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常惠計激軍須靡,烏孫難道能贏軍須靡?
面對烏孫君臣的反對,常惠並未生氣,而是表情嚴肅地反問。
「各位,五十里的距離有多近,大家應該很清楚。」
「這時候撤退,一定會被匈奴人追擊的。」
「一旦演變成這種局勢,各位覺得我們還有獲勝的希望嗎?」
烏孫君臣聞言,心中都是一跳。
翁歸遲疑了一下,道:
「右谷蠡王應該會顧忌附近的大漢軍隊,不敢輕易追擊。」
常惠笑了笑,語氣平和地說道:
「低估敵人的智慧,乃是兵法中的大忌。」
「既然咱們能偵查到方圓三百里內沒有別的匈奴軍隊,那匈奴人同樣也可以偵查到方圓三百里內沒有大漢的兵馬。」
「試問,在這樣的情況下,右谷蠡王會不會選擇追擊?」
烏孫君臣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
捫心自問,若是站在右谷蠡王的立場上,追擊幾乎是必然發生的。
常惠淡然道:
「草原上的追擊結果會是如何,想必各位比我還要更清楚吧?」
「一旦開始撤退,我們就不可能再組織起完整的陣型,最少最少也要付出上萬條性命的代價才能擺脫匈奴人。」
常惠說到這裡,大有深意地環視在場眾人一眼。
「也就兩成,五個人里死一個罷了。」
「諸位大可以賭一下命,覺得自己是活下來的那四個人。」
「反正我作為大漢派遣來的使者,想來貴國是無論如何也會護住我性命的,不然很難對大漢交待,對吧?」
眾人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
兩成,五分之一的概率。
誠然,大部分人都會活下來。
但誰能保證自己就一定不是那個倒霉蛋。
常惠又悠然開口:
「諸位都是將軍、大臣,是烏孫國的人上人,活命的概率還是比一般的士兵要更大的。」
「但是諸位麾下的士兵呢?假如某位將軍運氣不好,麾下軍隊被全殲了,那常某也只能表示哀悼。」
一些在烏孫國內屬於邊緣人的大臣將軍,臉色越發的不好看了。
撤退總得有人斷後。
軍須靡可不會讓自家敵襲斷後,只有這些爺爺不疼奶奶不愛的邊緣人才會斷後。
這種沒有援兵的情況下,斷後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一名邊緣人大臣立刻站了出來,大聲道:
「常校尉說得有道理,我們不需要害怕匈奴,應該和他們拼了!」
另外一名邊緣人將軍冷冷道:
「撤退也可以,我的部落不能斷後。若是要我的部落斷後,我情願和匈奴人打上一場。」
烏孫國本質上還是一個游牧政權,小號的匈奴,否則也沒辦法組織起五萬騎兵。
這些大臣、將軍們,其實就是一個個部落的族長。
麾下的士兵,就是他們族中的子民。
這種情況下,他們是不會允許自己部落受損,其他部落毫髮無傷的。
那意味著自家部落實力削減,草場和人口變少,最終被其他部落吞併!
隨著諸多邊緣人部落大臣將軍們的表態,其他的將軍們也有點慌了。
這些邊緣人,今天竟然開始抱團!
抱團的結果,很可能會導致軍須靡改變主意,讓那些稍微親近一些的部族來斷後。
他們也紛紛開口。
「我覺得匈奴也不是那麼可怕,打一場也無妨。」
「是啊是啊,我們烏孫騎兵同樣縱橫西域多年,不需要這麼懼怕匈奴。」
「打吧,我看是能打的!」
來一場大決戰,就算有損失也是大家一起損失。
總比自己斷後全族被殲,其他人卻毫髮無傷的情況要更好!
軍須靡:「……」
這下,軍須靡就很尷尬了。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能解決,只要把挑事的幹掉,其他人自然也就會在死亡面前顯露出畏懼和順從。
統治烏孫數十年的軍須靡,也並非心慈手軟之人。
問題在於,挑事的人是大漢護烏孫校尉常惠!
總不可能把常惠殺了吧?
先得罪匈奴,再得罪大漢。
這不純純找死嗎?
