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真道長

申時，帝都東南潘家園。

潘家園盛產琉璃，在大名朝數一數二，順理成章，形成了北方乃至全國最大的琉璃交易市場。

本來潘家園有三條商業街，現在三僅存一。由於地處城外，另外兩條街被前幾年景奴入關禍禍了，舉目望去，一片殘檐斷壁，全部恢復尚需年月。

王吒跟左堂是午初到的，先到左堂家吃飯，然後跟左堂商議建玻璃窯的事，他們家既打鐵也燒琉璃，改燒玻璃問題不大。

討論完后，左堂去張羅建窯的事，王吒便來到商業街。

商業街街東盡頭，有一塊空地，沒有店鋪的個體戶們在這兒擺地攤，放眼看去，蔚為壯觀，得有兩百多家。

起初，潘家園只賣琉璃，人氣旺后開始有商鋪賣古董，人流量越來越大，字畫、玉器、石器、鐵器等等商戶紛紛聚集，餐館、客棧、勾欄、賭坊應運而起。要沒有景奴禍亂，潘家園會比一個縣城都大。

「來了？」

「來了。」

「今日想賣些什麼？」

「不賣不能來看看你么？」

「能。」

「生意如何？」

「隨緣。」

「我在這兒坐坐？」

「坐。」

王吒接過蒲團，在商業街東口的一處地攤坐下，這是他在商業街的據點，在這個據點他二十兩銀子賣了個眼鏡，一百八十兩銀子賣過單筒望遠鏡。

地攤主人是一名滿臉風霜的道士，古銅色的皮膚，山羊鬍，頭戴純陽巾，身穿青色道袍。

怎麼看，道士都是一個流落底層的雲遊道士，唯一與眾不同的是，道士有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黑白分明，顧盼中顯露出旺盛活力。

六月上旬，王吒初到潘家園，打算練攤，結果一刻鐘不到，就被本地社團亂棍打出去。

好在王吒百折不饒，臉皮夠厚。發現東街口撐著「奇門遁甲」竹幡的道士地攤，仗著自己懂點兒奇門遁甲，跟道士套近乎，成功蹭攤。

「天真呀！」

道士瞥了王吒一眼，他能聽出調侃的味道，懶得應答。

道士法號天真道人，當初聽到這個法號的時候，王吒就忍不住噗呲一笑，多少好詞被現代人生生毀掉，諸如小姐、同志、專家、天真，天真本意真誠、不虛偽、不受世俗拘束的品性，多好的詞呀！

