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諾爾的一天

諾爾/

時間總是悄然過去。

以前，我從來沒想到過，原來時間可以過得這麼快，像是花朵經歷的時間，和我們本來經歷的時間不一樣似的。

不，或許每個人對時間的感覺都不一樣，這是我以前從來不知曉的知識。

現在距離旅行開始已經過了11天，馬上我們到達的是荷蘭尼，這也是被稱呼為「鮮花盛開的城市」，實際上，據說有名程度遠遠超乎想象，我並不知道這些知識，所以不太明白。

用叔叔的話說，因為伊恩人壽命太長的緣故，因此需要很多具備創造性的愛好與興趣，對於植物的培養與美麗程度，也是其中之一，讓荷蘭尼生產的花已經達到正常自然不會出現的程度。

好像他們曾栽培出極其珍貴的花朵，是荷蘭尼的名人嘗試在極高的海拔處培育的灰藍色的花朵，僅此一朵，名字叫做「哀德菈」，是全世界都只有一朵的珍品。

雖然我不清楚海拔與培育花朵之間的關係，而叔叔也說不明白，總之他們對花來說很厲害就對了。

在前往的途中，我們也遇到了很多從那邊過來的人，因此得知了荷蘭尼現在的情況。

【幾乎沒有人生存。】

【我們剛從那邊過來，因為戰時預備的關係，那裡也沒有足夠的人力，恐怕只能以後重建了。】

【城市外的花田與變成廢墟的花之城市，連血腥味都聞不到的死寂的城市。】

【人口有幾萬，但是除去寥寥幾十人，沒有人活下來。】

荷蘭尼也是受到攻擊的城市，而且與卡爾尼格不同，相比起來的話是較小的城市，因此在襲擊中，荷蘭尼幾乎毀的一無所有。

到達的時間是下午，從這個時間段的話，再次出發也不能抵達下一次的城市了，所以就打算在荷蘭尼附近駐紮。

意識到接近荷蘭尼的徵兆，是花田。

長長的，遼闊的花田，在草原上飄舞，顏色各異的各色花簇美不勝收的鋪設著，我所認識的仙瑞拉，瑰芙，絨蘭就不用說，還有很多我完全認識不出來，零零散散點綴在路邊。

不過，這種美麗的景色，反而讓我在接近荷蘭尼后，悲傷的說不出話。

因為十幾天的旅行，我們也算變得風塵僕僕，到達荷蘭尼的時候，也深刻察覺到了何為繁華與死寂的差別，城市已經毀的的一塌糊塗，倒不如說，從外觀上根本說不出那是城市，就像是燒焦的廚房的石塊，那種東西層層堆積起來，什麼價值也沒有的如同沙子的城堡一樣倒塌了。

「......根本不像是毀滅了十幾天，反而像是遺迹呢。」

叔叔這樣說。

把車停在城市的外面，順著還可以進去的地方進去，空氣充溢著一種灰塵的味道，所有建築已經沒有以前的模樣，小心翼翼的踩著磚塊與土地前進，不知道到底是用了什麼方式，城市就如同被某種高溫熔化了一樣，所有生命的跡象都被熔化了，我不禁想起之前遇到的人說的話。

【連血腥味都聞不到的死寂的城市。】

恐怖的話語，更恐怖的是話語裡面不含虛假。

只是寥寥幾天而已，這點時間跟荷蘭尼自己存在過的時間根本不能相比，然而就是這樣的城市，最後成了這副樣子。

叔叔踹了前面的牆一腳，隨後又推，等到阻擋物好不容易消失，看著前面的樣子，他卻沒有繼續前進。

「諾爾，回去了。」

「不走了嗎？」

「這裡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留下來了，連借住都不允許。今天休息一段時間，然後明天就接著上路吧。」

