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鐵幕

時間鐵幕

時間鐵幕

「他還有恢復的可能嗎?」我帶着一絲希望問道。

「從他死後轉化為蛇侍巫祭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了任何恢復的可能。」秦怡沒有絲毫感情地說。

我的心無止境地沉下去。似乎看出了我心情不好,敖雨澤握住了我的手說道:「在現實世界死去的人,意識本身就會在短短几分鐘內徹底消散。除非殺死他們的是特殊的能夠吞噬靈魂的法器,比如當年張獻忠就是用七殺碑中藏着的神龜殼來吸收被殺者的靈魂。所以就算她沒有將旺達釋比轉化為蛇侍巫祭,他也不可能還保留清醒的靈魂進入意識世界中。」

我點了點頭,敖雨澤所說沒錯,如果是正常死亡,人的意識和靈魂都會很快消散。旺達釋比的生命本就走到了盡頭,如果他的靈魂沒有受到無盡的折磨,那麼死亡對他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你們的圖謀,終於到了最後的時刻了嗎?你捨棄了葉凌菲的軀殼,重新回到意識世界當中,也就是說,你在現實世界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我問道。

秦怡淡淡一笑,冷漠地說:「可以這麼說,所有關鍵人物的命運線都已經斬斷。而你作為古蜀國王族最後的血脈後裔來到這裏,我再繼續待在現實世界,也不會有更大的收穫。」

我的心微微一沉,這麼說來,讓我進入到意識世界之中,本身就是秦怡以及世界樹組織計劃中的一環。

「既然如此,你們讓我和敖雨澤來到這裏,到底想要我們做什麼?」我問道。

「這裏是意識世界,你的血脈起不到作用,但是所有的精神,是由物質決定的,你之所以是你,依然和你的血脈遺傳有莫大的關係。我們的計劃必須要你和敖雨澤參與,是因為其中一個很神聖的儀式,需要古蜀國王族的後裔來主持。」

「如果我們拒絕呢?對我們來說最可怕的結果無非是死亡,如果我們兩個人的死,能夠換回現實世界的安定,我也不介意當一回救世主什麼的。」我冷笑道。

「你想得太天真了。」秦怡毫不在意地說道,「先不說在意識世界中你們是否能夠自殺,就算你們馬上死掉,也不會對計劃本身有太大的影響,最多就是讓那件事的到來稍微推遲幾個月而已。兩千年我們都等了,難道會在乎多等幾個月嗎?」

我盯着秦怡毫無感情波動的眼睛,儘管從她的眼睛裏看不出任何情緒,但我還是能夠判斷她沒有說謊。就算我和敖雨澤真的死去,對他們的圖謀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但終歸能讓現實世界多出幾個月時間吧?」我不死心地說。

「恰恰相反,作為一個關鍵的『觀察者』,如果你死在意識世界當中,或許會加速現實世界的滅亡。我所說的浪費我們幾個月時間,是指我們要多花幾個月時間讓現實世界恢復到可以讓智慧生命生存的地步。」

「我的死亡會加速世界的滅亡?開什麼玩笑……」我乾笑道。

「她沒有騙你。」秦峰帶着一絲不自然說道。和他的妹妹秦怡相比,在現實世界生活了十幾年的秦峰,明顯要多一些感情。

「什麼意思?」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你和敖雨澤所在的組織『鐵幕』這個名字的由來吧?」秦峰說道。

「鐵幕,不就是希望關於古蜀國以及意識世界的秘密不被世人發現,從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甚至影響到命運線和時間軸才以此得名的嗎?」我說道。這在鐵幕內部並不是太大的機密,大家都知道鐵幕存在的目的就是掩蓋住世界的真相,而和鐵幕相反的真相派組織,一直致力於揭開世界的真相從而徹底消除隱患。

秦峰看向敖雨澤,淡淡地說:「你也這樣認為嗎?」

敖雨澤猶豫了一下,最後說道:「小康說的只是鐵幕的目的之一。其實鐵幕這個名字的真正由來,是因為時間鐵幕,或者換一個說法,叫作『時間壁障』。」

「時間鐵幕?這是什麼東西……」我好奇地問。

「時間鐵幕是歷史的慣性和因果相互糾纏組成的無形之『牆』,因此也被稱為時間壁障。從理論上說,時間壁障堅不可摧,是時間和空間的本源共同組成的全新物質。這種物質在現實世界是可見的,你也曾見到過它,那就是時光之沙。如果是在神話傳說中,這東西還有一個名字,叫作『混沌』。」

聽到時光之沙這個熟悉的名字,我頓時想起當時將敖雨澤封印的古怪物質。當時我就奇怪,世界上怎麼會有沒有重量但是堅不可摧,同時能夠凝固時間的東西,想不到這東西的來頭,竟然是和世界起源有關的混沌。

「其實我們所處的世界,是無比脆弱的。作為宇宙中猶如一粒灰塵的地球,只要宇宙打個噴嚏,就有可能被瞬間毀滅。而時間鐵幕的存在,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在保護我們所處的世界,讓這個世界的走向,始終在正常的範圍內。如果世界的走向出現了偏差,尤其是這個世界中智慧生命帶來的偏差,那麼時間鐵幕會自動糾正,形成一場浩大的文明劫難,讓世界文明回到原點重新開始。」秦峰緩緩說道。