軍須靡深吸一口氣,老臉上露出笑容。
「看來,我烏孫的勇士們果然還是軍心可用啊。」
「很好,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和那匈奴右谷蠡王做上一場,看看究竟誰才是草原上真正的狼王!」
「傳令下去,三軍立刻做飯喂馬,吃飽喝足之後出發決戰!」
烏孫大臣將軍們紛紛領命而去。
常惠留在帳中,對著軍須靡拱手:
「大王英武果決,果然不愧是能威震西域三十年的霸主!」
軍須靡看了一眼常惠,心情複雜。
若不是你小子這一番攛掇把本王逼得下不來台,本王何至於跟匈奴拚命?
軍須靡呼出一口氣,露出和藹笑容:
「大漢一直以來都在對抗匈奴的第一線,此次決戰,希望常將軍也能多多出力。」
「嗯,本王將烏孫右軍交給常將軍指揮吧!」
到了這一步,軍須靡也是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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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走不了,那你常惠也別想著好好在後面觀戰,高高掛起。
你也得給本王上陣去,該拚命也給我拼!
常惠呵呵一笑,雙目中燃燒著熊熊戰意。
「多謝大王,正合常惠之意!」
西漢世界中,衛青露出讚許表情。
「這個常惠,頗有博陸侯之風啊。」
博陸侯張騫,大漢乃至華夏歷史上外交官永遠的偶像!
漢武帝微微點頭,露出笑容:
「有點意思,竟然能用三言兩語把這軍須靡擠兌得下不來台只能開戰。」
「張騫的本事他是學到了。」
劉據鬆了一口氣,道:
「常惠也算是跟著蘇武,吃一塹長一智了。」
蘇武的剛直和忠誠,當然也是大漢偶像,民族英雄。
但在這種複雜的情況下,更多地還是需要類似於張騫的靈活多變。
常惠能看破烏孫內部局勢,挑動烏孫必須和匈奴決戰,就是外交智慧的證明。
霍去病也樂了,笑道:
「若是烏孫擊敗了匈奴,那可就真不得了了。」
「匈奴和大漢對抗這麼多年,衰落到連烏孫都打不過的地步,將來西域各國誰還會聽從匈奴的命令?」
西域各國和草原上的中小部落,一個定居一個游牧,但在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誰強,就投靠誰。
匈奴打不過大漢,尚且情有可原。
若連烏孫都打不過,那在西域各國眼中,匈奴可就是一個純純的廢物了。
沒有人會聽從廢物的命令!
劉據聞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應該不至於,匈奴再怎麼樣也不會弱到被烏孫擊敗的地步。」
「不過只要烏孫能對匈奴造成一定的損失,也足以動搖匈奴在西域中的威望了。」
說到這裡,劉據又有些疑惑。
「但剛剛趙充國那邊……」
「難道說,烏孫人真的能贏?」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草原上,浩浩蕩蕩的烏孫騎兵和匈奴騎兵正面相遇了。
匈奴方面的主將右谷蠡王看到面前密密麻麻的烏孫騎兵,不但沒有任何的擔心,反而笑出了聲。
「各位,烏孫人居然敢在沒有漢人援助的情況下,來和我們對抗呢。」
一旁的匈奴貴族們也忍不住紛紛大笑起來。
「這些個烏孫人,看來是和漢朝做生意做傻了。」
「他們真的以為他們能打得過我們?」
右谷蠡王收起笑意,雙目中閃過濃重殺機。
「來的正好,之前斥候不是說了嗎?方圓兩百多里內沒有任何漢軍的蹤跡。」
「我們直接滅了烏孫,再從容撤退避開前來支援的漢軍,就是大功一件。」
「出擊!」
尖銳的鳴鏑響徹長空。
匈奴騎兵紛紛策馬,朝著對面的烏孫軍陣發動了衝鋒。
烏孫主陣中,氣氛前所未有的嚴肅。
都說要和匈奴人拼了,可真的站在了戰場上,面對著壓制了自己上百年的匈奴人,骨子裡的恐懼還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來。
一些膽小的烏孫大臣,雙腿都開始發抖。
胯下的馬兒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不斷地打著響鼻。
軍須靡同樣也有些慌亂,腦海中閃過一幕幕曾經前往匈奴王庭朝見的情形。
匈奴的騎兵之威,軍須靡可是親眼見證過的!
