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人為與人言（8）

為什麼使用隱秘、傳播隱秘的人往往是社會上地位低下、缺乏成功體驗、缺乏別人的尊重的人？為什麼隱秘往往在缺乏自我實現感的人之間特別流行？因為傳播隱秘對於他們來說是獲得尊重，進而建立一種\"我自己很重要\"的幻覺的最簡單、最快捷的方法。一個地位低微、無足輕重的人，他用什麼來顯示他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意義呢？他拿什麼和你交換，才能得到你的尊重呢？他對你說：來來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隱秘和機密是不同的。機密是具有實際使用價值的秘密。例如，軍事機密，一個間諜，他冒着生命的危險在敵占區探聽敵人火力部署、軍備安置等況，因為這樣的機密將立即轉化為打擊敵人的武器。一個股票炒手千方百計打入上市公司董事長家中，他掏出一張一百萬的支票行賄，是為了獲得這家上市公司的機密，這個機密將幫助他在股票操作中賺取千萬和億萬的錢。機密具有實際使用價值。

社會上的成功人士，大多是那種掌握機密比較多的人。一個市長，他掌握的這座城市的機密，例如，何處即將拆遷，舊房價格將立即暴跌，何處即將開，樓價即將成倍攀升，是一個市民永遠不會知道的；一個特務頭目，他比他手下的人掌握了更多關於敵人和自身的機密，他知道他的某個手下是敵人派駐在我們內部的特工，他正在利用這個特工的雙重身份，製造一個偵破的機會，但是那個被利用的特工還蒙在鼓裏；一個政治家，他以他特有的鼓動性的語，鼓動他的信徒們，他的信徒之所以會跟他走，是因為他們相信他掌握了這個世界展的全部機密，他將帶領他們走向幸福的王國……

也因此，機密是一種能力，它需要某種技能。一個軍事間諜，他必須具有很高的偽裝和偵察的能力，一個科技間諜則必須是科學上的專家，而一個市長他必須是城市建設的行家裏手，一個政治家他必須多多少少滲透這個世界存在的機密。而且，為了某種機密，他們還必須付出代價，如一個軍事間諜，他必須時刻準備着獻出自己的生命，一個政治家他必須為自己的信念，付出將牢底坐穿的犧牲。因此機密中包含了重要的人生價值，揭示機密給別人就如普羅米修斯將火偷盜給人類一樣嚴重，普羅米修斯為此付出的是自由和鮮血-他被釘在高加索山上，永遠地承受肌膚撕裂、修復又撕裂的輪迴之苦。瓦文薩看透了獨裁統治外強中乾的機密，立志將之揭示給人民，但他自己卻註定忍受牢獄之災。

正是從這點上說，機密的存在對人是一種考驗。一個革命者，在敵人的嚴刑拷打之下，在泄密和死亡之間他選擇什麼？一個市長，在糖衣炮彈的誘惑之下，在保密和金錢之間他選擇什麼？這不僅僅是一個人個人的人格問題，有的時候它還關係到人類的歷史命運。

哥白尼現了地球繞着太陽轉這個宇宙機密，面對宗教裁判所施加的淫威，他是否將這個機密告訴人類？他法懦了，他在他死的時候才將自己的著作公佈於世，使人類對宇宙真相的了解推遲了數十年；羅曼？羅蘭，當初他受高爾基之邀到蘇聯考察的時候就己經現了蘇聯種種不人道的況，他是當時少數可以到蘇聯旅行的西方人之一，他本來完全可以將蘇聯人民的真實生活揭示給人類社會，但是，他沒有，他隱瞞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這就是機密作為機密之所以是嚴重的地方，它可以使一個人永垂青史，也可以使一個人萬劫不復，一個面對機密的人，他必須有獨對災難的勇氣，他獨自承擔時代所賦予他的使命，不管是劫難，還是榮耀，他都義無反顧地承擔到底-他才能無愧於上帝將這個機密交給他。

現在，讓我們回到隱秘這個話題上來。隱秘是毫無價值的東西，但是一個毫無價值的隱秘一旦被比它更無價值的人所利用，就產生了所謂的交換價值。這個毫無價值的人通過兜售與他一樣毫無價值的\"隱秘\"來換取他可憐的自尊心，其實當他四處叫賣他那一文不值的隱秘時，他也就暴露了他作為一個主體的無價值性，他也暴露了自己作為一個沒有價值的人不應當享受尊嚴的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