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公主殉城
可大戰當前，沒人可以倖免，李婉很快就把這個念頭甩了出去，毫不猶豫地拿起了刀劍。
城牆之上，萬箭齊發，可顧風晚這邊裝備精良，盾堅不可摧，成效甚微。
李婉咬緊牙關，真是漏算了如今這一遭。
周風越從這兒經過的時候，若有若無地提起了這件事，當時兩人都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沒有深思熟慮。
所有人都以為顧風晚的重點放在了關東，不成想，大軍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豫州城外。
此時，不戰也得戰。
有老將看她行動不便，忍不住抽空勸著。
「公主還是往後躲一些吧，您是軍心所在，萬萬不能出事。」
李婉搖搖頭，一言不發，手上的動作卻從未停止過。
老將也不多說了，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覺間濕了眼眶。
李家兩代這麼多兒郎，數不清的郡王親王，竟然還比不過這麼一位公主有血性。
那他們這些老將既然留下來了，自然要盡量給朝廷爭取喘息的時間。
今日，兵臨城下不言退路，戰死不降！
願以性命，為朝廷築下屏障！
豫州並不難奪，可這樣一個城池，在這些老將和公主的堅守下，硬生生挺過了半日的功夫。
楚冀凌感慨，她一路走來，這般明知結果卻負隅頑抗之人，也就公主和杜安、薛德了。
她打心底里佩服，對他們拿出了十分的尊重，臨近傍晚時分時，豫州城到底還是受不了炮火的猛攻，城牆上破開了
一個缺口。
蕭平當即領着先鋒小隊沖了進去，宣告了這座城的勝敗。
可老將依舊不降，哪怕後來趕過去的謝淵藏都已經打到了城牆上，他們依舊在揮刀砍殺敵人。
到最後，公主在戰亂中緩緩向前走來。
她發間金冠依舊在，身上的鎧甲卻已經被砍出大大小小無數缺口，露出了裏面傷痕纍纍的肌膚。
到這裏，算是徹底戰敗了，李婉也明白，到了她該兌現承諾的時候了——殉城。
當着眾人的面，望着死去的將士們，她幾乎毫不猶豫地邁上了城牆。
沈玉衡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就會親眼目睹這樣的場面。
他曾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王世子，直到漠北內部的問題拖住了他的腳步，讓他認清了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後來這些問題都迎刃而解，從無邊草原上走來的一位女子，悄悄地邁入了他的心坎里。
沈玉衡想，以對方的身份，大約也是看不上自己的。
所以他拼了命地想勾引，只想在這短暫的時光中，留下片刻歡愉。
後來他真的成功了，但依舊改變不了兩人註定分道揚鑣的結局，他目送著心愛之人離開草原，踏入了那樣一片虎狼窩。
知曉李婉懷孕消息的那天晚上，沈玉衡其實激動得一晚上都沒睡着。
他很想給遠在漠北的父王去信，告訴他這樣好的一個消息。
可是想了一夜，那些喜悅全都被眼前現實的問題盡數沖淡。
一路攻打過來，
奪了一個又一個城池，沈玉衡就知道自己和李婉已經背道而馳，離得越來越遠了。
直到今日兵臨城下，註定走向兩個極端。
可他萬萬沒有預料到，李婉的性子倔強到了這種地步。
豫州沒守住，她果真兌現了不久之前說的話，親手摺斷了當初身在江左時，師傅親自為她鍛造的劍，和那個瀟灑恣意的江左小師妹李寒霜告別。
她穿上一身公主冠服，親自為自己加冕，而後又褪去一身鎧甲……
從那高高的城牆上，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甚至沒有人來得及阻止她，更來不及抓住她的衣角，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決絕跳下，終結生命。
底下，是她血流成河的兄弟袍澤和臣民。
風吹亂了她的每一寸衣角，卻讓那樣明艷又張揚的顏色，一點點地褪去光彩。
李婉想，這樣從容地赴死，或許是她最好的結局了。
哪怕回了朝廷，她拖着這樣一個肚子，也不會落到什麼好名聲。
與其死後還被別人議論詬病，不如就死在這裏，長眠於這片土地之上，遙遙相望着從小長大的京城。
李婉在急劇下墜的過程中，還是看清了大軍前方那道高挑的身影的，沈玉衡總是這麼顯眼。
其實，她很喜歡他。
這樣一個聰慧張揚的王世子，有時候偏偏又很喜歡逗弄人，他總愛將那張好看的臉湊過來，賤嗖嗖地讓人拿他沒辦法。
李婉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有打
掉這個孩子的念頭，無論最後是否能生下來，她都不後悔當初偷到的那片刻歡愉。
唯一可惜的是，兩軍對壘，萬軍之中，他甚至不願往前邁一步。
只要一步，她就可以帶着這些家國恩怨，從容赴死。
可他沒有，他早就不是什麼沈玉衡了，他是赤那，是漠北王世子阿布思赤那啊！
在她依舊情深義重之時，這場孽緣的始作俑者要殺她親眷、滅她國，亡她李氏，傾覆大郅！
兩滴眼淚從眼角溢出，李婉心如刀割般急劇下墜，面如死灰，再也沒有了任何求生的慾望，早早閉上了眼睛。
沈玉衡眼睜睜地看着她墜落，卻無能為力地只能攥緊手中馬的韁繩。
眼前的空氣好像一寸一寸稀薄了起來，他喉嚨乾澀沙啞，竟然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了。
到最後，隨着那道紅色身影砸在地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豫州城僅存的將士們爆發了嘶吼聲。
她鮮紅溫熱的血液流出，和將士們的交織在了一起，最後都被那一身紅色衣袍掩蓋，看不出端倪。
那個孩子的生命也在此終結，毫無聲息，他甚至沒能看一眼這世間光景。
最後的最後，唯獨那衣料上面赤金色的紋路熠熠生輝，彰顯着她一朝公主的高貴身份。
然而隨着她的死去，本就潰不成軍的軍心徹底亂了，城牆上的將士好似失去了主心骨。
存活下來的兩位深受重傷的老將俯身看去，痛哭流涕，用盡了生命
最後的意志，撿起了地上的刀劍，振臂一呼。
「追隨公主，死戰！不降！」
「以血肉之軀為屏障，公主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