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詩人的感覺誤區(3)

3.詩人的感覺誤區(3)

年輕時,他也曾「好臧否人物」,但後來,經他叔叔的勸告,「論自此哀止」(《宋書·謝瞻傳》),就用自己的大量詩歌來證明他的存在了。只有作品才是最有說服力的東西,光在那裡不斷地表宣,要大家奉之為圭臬,可又拿不出一定數量,和一定質量的作品來佐證自己的文學見解。這些人的癟三相,真有些似魏晉人的空談,大概耍嘴皮子,是中國人千百年來不曾滅絕的惡習。如今那些充斥在報章上的,只有他革命,而別人不革命,或反革命,或乾脆不準別人革命的種種文學惡少的論,一派扯淡之聲,也確是讓人搖頭。遺憾的是,魏晉人空談的時候,至少還有清雅飄逸,洒脫不俗的器識和風度,可在這些惡少身上,卻是絲毫找不到的。

謝靈運的詩曾被《詩品》譽之:「為元嘉之雄」,一提山水詩,就想起謝靈運。但所謂詩人的「窮而後工」,對謝靈運是不合適的。所以,「憤怒」、「飢餓」出詩人說,也不能絕對化。

晉人南渡,講究門閥等級制度的社會風氣未變,詩人恰巧生在頂尖兒的「朱雀橋畔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的王、謝豪門,這就註定他們是個縱享受、逍遙自在、姬妾環繞、僮僕成群的太快活的公子哥兒。當時土族和非士族的界限分明,等級森嚴,所以,才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人尋常百姓家」的感嘆。生於豪門的謝靈運,一出世,就和權勢、金錢、名望及家族力量連結在一起。

成年後,他襲祖職,「封康樂公,食邑三千戶」。由於這樣一個極其優裕的貴族世家的環境,又有這樣一個源遠流長的家族文化背景,養成他落拓不羈,放任奢豪的性格。隱則自詡為山中宰相,出則宮掖為太子賓客,在家田連阡陌,富甲一方,在官率意而為,放任行事。史書稱他「車服鮮麗,衣裳器物多改舊制,世共宗之」(均見《宋書·本傳》)。他「每出入,自扶接者常數人,民間謠曰:』四人攜衣,三人捉坐席『是也」(《宋書·五行志》)。尤其「好為山澤之游,窮幽極險,從者數百人,伐木開徑,百姓驚擾,以為山賊」(《資治通鑒·宋紀四》)。這樣的遊山玩水,謝大詩人也太過分了。

由此略知他的一生,也可以說是雅皮士的一生。按他領導服裝新潮流的勇氣來說,要是生在今天的話,也許會成為皮爾·卡丹式的人物。然而,他不滿足於這種闊綽的生活,因為他「文章之美,與顏延之為江左第一,縱橫俊,過於延之」,這些名氣、聲望、成就,加上自負,那根詩人的神經,就開始膨脹起來,漸漸不安於位,總是討價還價,「自謂才能宜參權要,常懷憤邑」,一門心思要做官,而且要做大官了。

他甚至介入政權的最高層的矛盾鬥爭,《資治通鑒·宋紀二》載:「南豫州刺史廬陵王(劉)義真,警悟愛文義,而性輕易,與太子左衛率謝靈運、員外常侍顏延之、慧琳道人好款密。嘗云:』得志之日,以靈運、延之為宰相,慧琳為西豫州都督。『」能夠得到如此明確的許諾,可見在宮廷鬥爭中捲入之深。凡錯誤地估計客觀形勢的人,總是先對自己的估量錯了。

詩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不知道天高地厚,東南西北,這就是可怕的感覺誤區了。

一進入這種誤區的文人,不是伸手想撈點什麼,便是張嘴想說點什麼,總而之一句話,就是不那麼安分了。

但謝靈運偏熱衷於仕途,天真的詩人哪是職業政客的對手呢?「徐羨之等惡義真與靈運等游,義真故吏范晏從容戒之,義真日:』靈運空疏,延之隘薄,魏文帝所謂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者也;但性所得,未能忘於悟賞耳。『於是羨之等以為靈運、延之構扇異同,非毀執政,出靈運為永嘉太守,延之為始安太守。」他沒有想到,劉義真為之說好話的結果,連這位候補皇太子也給外放了。

後來大臣們到底把劉義真幹掉,擁立了劉義真的弟弟劉義隆。刀光劍影,血灑宮廷,還不足以使謝靈運清醒,詩人總是看到對自己有利的一面,而神魂顛倒。因為宋文帝還建康后,征他為秘書臨,「賞遇甚厚」,便又「二百五」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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