王吒看天真道人不搭話，也不好再開玩笑，微笑說道：「道長，我最近打算製造一批眼鏡和千里眼，咱們合作，你幫我賣貨，如何？」

一段時間接觸，王吒知道天真道人是一個和善、正直、高尚的人，對需要幫助的人，他真能無私幫助，不求回報。

比如，王吒來蹭攤，天真很友善，願意分享攤位，賣出東西天真也不要分成。當然，王吒硬塞給他，他也收，不矯情。

天真道人同樣是剛到潘家園不久，估計有三個月，已經在商業街和地攤圈贏得大範圍的好名聲。

「你所說的玻璃，要在潘家園製造么？」道人瞬間來了興趣，平常道人不太愛多說話，惜字如金，其實遇到他感興趣的東西和話題，他能滔滔不絕，跟你聊一天。

「是，最快十天後，能製造出第一批。」

天真道人見多識廣，王吒第一次賣眼鏡的時候，號稱水晶眼鏡，天真便犀利指出眼鏡材質並非水晶。

還真別小看古代人，特別是一些道士，他們雲遊四方，其中熱衷煉丹的，對化學有一定知識積累，尋找礦石恐怕比現代學化學的人還強。

賣了幾次眼鏡和單筒望遠鏡后，彼此熟悉起來，王吒也沒再掩瞞，告訴道長材質是玻璃，能跟琉璃一樣燒制出來。

「貧道在泉州遊歷，見過西洋人賣這玩意兒，猜測你能製造出玻璃，真不出所料，鐵小友世外高人矣！」天真一臉認真，言語恭敬。

「道長，您是值得信任的朋友，不瞞你說，製造玻璃難在配方，有配方后，能大量生產。」王吒對天真有種信任感，來到大名朝，天真算他第一位佩服的朋友。

天真道人鄭重直視王吒，片刻，開口笑問：「喝酒么？」

問完，直接遞來一個葫蘆。

王吒欣然打開葫蘆，仰頭悶了一口，豪邁說道：「在地攤上，看著人潮人往喝酒，何等暢快的境界！」

天真要回葫蘆，也仰頭悶一口，笑贊道：「妙哉！隱於紅塵中，在市井中悟道！鐵小友大智慧。」

「過了！」

「嘿嘿！跟著鐵小友做生意，想不發財都難。」

「大實話！」

兩人談笑中，地攤集市突然人流自動分開，走來一群人。

領頭的是一位滿臉橫肉的中年漢子，豹眼，絡腮鬍，虎背熊腰。旁邊跟著一位妙齡紅衣少女，身材窈窕，瓊鼻翹挺，容顏秀麗。他們後面緊跟著五六個嘍啰。

「道長，跟上次一樣，平安符和鎮邪符各十張，桃木釘來五個。那個掌心雷，好使，有多少要多少。」中年漢子雙拳一抱，開口道。

天真道人轉身，在身後的褡褳里找東西。

「這不是鐵老弟么？」中年漢子眼睛轉向王吒，臉色頗為不悅。

「孟大當家好！是小弟我。」王吒硬著頭皮回話。

中年漢子，姓孟名大勇，江湖人稱鑽地虎。紅衣妙齡少女，大名孟小玲，是他的獨生女兒，寶貝疙瘩。

「聽說老弟這段時間賣了幾個寶物？」

「托孟爺的福，賣了幾個家傳寶貝。」

「孟大當家，別為難鐵小友了，鐵小友根骨與資質數百年罕有，他日得道，極有可能成就地仙果位。」天真道人拿出符紙和掌心雷，見孟大勇有些言語不善，立馬幫著王吒說話。

「啊！......」

天真道人拋出的話太猛太突然，孟大勇與他的閨女，以及幾個嘍啰，眼睛瞪圓，一臉愕然！這信息真心消化不了，啥情況？一個窮小子，以後能成仙？

天真道人看著一堆腦袋已經不在線的人，對王吒說道：「你那千里眼，今日可帶來？」

王吒同樣也被雷得不輕，心裡不由暗想，莫非大名朝這個平行世界，是修真世界？他朝練就金丹，豈不飛升成仙。

緩了緩情緒，王吒從包袱里拿出千里鏡，千里鏡是鐵家村自產的銅殼單筒望遠鏡。在大名朝，只有部分頂級勛貴和高官才購置，有水晶磨製的，也有西洋進口來的「西洋水晶」。

王吒五月來帝都的時候，帶了一車貨，眼鏡、單筒望遠鏡、鏡子、花紋刀劍、鐘錶、捲煙、鉛筆等鐵家村「特產」。起先放在客棧，後來沒有銷售完的商品，大部分放到潘家園左堂家。

王吒不是徒步進京的么？不存在！

作為當塗縣隱形大富豪，怎麼可能跟其他六萬工匠一樣，腿著來帝都服徭役，他是坐馬車來的。

不得不承認，學好數理化，穿越到哪兒都不怕！

王吒，冶金專業本科畢業。一年的時間，哪怕是社會底層的鐵匠，依託一個小村莊，賺個幾十萬兩銀子手拿把掐。

為啥？冶金專業，懂機械，精化學，在古代，純粹是降維出手，無系統，靠知識開掛，就問你們怕不怕？

穿越三大暴利產品：玻璃、鐘錶和香煙，王吒在鐵家村已經倒騰出來，香煙受限於煙葉種植與收購，產量極低，玻璃和鐘錶在這個時代，奢侈品，簡直是撈錢的耙子！

穿越三大富國產業：鋼鐵、水泥和蒸汽機，尤其是鋼鐵這個王吒的本行，也已在籌劃慢慢布局。

王吒膽小，穿越過來是底層，又不是什麼皇子，也不是什麼軍閥，哪敢大張旗鼓建鋼廠、建水泥廠、造蒸汽機。

重工業需要土地、人力和資金，沒武裝力量保護，絕壁活不過三集，遲早要被高官勛貴乃至於皇家霸佔。

孟大勇拿著單筒望遠鏡，左瞧右看，有些不明覺厲，一時半會兒沒說話。

旁邊的孟小玲出手了，一把抄來單筒望遠鏡，不屑地說道：「就這？千里眼？值一百八十兩銀子。」

王吒崩潰了，美女呀！上次市場趕我走的是你，第一次見面，就一棍打在人家腰子上！

今天開口說話，能不能別這麼損，就這，你行不行，你是個好人，這些話能隨便說么？成噸的傷害呀！虧得人家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上了你！

