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人為與人言（7）

\"流\"具有讓\"說者\"以說為價值的能力。***它讓說者誤以為傳播它能提升自己的價值。在流中，我們可以看到古代人對\"道\"的崇拜的現代轉換形式。古代人崇拜\"道\"，認為\"\"、\"道\"就是真理。現代人離開了這些，但依然認為的流通具有提升存在價值的動能。於是他們抓住了\"流\"。\"流動之\"被當成了\"道\"。以\"\"確立存在的價值的衝動構成了流的本質動機。

中國古代人有\"三不朽\"之說，在中國古人的眼裏，\"立功\"、\"立德\"都不如\"立\"。這就是對\"\"崇拜的具體表現。當然哲人也提醒人以\"道可道非常道\"。可道之道，可之都不是真正的道和。這正說明眾口一致的，恰恰不是，輕易的傳也不是。

\"的眾口一致\"。談在本質上是自身出場的方式。一個獨特的身體，他確證自己是這一個，這時的談一定必須是獨特的，自身體-\"他\"，中國有古語\"自肺腑\"-正表明了語來自身體的原始意思。但是流卻不是如此。流的特徵是\"轉述\"，關鍵不是身體在說，而是流之說藉助於身體在說，\"身體\"正是在這一說中被流徵用了，成為流的工具，換之，此一身體正是在的這種流通中自失，成為自己的\"他人\"，這是身體的虛無化，他說的越多，就越不是自己。流正是通過這種方式消滅了本真的\"他\"，最終產生\"眾口一詞\"的效果。

\"他\"甘於在這種流中自失，被流俘獲。某種方面，聖（領袖之）、神（上帝之）被製成語錄，並在\"人\"之間俘獲了自己的載體，\"他\"甘居於其中自失，就此聖和神便轉化成了\"人\"間的\"流\"。但流與聖、神又有區別。聖和神，實際都是依賴\"人\"的轉述。在轉述中，如何使轉述者自身隱退，而讓被轉述者出場？這是語錄的關鍵。而流的\"被轉述者\"是匿名的。流突出的是\"轉述者\"，而\"語錄\"突出的是\"被轉述者\"。不過，在這兩種關係中轉述者的被佔用以及他的工具性質是同一的。

閑碎語

也許你是個窮人，你手中沒有多少錢，也許你是一個小人物，在鄰居中毫無威信，沒有人注意到你的存在，沒有人巴結你，甚至連說你壞話的人都沒有。

但是有一天，你掌握了一個秘密：你現東鄰三白正和西鄰芸娘偷。這個時候你就突然之間成了一個重要人物，如果你正好還有演說的才能，能將事件的過程添油加醋地繪聲繪色地加以講述，那麼，你在這個村子裏的地位將節節上升。鄰居甲會成為你的義務宣傳員，他告訴乙：\"芸娘和三白是一對姦夫淫婦。\"這個時候乙質疑地說：\"怎麼會呢？他們很正統啊。\"甲說：\"那還錯得了？是某某說的，他可是個信得過的人。\"第二天，乙又成了你的義務宣傳員，乙對他的好朋友丙說：\"三白和芸娘勾搭上了。'，丙說：\"這事可信不得。\"乙連忙解釋說：\"這可是某某說的，某某這個人從來不說靠不住的話。\"這個過程可以無限地循環下去，直到村裏所有的人都受到了這個隱秘的教育一這是一堂關於你的品德的最好的宣傳課一現在悄然流通，你終於讓人們知道你是一個品德高尚的正人君子，三白和芸娘的\"隱秘\"奸為你作了證明。

你的地位也越來越重要了，對於一個高尚，而且消息靈通的人士，人們從來就不會吝音他們的傾慕和讚美。這個時候，你的貧窮不再成為你和別人交往的障礙，相反在夜晚的光線里會有許多人主動來到你的家裏和你親切地攀談，和你討論芸娘與三白之間的各種細節，在這個過程中，你成了仲裁，成了中心……

這就是隱秘在生活中的作用。它沒有任何使用價值（如果一定要說有的話，它大概可以滿足一種奇怪的好奇心，一種變態的窺陰癖），它僅僅是一種交換價值，就像貨幣一樣。你可以拿它去購買你所沒有的東西，例如尊嚴、地位，你可以懷揣著一個隱秘，來到街角，隨便抓住一個什麼人，然後你說：\"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個人會對你俯帖耳（至少在你講述的過程中是這樣），他睜大了好奇的眼睛，像小學生看着老師一樣地看着你，在他的心目中，你彷彿已經成了一個真正的老師。你用一個\"隱秘\"，輕而易舉地贏得了他的刮目相看（即使是那麼一小會兒的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