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紅螞蚱、綠螞蚱(3)
的一怪撲來,嚇得人閉眼,一忽兒又看清是那碾盤
在死蹲,總也很嚇人。把臉扭回了,貼了那舔破的
窗洞往裏瞅,久久,終於在屋裏那一片混沌的墨里
分清了方位:床東一團濃黑,床西一團濃黑,木了
一般,不見動。
狗娃舅來聽房,原是記了三個工分的。我覺著
新鮮,也就跟了來。不想,結婚原是這般沒有滋味
。
\"我睏了。\"
狗娃舅拍拍我,倆眼兒躥動着騰騰的黑火,眼
又貼到窗格上去了。我真服氣他的耐性,打個哈欠
,又借那舔破的窗洞獨眼看,只覺蛐蛐一聲聲短叫
,好不焦人。聽狗娃舅講過,這是一公一母\"說話
\"哩。竟這般地有聲有色!叫人氣極時,屋裏那混
沌的黑化開了,又是床東一團,床西一團。屏息聽
去,床板\"吱兒\"響了,床西那團黑緩緩往床東處
移,一股很粗的喘聲出來,兩團黑便合二為一。倏
爾又分開去,一個床東,一個床西。漸漸,又移近
了,定睛細看,卻又是床東、床西。接着一聲陽陽
壯壯地\"嗯\"……
支着眼皮熬去了大半個夜,就聽得這麼一聲\"
嗯\"。
又是久久,又是極粗的喘聲,兩團黑終於扭在
一團。細細分曉,咬牙聲、廝打聲、撲騰撲騰地翻
腿還雜着切齒的咬……只不見喊叫,也不聽有罵聲
出來。\"咕咚\"一聲,兩團黑從床上滾到地上,就
那麼來來回回地翻。我剛想喊,被狗娃舅擰了一把
,很疼,只好住了。一個時辰之後,房裏靜下來,
還是床東一團,床西一團,直到三星稀……
離了窗口,狗娃舅忿忿說:\"那女的不讓。\"
\"什麼?\"
狗娃舅看看我,又說:\"那女的不讓。\"
\"什麼不讓?\"
狗娃舅伸了個懶腰:\"肉頭。\"
\"誰?\"
\"德運。\"
於是,回姥姥家睡。只是不曉德運舅為啥\"肉
頭\"。白日裏他娶媳婦好熱鬧喲!一身新褲褂穿着
,頭皮颳得青光,還捏著頂新帽,臉上紅光光的,
遠遠就叫我:\"文生,拿碗來呀!\"
躺床上便做夢:一條長腿伸出去,滿天紅火燒
起來,總也不見人救……
二天,忽聽見嗷嗷的哭聲,狼嚎一般疹人!一
時靜了全村;一時又滿街狗咬,聽女人在村街上拍
腿喊:\"新媳婦上吊了!\"我翻身下床,赤條條躥
了出去。
村裏人都來了,黑鴉鴉地站着。幾位長輩分的
老人蹲在那貼了紅\"囍\"字的碾盤上吸悶煙。女人
們把狗娃舅圍了,叫他講\"聽房\"的經過,一片\"
嘖嘖\"聲。小娃兒在人群里鑽來鑽去,莫名其妙地
興奮。
太陽在朗朗的晴空上移著,那暖意彷彿離人很
遠。一朵軟白的雲飄去,又一朵悠悠追來,白極,
也靜極。秋風涼涼,似又刮不去時光的無盡。村外
的黃土路上有人在走,漸遠,漸小。漸小,漸遠…
…
半晌時分,村東響起了脆厲的鞭聲,三掛大車
飛風一般進了村。被鞭聲打炸了的騾子四蹄騰起,
濺起濃烈的黃塵,仰天的騾馬噴著滿嘴白沫。女人
們在車上擠擠地坐着,後邊是黑壓壓的漢子。不曉
得誰叫一聲:\"娘家人來了!\"一語未了,車上哭
聲驟起,呼天搶地罵將過來。娘家漢子虎洶洶地在
貼紅\"囍\"字的德運舅門前站了,女人們全擁進屋
去,抓住蹲著的德運舅就打。德運舅先是不吭,繼
而滿地滾,殺豬一般慘叫!屋裏嚷聲一片,碎聲一
片。兩庄的男人怒目而立,相互防著,一任女人們
幹事。
野野的一條漢,五尺身量,一身鐵肉,平日老
披着小褂在村,街上蕩蕩地走,哼一路小曲,吃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