但都到這種時候了,害怕和猶豫根本於事無補。
軍須靡沉聲道:
「翁歸,你領左軍迎戰匈奴,本王親自領中軍。」
翁歸重重點頭,大聲道:
「放心吧大王,我一定不辱使命!」
翁歸本來是想要撤退的。
如今撤退不成,他也有豁出去的勇氣。
若是這一場大戰能獲勝,將來還有誰能和翁歸爭奪烏孫王位?
緊接著,軍須靡又將目光轉向常惠。
「常將軍,右軍就拜託你了。」
常惠手持大漢符節,微微一笑。
「放心吧大王,常惠只要還活著,右軍絕對出不了問題!」
緊張的氣氛中,烏孫方面的號角也吹響了。
密密麻麻的烏孫騎兵同樣向前疾馳,準備和匈奴人接戰。
很快,雙方就各自進入了射程。
「嗖嗖嗖!」
箭矢猶如飛蝗一般從天而降,諸多騎士中箭,人仰馬翻,煙塵一片。
短短几秒鐘后,煙塵中又有更多的騎兵殺出,一往無前地朝著對方而去。
匈奴本陣中,右谷蠡王表情悠然。
「論騎射,咱們大匈奴是烏孫人的祖宗!」
騎射,也分類型。
一種是匈奴人的騎射,另外一種是其他民族的騎射。
匈奴人過往打不過大漢,更多的還是因為漢軍重騎兵的沖陣。
漢軍重騎的甲胄防護力極強,能讓匈奴人的箭矢毫無作用。
可現在對面又沒有漢軍!
激烈地交戰還在進行。
匈奴人來回賓士,箭矢不斷。
烏孫人同樣也在奮力反擊,但明顯在射術上落了下風。
戰局開始漸漸地朝著對烏孫不利的方向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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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須靡見狀,心中不由一沉。
「該死的匈奴!」
本以為匈奴經歷過內訌,戰鬥力多多少少會變弱。
沒想到,縱橫西域的烏孫騎兵,在匈奴騎兵面前依舊是魯班門前耍大刀。
軍須靡的身邊,諸多烏孫貴族也陷入恐慌中。
「怎麼辦大王?」
「不然我們撤退吧?」
軍須靡心中開始動搖。
撤退?
此時此刻,撤退似乎是一個比較合理的選擇。
但……
軍須靡想起過往幾十年自己面對匈奴的卑躬屈膝,一股怒火猛然自心中而起。
「撤什麼撤!」
漢朝使者雖然也非常高傲,但至少漢朝是帶著誠意而來,是希望和烏孫和平通商,維持絲綢之路,大家一起賺錢。
匈奴人呢?
匈奴人只會讓烏孫交出更多的戰馬,更多的糧食,更多的女人,更多的其他物資。
匈奴人可不會給烏孫帶來任何好處,只會不停地讓烏孫割肉,不斷地趴在烏孫的傷口上吸血!
這種時候撤退,難道還要回到以前一直被匈奴人壓榨的日子嗎?
老國王軍須靡這一刻白須飄揚,雙目如電,聲如雷鳴。
「擂鼓,轉馬刀衝鋒!」
披頭散髮的烏孫力士站在大車上,重重地敲響了牛皮大鼓。
咚。
咚咚。
咚咚咚!
大地在震顫。
鼓聲逐漸密集,猶如雨點般急促回蕩在每個人的耳膜中。
咚咚咚咚咚!
烏孫右軍。
常惠看著面前的戰場,皺眉不止。
「這些烏孫人,怎地如此不濟?」
在常惠看來,匈奴騎兵的戰鬥力也就那麼回事。
比起多年前自己被囚禁於匈奴王庭時,弱了至少兩個檔次。
就這樣的弱雞匈奴,還是能牢牢壓制住烏孫軍隊!
太不合理了。
常惠身邊的常鎮冷笑一聲。
「都說西域諸國孱弱,今天也算是親眼目睹了。」
常惠呵呵一笑,道:
「軍須靡還擔心本校尉臨陣脫逃呢,他真以為大漢兒郎和貪生怕死的西域胡人一般?」
「傳令,全部披甲!」
尋常使團,一般也就百人出頭。
但常惠這一次畢竟是以大漢校尉的姿態前來,又是在戰爭的敏感時期。
故而,常惠帶了五百大漢騎兵前來和烏孫會合。
這五百騎兵中除了一百騎兵是常惠從長安帶來的親軍,其他四百騎兵分別出自河西四郡,是常惠持大漢皇帝符節,向當地郡守抽調來的最為精銳敢戰之士。
無論是匈奴的右谷蠡王還是烏孫的軍須靡,都不會覺得這五百漢軍能改變得了什麼。
但常惠今天就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完全想錯了!