我們原路返回，不過叔叔還是沿途撿了磚塊，打算回去用來搭建燒火的支架，我跟著撿了。

但在出去的時候，看到一個人站在我們的車前，他的身形有些佝僂，看起來年紀很大。

我們走近后，那個人也發現了我們，他的容貌很老，神色卻很嚴峻而矍鑠，一頭髮絲已經變成銀髮。

「你們是要在這裡住下嗎？」

「要在這裡住一夜。」

叔叔答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們，看見我的時候神色放緩了許多。

「我叫做克賴頓·哈倫，會來到荷蘭尼附近過夜的人還真是少見，雖然由我說不太好，但這好歹也是有著幾萬幽靈的地方。」

「......」

叔叔沒有說話。

「如果不介意的話就來我的住所吧，至少能比車能更遮風擋雨一下。」

老人說完后，自顧自的走了，他走的方向是繞著城市的方向。我拉了拉叔叔的衣角，小聲問：

「叔叔，這怎麼辦。」

「跟上去吧，總不至於遇到危險。」

叔叔也小聲回復我。

不過車還是要開走的，雖然只是以防萬一，但是放的太遠的話總是讓人不安，不過開車的時候我沒有跟上去，而是快步跟上那位老人。

叔叔開著車跟在身後，很快就到了一處地方，並不遠，遠離城市大概幾百步的地方，有一小簇花田，還有稀少的看起來是自己耕耘的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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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依靠著這兩處地方的，是用木頭，磚石，凝土砌成的令人吃驚的簡陋小屋。

不過我吃驚的地方不是簡陋又小，而是竟然能蓋出這麼一棟小屋！而說是小屋，那也是因為比較對象的關係。

實際進去后，卻發現其實空間並不小，牆上甚至掛著一幅畫作，還有一個小巧的壁爐，裡面有灰燼與還沒有燒盡的木頭。

雖然簡單卻並不是小孩子的的想象力可以製造的，給人精緻之感。

「這，這都是爺爺你建造的？！」

我禁不住問道。

「啊，想要的就去砍來木頭，城市毀成那樣就算撿來能用的石塊也不會有人抱怨，因為沒有什麼事情干，就想著至少造出一棟能讓我呼吸的房間，實際上還不錯吧？」

老人臉上出現稀薄的晨光般的笑容。

「好厲害！」

「不過沒有多餘的床，你們得自己打地鋪，多餘的毛毯倒是可以借給你們，不過你們既然是開著車的旅行者，這些東西總會準備吧？」

爺爺一開始對著我說，隨後又把目光對著隨後進來的叔叔說道：

「當然有，您能讓我們借住的話就非常感謝了。」

夜色漸漸變暗，既然是借住，那麼我想至少也要做點事情，就和叔叔一起出去撿柴火，順便從車上拿回來點食物。

等到晚飯時候，在屋子外面，看上去給人帥氣之感的爺爺自己熟練的動手處理食物，點燃火堆，築起支架，用鍋把我們帶來的食物與本來就有的食物混煮，並撒入調味料。

我們坐在滾來的石頭上，就對著煮熟的食物開始享用。

非常美味，明明好像只是簡單的撒了鹽巴之類的，但是最後成形的味道意外的好！

「說起來，老人家你為什麼還待在這裡。」

吃飯的時候，叔叔遲疑著開口。

「沒什麼特別理由，只是因為我就生活在這裡，所以毀滅后也沒有地方可去，就留下來了。」

老人家的神色沒有異常。

「災難來臨的時候，荷蘭尼的人基本都死光了，除了因為運氣好出遠門的，基本上就沒有多少活下來的，我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所以軍隊讓我走的時候我拒絕了。人老了總是念舊，我也有些不願意挪根了。」

「會很辛苦吧？」

「你小子......要是想找話題的話雖然我不介意，但是這種溫溫吐吐的樣子還不如讓小娃娃來講。」

「非常抱歉。」

「沒什麼，並不辛苦，雖然人與城市全毀了，但還是稍微留下來一點東西，對我這種老年人來說這種根本不算什麼。」

老人用勺子攪拌了一下碟子中的食物，然後將其中的塊狀物放入嘴巴——大概就是土豆。

「我在這裡的經歷並沒有什麼有趣的，這話倒不是在暗示什麼，只是真的很無趣而已，每天都是平平靜靜的，雖然有那麼糟亂的時候，但是涉及家長里短說起來你和小娃娃大概也不會想聽的吧？只會讓氣氛變得糟糕，非要講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們講講我怎麼養花，種菜。」

