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天賦也是原罪 （三）

「所有人都覺得那小公子已經瘋掉了，算是……廢了。」說出最後那兩個字的時候，小六下意識吸了吸鼻子。

雖然大男人哭了很丟人，可是一想起那些場面，他就十分難過。

如果是他經歷這樣的事情，別說是年僅四五歲的他，便是現在這個年紀的他，也保不齊真的會瘋掉。

秦至沒說話，安靜地聽著。

可無人知道他心裡翻湧著怎樣的巨浪。

原來他在幻境里經歷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雖說改變了一些劇情，但那場屠殺不是假的，那個被抱在懷裡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卻無掙脫束縛的謝如真……也是真的。

小七已經聽過這個故事很多遍了，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扭頭趴在桌子上，假裝自己很困，然後偷偷揉了揉眼睛，順便把淚水也抹去了。

一城百姓換一個英雄，英雄卻還是死在了那座城裡，以最痛苦的方式……

而那個唯一倖存的孩子，又是以怎樣的姿態留存這世間？

眼睜睜看著親人慘死眼前，這樣的仇恨，該怎麼忘記？

忘不掉……

所以，那個孩子沒有瘋掉，他努力生長，比任何人都要堅強，在九歲那年爆發出了強大的仙修天賦，之後便主動去了大宗門修鍊。

後面的故事，不用他們多說，秦至也能猜得出來。

任何有天賦的孩子都會受到師長的寵愛，而當年的小少爺已經成長為沉默寡言的清冷少年，他努力修鍊，或許是為了尋魔修報仇，或許是不想再看到滿城屍骸的悲劇發生。

他想要變得強大，本就是為了保護身邊的人，可最後卻因為過於強大引起了魔修的忌憚，反而連累了家人。

我本以身祭正道，奈何天不公，以我至親之血肉屍骸……引我入地獄深淵。

如何不愧？

如何不恨？

如何不絕望？

但世人只願以道德為枷鎖，口誅筆伐，猶如萬箭穿心。

從此，這世間便多了一個沒有家的天才少年。

無人知他來處，也無人許他歸處。

人人只道他是修鍊奇才，註定要飛升成仙，卻無人記得那個曾兩次在屍骸遍地絕望痛哭的謝家小公子。

世人都尊稱他一句玉含仙尊，卻不知……他叫謝如真。

秦至眼眶微紅，拳頭抓緊了又鬆懈。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謝如真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會說一句「並非這世間的魔修都是刻意要入魔害人，興許都有苦衷」。

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在老爹老娘被魔修害死的時候，謝如真抱著他安慰的時候，也會跟著紅了眼眶。

他是不是……也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幾千年過去了，世間帶去的不是那些絕望和傷痛，只是讓人變得更堅強，面對傷痛時能坦然相待了。

可是，這並不代表就不痛了。

小六這個說故事的人都這般難過，更別說小五和小七了，所以也沒人覺得秦至這般難過有什麼奇怪。

因著這個故事實在難過，幾人吃飯的時候都沒滋沒味，秦至吃了幾口便說要回去的時候，他們幾個也沒阻攔。

秦至也要他們馬車護送，只說了自己走著回去，順便散散心。

他一出酒樓，神情恍惚了好一陣，不知不覺地四處瞎走，等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竟來到了一座恢弘的府邸前。

抬頭，便望見大門之上的牌匾寫的是「燕府」。

不知為何，秦至看著這兩個字，腦海中竟下意識發現出一句很熟悉的詩——舊時王謝堂前燕。

門前的守衛看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衣服凌亂，面色憔悴，長得又不怎麼樣，便以為他是哪裡來的落魄戶，故意守在這裡想攀關係，便立馬上前呵斥，催促他趕緊離開。

秦至回過神來，也知自己這般站在大門前怔怔望著十分失禮。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聽了守衛的呵斥，便不好意思地轉身要離開。

正巧在此時，一輛馬車在大門前停下，秦至下意識頓住腳步看了一眼。

而那守衛則是匆忙來到馬車前迎接。

一位穿著華服的男子從馬車上下來，蓄著一把鬍子，但看面容也就三十來歲，舉手投足間皆自帶貴氣。

只是看著有些嚴肅。

守衛守在旁邊恭敬喊道：「侯爺。」

那侯爺並未搭理他，而是對著馬車伸手，將從馬車裡出來的一位夫人扶了下來。

夫人長得十分美麗，眉眼間也有幾分熟悉，面上始終帶著溫柔的笑。

兩人正要進府，那夫人卻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秦至，怔了下后，便輕輕拍了拍夫君扶著她的那隻手，一同頓住了腳步。

而守衛看到秦至還在這裡后，臉色大變，生怕自己等下會被責罰，也擔心秦至會因衝撞了貴人而下獄，便趕忙上前一步，擋在侯爺和夫人面前，怒斥道：「你這臭要飯的，還不趕緊滾開！」

隨後又面色不安看向夫婦倆，垂眸行禮道：「請侯爺和夫人恕罪，這人方才一直站在這裡盯著門口看，小的本已經將他趕走，卻不想他看到侯爺和夫人回來，竟還留在此處，竟冒犯了侯爺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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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將手從侯爺的手中抽出來，仔細看著秦至，發現他看起來也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這般眼巴巴瞧著他們，甚至可憐。

她便溫聲問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麼一個人在此？」

秦至怔了下，大概是沒想到夫人會主動問話，一下子沒回答。

那夫人還以為他是嚇著了，便從身上掏出了一個錢袋子，朝著秦至走去，而後將那錢袋子放到秦至手中，「拿著這些錢去買些吃的吧……」

秦至看著自己手中的錢袋子，依舊怔愣著。

夫人見他這般，還以為他腦子有些什麼問題，看他身上衣著和首飾都不普通，便以為他走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便又看向一旁的守衛道：「你派人去附近找找，家中可有人走失的……」

守衛正要說「是」，又一輛馬車出現了。

小六直接從馬車上跳下來了，看到自家爹娘便很開心，一邊撲過來一邊喊道：「爹！娘！」

剛撲過來就看到了秦至，小六愣了下，很快便高興喊道：「謝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秦至這才回過神來。

他摁了摁太陽穴，覺得自己剛才真是……

但也只能笑著溫聲道：「這是你家啊？」

小六不好意思道：「對啊，之前隱瞞了你……」

「無礙，」秦至打斷他的話，「出門在外，的確應該小心些。」

而後又看向侯爺和那夫人，「晚輩謝秦，見過兩位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