孟小玲一身紅衣，容貌氣質神似孟子義演的葉紅魚，特別是一雙奪人心魄的眼睛。

不是熟女勾人的嫵媚，也非學生妹甜甜的害羞。當明眸轉向你時，唰的一下，內心被擊碎。有几絲冰冷，但讓你覺得自己似乎有機會。

天真道人捅了捅呆看著孟小玲的王吒，對孟小玲說道：「孟香主，這般看，看不出妙處，你可回客棧，上三樓屋頂試一試。」

「對！對！對！站在高處就能看到妙用了。」王吒立馬跟進補充。

孟小玲是行動派，紅色旋風一晃，轉身便回自家客棧。本地社團大佬孟大勇，不只是在江湖上刀光劍影，在潘家園他可是有不少產業，商業街上有他的古董店和客棧。

地攤上，遠遠能看見客棧三樓，屋頂上，俏麗身影迎風站立，紅色衣袂飄揚。

足足兩刻鐘，孟小玲才回來。剛走近，就興奮說道：「爹，是好東西，能看清兩裡外的人臉。」

「兩裡外的人臉，那能看多遠外的人影？」孟大勇的需求點瞬間被擊中，暗想，乖乖！以後幹活，望風的人有此神器，豈不有充足的時間逃離。

「八里沒問題。」王吒自信說道，鐵家村第一代商業化的單筒望遠鏡，雖然只有10倍效果，但在古代足夠用。

「這是水晶么？」孟大勇徹底愛上了單筒望遠鏡，指著鏡片問道。

「是，鏡片是水晶，頂級的水晶，外殼是銅的。」王吒一點不臉紅，消費者認為他是水晶，咱也不能駁了消費者的面子不是。

「這麼說來，一百八十兩銀子不貴。」孟大勇話語有些試探的意味。

「孟大當家，您要需要，給您算八折。」

「大當家，千里眼是好東西，關鍵時候，管用。」天真道人關鍵時候，奉上完美助攻。

「哈哈哈！」孟大當家與天真道人默契對視，一種你懂我的表情后，哈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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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的梟雄，大多爽快，很快便讓嘍啰回古董店拿來銀子。

禮送大買家后，王吒毫無猶豫，掏出一塊五十兩的豪橫大銀錠給天真道人。

這單銷售，從銷售機會引入，到消費需求引導，最後銷售促單上，天真道人功不可沒，關鍵還是在人家地攤上賣的。

如此大客戶銷售人才，公司易開，人才難得，給天真五十兩銀子，不算多！值！

天真道人心情愉悅！直接收攤，說是去街上買只燒雞，打壺好酒，一定要王吒去道觀上喝酒。

「原來你不是雲遊道長？怎麼才到潘家園三個月？」王吒甚是不解，問道。

但天真只是微笑，並不語。

「對了，道長，我得先在鎮上找個標行，往家裡寄信。」

鏢局稱呼的出現是在清末，古代的鏢局一般叫做標行，有傳奇神書《金瓶梅》作證，一小部分不良青年的偶像——西門大官人，他開了很多鋪子，還開了一個標行。

「呵呵，你可以找孟小香主呀，他們家有標行。」天真笑嘻嘻地回應。

王吒瞥了一眼天真道人，心想，這個道長不正經呀！虧我一再覺得你如天真一樣，單純且脫俗。

看樣子男人之間一旦一起喝過酒，再難正經，即便是道士！

「要想快，我這兒倒是有一個渠道。」孟小玲坐在客棧大廳的椅子上，把腳搭在桌子上，肆無忌憚展現自己的大長腿。

她似乎直覺上已經感覺到自己喜歡上她，充滿信心地拿捏自己，王吒暗自猜想，不過為啥老說一些打擊熱血男兒的話？

「只要夠快，錢不是問題。」王吒豪邁展現自己的實力，要想吸引美女，沒有才華的話，就只能展現多金啦！

「二十兩銀子，我們有驛站的關係，走四百里加急。」孟小玲透露渠道真相。

我滴個天！大名朝不垮才怪，但凡是朝廷的資源，無論是資金、產業、設施，統統都能尋租變現，官方驛站的快遞員，送公文的時候也能掙外快。

王吒毫不遲疑地掏出二十兩銀子和信件，繼續綻放自己的土豪金。上前幾步，準備親手遞給孟小玲，內心期待能碰著小玲的蔥蔥玉手，第一次親密接觸呀！

誰料迎來孟小玲攝人心魄的眼神，立馬乖乖放在桌子上。

突然，后屋傳來孟大當家的聲音：「鐵小友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隨後，孟大勇慢慢從后屋走出來，一雙豹眼卻如狼一般犀利，似要想看穿王吒。

「孟大當家，原來您在客棧呀。」王吒一臉賠笑，隨即掏出一包捲煙遞過去，未來老丈人，一定要伺候好。「此物名喚香煙，煙葉精選加工，抽著比煙杆子綿醇。」

孟大勇心想，傻子都看出來你對我寶貝女兒有想法，一幅色迷迷的樣子，我能不防著你么？看著就想揍你一頓。不過香煙這玩意兒，別說，還真不錯。

孟大勇在王吒示意下，抽了幾口，感覺愛上啦！

「信件是寄往當塗縣？嗯，不算遠。鐵小友如此年輕，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少年豪傑，以前多有失禮！」

抽人嘴短，老孟對王吒越發客氣。

「孟大當家抬愛，香煙若是覺得不錯，往後小侄從老家多帶點，孝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