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22.凝視的方式（3）

「那個阿姨來打你的時候，我想一定很疼，老師卻連眼淚都沒有流一滴。」我認真又謹慎的，在自己敬愛的師長面前，表達自己的擔憂。在幼年的生活中，除了以小紅花為的榮譽，無疑——我還有血液流動，就必須強食人間煙火。關心他人——生活不僅僅是自己的編導，一切聽起來就是那麼簡單。

「林林，老師想問你一件事。」辛老師顯得心不在焉，她的目光不在我們的彼此的範圍中，說不清落在那一粒塵埃上——只有它們的流浪展現的絕對自由，才能讓她的懷念信服——她就是這樣放縱自己的身心，並在這樣的狀態下再次輕聲說。

「如果暮暮做了一件讓人人都稱讚的事，老師為此獎勵了你三朵小紅花……」辛老師從鋼琴上的擺放的紙盒中抽了一張面巾紙，團成錐形后拭了拭眼角，「卻被別人野蠻地搶走了，你會怎麼辦呢？」

我設身處地的略微想一想，現那種憤怒難以想像。

「我會衝上去和她打架。」我就是這麼回答的。辛老師輕輕地笑了，那個笑容就像，一朵放在冰湖上的白蓮花，既冰冷又芬芳。「原來暮暮會憑藉武力解決，來消除心中的憤怒和不平啊。」她頓了頓，目光有那麼兩秒鐘又在窗外渙散了，「不過，萬一打不過呢？萬一對方的比你胖，比你高，你不但沒有找回小紅花，卻還在那次報復中受傷了，又該怎麼辦呢？」

她喃喃自語，這種語氣根本不像是在詢問他人，而是在詢問比心更深的東西。

那個東西會不會回答她？如果那個東西已死，是不是辛老師一生都不會得到答案了？

我不敢想像老師得不到答案的生活——此時，一滴晶瑩的液體從高處划落。我終於還是沒敢直視老師眼睛的顏色——我怕那裏，突然飛出兩隻啼血的杜鵑。而我一個孩子，更是無論如何也抓不住它們的。

「那就重新取得小紅花吧。」我認真地說，「也只能這樣了。」她則用很輕的幅度點點頭。

「然而還有一種機會——」辛老師突然嚴肅地說，「在搏鬥中，你受了傷，很嚴重的傷害——但憑藉努力，終於得到了喪失的獎勵，暮暮，你會高興嗎？」那一瞬間，我感到辛老師要得到的不是答案，而是一種相似的安慰。

「會高興，會高興地飛起來。」我邊說，邊做了一個鳥兒飛翔的姿勢。那姿勢略顯笨拙，又不夠舒展，於是辛老師會心地笑了，於是，跟隨辛老師的笑，我也笑了。我們就這樣飽含默契地笑了一會兒，然後，任由一種新的表讓上一階段微笑的自己戛然而止。此時，窗外正好有一群麻雀集體驚飛，巨大的晃動衝擊了我們的餘光——再一次，微笑帶來了默契。

「但是，老師，你說的傷害，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呢？」說完后，我恨自己過早成為一個狠心又不合時宜的人——如果時間允許，讓我重回午睡的床鋪吧！

「很嚴重，打個比方……」辛老師權衡著比喻，「就像你再也見不到林林了。」她簡短又擲地有聲地給出這樣的事例。

「就像我再也見不到樹樹一樣？……」我喃喃地說，並期望從老師那裏得到準確的答覆。

「暮暮，老師忘記了，對不起。」辛老師深深低下頭——那一瞬間，我現需要被安慰的老師卻在為別人的還未明確的不滿而道歉，內心充滿自責，然而我也迅速揣測過——我似乎不適合將「沒關係」說出來——老師從來不需要我的原諒，我們之間從不涉足真理。

「辛老師，如果事一樣……那就不會這麼做了。」我緊緊咬住大拇指。

「別吃手，很髒的。」辛老師溫柔地拿下我的左手，然後繼續剛才那個話題說：「不值得，對嗎？」

我茫然地點點頭。因為心中並沒有一個與她把握一樣具體的秤砣。

「所以不要學習老師，在這個價值的問題上，老師失誤了。」辛老師以自省的壓抑語氣說道。然後她自救般的眨眨眼睛，將最後一滴淚水強行排出——這是內心新生的預示嗎？

「那個叔叔是誰？」孩子本能的天真強迫我問出近乎自私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