「那個，哪房子周圍的是什麼花！」

我舉起一隻手。

「那是月星，又小又柔白，是路邊的野草一樣的花，因此對人來說很少有願意購買的，不過聚在一起的話就還有讓人停步的美麗。」

「哦哦。」

我連連點頭。

「我對那個壁爐很有興趣......」

「待會吃完飯拿根還有火的木頭，雖然還沒到冬天，但是在這樣的夜晚即使點燃倒也沒問題。」

維持這樣的氛圍直到吃完飯，老人就真的拿了木頭進入小屋子，把壁爐烤起來了。

雖然一開始認為一個嚴肅而不容易接觸的人，但現在發現其實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怎麼，對那幅畫感興趣。」

壁爐的火光在小屋子內搖曳，橘紅色的溫暖火焰把光線放到小屋中，讓屋內光暗相交，壁畫處在那個位置，剛好晦暗不明，一個隱隱的綠色的大鷹的身姿模糊的出現。

叔叔看著那隻鷹，老人追逐著叔叔的目光看過去。

「那是努納奇，你們年輕人相比於他應該對伊利俄清楚。」

「努納奇？」

「嗯，一隻碧玉色的大鷹，扇動翅膀的時候會有雷鳴，居住在雲端上的神山中，神山峻秀，一位女神路過，覺得山比自己更漂亮，就痛打了一頓山，居住在山頂的努納奇被吵醒后看到被破壞的神山大怒，與女神搏鬥，把女神打跑。但女神的父親是崇高的神王，她回去向父親哭訴，因此神王給了女神強大的神力，女神回來再用強力壓制努納奇，但努納奇不願屈服，他帶著神山的怨恨一起飛向太陽，在飛翔的過程中他的身體逐漸變成金色，最後被太陽燒死，而第二位太陽神從他的身體中誕生，名叫伊利俄。」

「只是因為覺得山比自己漂亮就痛打了一頓山......？」

「相當刁蠻的女神吧？或許是因為她是戰爭女神，毫不留情的把別人的族群劃為自己所有統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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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了笑。我是沒有聽說過努納奇，不過聽到這個故事後卻對努納奇起了很大的好感，不向刁蠻而強大的女神屈服，而是帶著驕傲的飛向太陽死去，雖然結局悲傷，卻讓人感受到其中那隻碧綠色的大鷹無比孤高的心靈。

......

第二天，早。

在要走的時候，老人送了我們一下。

有一片很美麗的粉紅色花田，我不禁問了一下老人，那片紅色花田又是種植的什麼花。

「虹夭，那些是虹夭，不過和又小又柔白的月星不同，虹夭又大又艷麗，切花后也能保存很久。不過每年以往都會綻放的虹夭，今年不知道到底是為了誰而開放。」

「為了所有生命吧。」

叔叔說道；

「......祝你們旅途愉快，希望下一年還能看見你們。」

「再見，爺爺。」

我揮手向老人告別，老人佝僂的身軀挺直了一下，滿頭銀髮的他表情溫和的，也朝我們揮手。

叔叔說過很可怕的事情。

大家會被天空外的敵人打敗，奴役，無法得到自由。

但是，我還是想要祈禱。

祈禱大家都可以得到幸福。

祈禱天空外的敵人最後會被打敗，趕跑，

叔叔，金，哈倫，土地下的父母，奔赴首都的將士們，一直以來守護我們的穆格魯王們，大家全都可以幸福。

這樣的想法或許既空洞又無力，還會惹荷蘭尼黑色廢墟之下那些人的生氣，但我真的是這麼想的。

希望在哪裡呢。

在變黑的這片天空中，有我們，我們這些伊恩人的希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