一刻鐘之後,在烏孫當地扈從們的幫助下,包括常惠在內,五百大漢騎兵全部掛甲完畢。
常惠從馬鞍上取下長槍,單手握持。
此刻,這位曾經的大漢使臣,如今的大漢校尉英姿勃發,殺氣騰騰。
他將手中大漢使臣節杖用力朝地上一插。
這支長長的節杖,穩穩地扎入西域大地中,紋絲不動。
常惠對著身旁的烏孫將領道:
「看好此節,靜待本將軍殺虜歸來!」
恰逢鼓聲傳來。
從軍玉門道,逐虜金微山。
願斬單于首,長驅靜鐵關!
「大漢兒郎,隨我殺敵!」
常惠一聲吼,雙腿緊夾馬腹。
戰馬緩緩邁開四蹄,在陣陣鼓聲中,開始起速。
五百大漢精騎,緊隨常惠身後,同樣加速。
常惠一路疾馳,越過無數正在和匈奴奮戰的烏孫騎兵。
密集的箭矢從天而降,擊打在常惠的身上,和盔甲相撞,發出了叮叮噹噹的聲音。
面前豁然開朗,原來常惠已經衝出烏孫騎兵陣地,進入了兩軍互射的中間地帶。
手中長槍高舉。
大日當空,槍尖反射一絲寒芒。
「殺!」
常惠一馬當先,沖入匈奴騎兵陣中。
槍尖劃破一名匈奴騎士咽喉,血光乍現。
半個首級依舊和身體連接,落馬倒地。
更多的漢軍騎兵衝到。
「死!」
五百漢軍,猶如猛虎下山,瞬間沖入了匈奴人的軍陣之中。
匈奴人壓根就沒有想到在這片戰場上竟然會殺出一支漢軍重騎兵,一時間驚慌失措。
身後,密集鼓聲不斷。
常惠和五百漢軍所到之處,匈奴辟易!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漢軍如一道閃電橫過長空,在匈奴左軍中劃開一道犀利傷口。
原本有序的匈奴軍陣,開始陷入混亂。
一名烏孫將領看到常惠如此神威,心中不由熱血沸騰,拔出腰間馬刀。
「天朝將軍尚且死戰,我等烏孫英雄何能畏手畏腳!」
「隨我沖!」
數千烏孫騎兵手持馬刀,緊緊跟隨著常惠撕開的裂口,殺入了匈奴軍陣之中。
馬刀劈砍之下,匈奴騎兵人仰馬翻。
烏孫並非毫無優勢。
作為西域的最強國,烏孫早就已經學會了鐵制兵器的冶鍊技術。
多年來,匈奴人的刀劍,大部分便是由烏孫供給。
烏孫的馬刀,比匈奴更好,更快,更鋒利!
刀光現。
頭落。
血噴涌。
馬蹄疾馳,殺聲如雷!
烏孫右軍,在常惠的激勵下全軍壓上,對匈奴左翼發動了前所未見的瘋狂攻勢!
一時間,匈奴左翼騎兵四處逃竄,潰不成軍。
匈奴本陣之中,右谷蠡王見狀大驚。
「怎麼回事?快,立刻抽調中軍去支援左翼!」
話音剛落,旁邊的匈奴將領面露難色。
「不能去支援啊大王,烏孫人已經全部衝上來了!」
「什麼?」右谷蠡王愣了一下,抬頭看去。
戰場的最中央,煙塵漫天,完全看不清楚戰況。
但幾秒鐘后,一名烏孫騎兵從中衝出。
緊接著,一名又一名的烏孫騎兵自煙塵中殺出。
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的烏孫騎兵揮舞著馬刀,追逐著正在四處逃竄的匈奴騎兵,朝著匈奴本陣席捲而來!
一聲怒吼響徹天際。
「烏孫大將翁歸在此,匈奴右谷蠡王出來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