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四十三章（5）

今年，我患的是絕症，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活不了多久了，我應該受此懲罰，我覺得理應如此，我心甘願。

我不信神，不講迷信，但是人到了這個時候，也不能不這樣看待問題，不能不這樣對待我自己。這一點，請黨原諒我，一個就要到九泉之下的人！

一個老**員林雲峰

1980。1。25

一個曾任過地委副書記的人給妻子和子女的最後一封信

親愛的慧芳和孩子們：

這是我給你們的最後一封信了。

我知道我的病堅持不了多久了。也許不久，我就和你們永別了。在我還不到六十歲的時候，就離開你們，這連我也沒有想到。

我這一生，是漫長的，也是短暫的，說漫長，我是南征北戰，也算戎馬生涯。雖說不是太長，但我覺得在戰爭歲月里戰鬥，是輝煌的，艱苦的。我覺得我很單純，在那些日子裏，我沒有偷懶過，也沒有害怕過，更沒有退讓過。我多次立功，也負過傷。這些都是光榮的，也是閃光的，光彩的，這是我人生道路上最顯赫的一段。

我記得一次，我負傷以後，那全是人民群眾幫助我醫好的。為此，他們付出了代價，等到敵人打回來，他們把我保護起來，護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而他們遭到了敵人的殘酷燒殺，遭到了滅頂之災。

那一次，敵人的突襲，他們傷亡很重。當然，不是為我一個人，是為了一個連的安全轉移，鄉親們被打得死的死傷的傷，有幾戶人家被全部燒光了。那是在信陽一個村子裏的事。

這多年，我已經把他們淡忘了，因為他們的日子改善了，我的條件也改善了，我便把他們忘了。只是在這個時候，我才回憶起他們來。當然，那是戰爭環境，是一種特別年代下的況。

還有一次，是在我被敵人追捕中，無處逃的時候，我跑進一家老鄉的大院子。這家院子好大，大概有十幾孔窯洞。我在前面跑，敵人在後面追。當我進院后，看見一位老大娘，她正在抱一捆柴火，她看我異常緊張，便過來把我一把拉進了窯洞。

這個窯洞也很大，進門有一個大炕，地下放好一大缸水，成批的婦女因為戰亂，她們集體躲藏在這個窯洞的小窯里，把許多東西踩在自己的腳下。

我就是在這時候，被大娘脫了衣服，扔在那個小窯洞的。她從缸里抓了水，給我臉上抹了一把，強行壓我在那炕上，又加了一條被子。是大娘讓我躺下裝病，呻吟起來，我也就好像病得好厲害。

正在這時，有三四個敵人在院子裏大概是尋找我，沒有找到，又闖進大娘的窯洞裏。他們一進門到處搜，現小窯洞裏都是孩子婦女，便把我蓋的被子挑開，問：

「這是你什麼人？」

「是我兒子，他病得很嚴重，你不看正汗嗎？」大娘心急地說。

那敵人順手在我頭上摸了一把，這時破門而入進來一個比我還要個大的小夥子，左手還提了野菜筐。

這伙敵人又問：

「媽的，這是你什麼人？」

「我不認識！」大娘果斷地說。

這小夥子一看這陣勢，他知道炕上被子裏還有人。便把門一關，拔腿就跑，敵人開了半天門，就在後面追，嘴裏不停地喊著：「站住，站住！」罵個不停。他們一直追到溝里，向他開了槍。那小夥子受傷后跑不動了，敵人把他活埋了。這當然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你們知道那小夥子是誰？他就是常錦文他媽、常大娘的大兒子，他叫常錦雄，是後來當地政府和分區部隊給烈士立了一個紀念碑，這就是我給你大哥林立講過的，你們也許也聽過，你媽媽慧芳是知道的。常錦文就是那烈士的弟弟，就是古尤縣槍決的那個反革命殺人犯呀！

但是，這樣一個好青年，一個英雄，一個救我命的人，他的一家卻都落在我手裏，是在我指使下，被那些心地很壞的人，給害死了。連錦文的弟弟錦武，也讓我給逼瘋了！當然，這是「文革」中出現的，不是個人行為，應該說社會、大環境，大氣候也有一定原因，一定責任。無論如何，我要負責。特別是他們的小弟弟錦武的逼瘋致殘，更是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