靜靜聽著雨聲。
小丫頭替她腿上蓋了件毯子,默默立在一邊,聽著外頭連綿不斷的雨聲,總覺得莫名的煩躁。
若是往日,將軍歸來后,宜蘭院總是一片歡聲笑語的。
可是如今,別說主子心情如何了!
就是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都覺得將軍太過無情。
小爐子上的茶壺,從壺口升起一絲一縷的白煙,壺蓋被水汽沖的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沈意歡像是睡著了一樣,就那麼躺著,聽著周圍一切的聲音,像是個局外人一樣,半點兒情緒也無。
突然,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她睜開眼睛,微微做正了身子后,自顧自的斟了一杯茶端著手裡。
目光望著屋檐下的雨簾,
脫口而出,「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裘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沈意歡啊沈意歡,你果然是沒吃夠苦頭,居然敢信一個男人的承諾。
如今這苦果已經咽下去,斷然沒有任由它爛在肚裡的道理。
哪怕是用手,也要挖出來出來還給他的。
她將茶杯湊到嘴邊,淺淺飲了一口,看到宋母帶著一身水漬前來時,腦海中不由想起了七年前的那場大雨,似乎也如今日一般。
不,七年前的那場雨,比今日大多了,她還記得,當時宋巍的臉上,雨水如潑一樣往下流。
不知道那個時候,宋巍有沒有想過,將來有一天,他會將自己跪著求來的人,親手推出來去?
「賤婦,你還有臉喝茶,打殺婆母院子里的丫鬟,公然頂撞婆母,你是想讓巍兒休了你嗎?」
宋母急沖沖的急著來算賬,怎料腳下一滑,「嘭」的摔了一跤,哪怕是有白媽媽墊底,但是裙擺還是濕了大半。
是以,看到沈意歡如此氣定神閑的聽雨品茗時,怒氣值衝到了天靈蓋。
恨不得將眼前的人拉起來狠狠教訓一頓。
沈意歡慢悠悠的放下茶杯,「老夫人何事如此著急,就不能等雨停了在過來嗎?
瞧瞧,您這狼狽的樣子,沒得讓人誤會是底下人伺候不周。」
「福壽院里的奴婢,若是連規勸都做不到,倒不如發賣出去算了!」
她掛著笑臉,嘴裡說的話,讓福壽院里跟來的奴才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宋母聽著她這話,眉頭皺了下,聲音尖利的質問,「我是來找你算賬的,為何將瓊枝打成那樣?」
沈意歡嘴角一咧,
「老夫人可真是個急性子,瓊枝那丫頭啊,居然挑撥離間我們婆媳關係,妄想讓您背上為長不慈的罵名,您說,我能不教訓她一頓嗎?」
她慢悠悠的從貴妃椅上起來,一步一步往前走來,在距離老夫人一步之遙時停下,笑眯眯道:「我這可都是為了您考慮啊!」
「怎麼?老夫人這是怪我沒將她發賣了去?」
宋老夫人聽著她這話,感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嗓子眼塞了一塊土疙瘩似的,上不來下去,噎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