「也就是說,時間鐵幕不僅僅是一種物質化的時間壁障,更可以看作是這個世界應該遵循的運行規律。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說法來說,時間鐵幕就是源自混沌,代表着『天道法則』本身,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為尊崇,連神靈也要尊崇敬畏的真正的『天』。也正因為如此,時間鐵幕一旦被打破,那麼現實歷史將發生不可逆轉的劇變。這種劇變不會影響其他非智慧生命,但對智慧生命來說,卻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災難。而地球上的智慧生命只有一種,就是人類。」艾布爾補充說道。

我看向敖雨澤,見敖雨澤也微微點頭,就明白秦峰和艾布爾沒有必要在這個問題上撒謊。

原來所謂的「鐵幕」,不僅是要封鎖古蜀文明中涉及的世界真相,還代表着這個世界運轉的正確方向和規律。

從本質上說,作為天道化身的世界運轉法則,即便是神靈,面對它的時候,也會力不從心。

我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會有純意識世界這樣沒有實體的精神空間存在了。

世界的錯誤冗餘不斷堆積,從物理層面上表現,地熱的累積會產生地震火山海嘯,將多餘的能量通過破壞性的災難釋放出來。

在世界的精神層面,同樣需要一個純精神的空間來容納錯誤。可這個純精神的空間,總有一天會面臨暗面的精神信息「溢出」的危險。如果只是單純地「加固」這個精神世界,也只是如同治水採取「堵」的方法一樣,會讓這個世界在將來更加危險。

時間鐵幕的存在,並非完全是物理層面的,所以在現實世界,看不到時間鐵幕,最多只能看到用時光之沙凝聚的沒有重量卻堅不可摧的透明晶體。

而且即便將來人類的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走出地球飛向宇宙,也不可能碰觸時間鐵幕的邊界。因為時間鐵幕本身就是沒有邊界的,人類這種智慧生命能達到的地方,就是它的邊界。

對於這個世界的人類文明來說,時間鐵幕的存在,是對文明的最大保護,同時也是文明發展的桎梏。因為文明發展有其特徵,誰也不知道哪一天發展的方向就偏離了世界既定的「規律」,從而引發了時間鐵幕的自我糾正機制,讓文明陷入紀元大劫。

我想,在人類出現之前的前四次智慧文明,多多少少都對時間鐵幕有一些了解,可能它們也一度想要擺脫世界鐵幕的影響,可最後反而更快速地走向了滅亡。

這樣的情況,已經重複了四次。而能夠利用時間鐵幕的規則漏洞的,恐怕只有第三個文明紀元的穆里亞文明。

他們所想到的辦法,是在意識世界中建造「創造之穴」,試圖以此來保存自身文明。

在意識世界內部,因為創造之穴的存在,讓數以千萬計的智慧生命的靈魂意識產生了聚合效應,讓創造之穴更加穩定,從而得以存在更長的時間。

可能連穆里亞文明自身都沒有想到,它們當中最優秀的十四萬四千個個體的意識,最終也重新聚合,誕生了兩個無比強大的意識生命——伏羲和女媧。

只是後來,女媧為了「補天」而死去,只剩下古神伏羲,並且伏羲本身也因為某件事受到極為沉重的傷害。

在意識世界中逐步完善的創造之穴,對於受傷的伏羲來說,或許是唯一能夠讓它安全棲身的地方,否則以它自身強大的意識力量,就連意識世界也未必能夠容納。直接在意識世界中養傷的話,很可能讓整個意識世界加速崩潰。

意識世界存在的最重要的基石之一,就是有「觀察者」的存在。如果這世上所有的觀察者全部死亡,那麼意識世界的生命周期也就走到盡頭,會像文明的紀元一樣,開啟又一次循環。

和現實世界是智慧生命遭遇劫難不同,在意識世界,新的循環意味着意識世界的一切將被重置,整個意識世界將重新歸於混沌狀態。

這樣的劫難是已經產生的純精神生命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因此「觀察者」的存在,對於意識世界裏的精神生命來說是必需的條件。

觀察者分為內外兩種,外部觀察者即存在於現實世界的智慧生命,比如知道意識世界存在的人類。而內部觀察者,則處於意識世界當中,但自身不能是意識世界中土生土長的精神生命,只能來自外界。

對於這一點,意識世界中的純精神生命體在伏羲古神影響下,應該無比清楚。外部的觀察者他們無法完全掌控,而意識世界內部的觀察者的來源,最早被盯上的是戈基人。

在伏羲古神的幫助下,利用戈基人處於智慧開化初期,介於人類和獸類之間的智力程度這一點,引導它們結成上古時期的「魔兵」,留下無數關於魔兵討伐當時人類部族的傳說。

戈基人後來在歷史中徹底消失,歷史學者都覺得是《羌戈大戰》中所描述的那樣,是被羌人滅族。作為一個曾給遠古人類造成巨大破壞的戰鬥種族,即便消失了也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最大的可能,就是戈基人被滅絕後,意識或者說靈魂被集體吸納進意識世界當中,被當成了秘密的「觀察者」圈養起來。

但這些在史書中不會有任何記載。

人們永遠不可能知道真正的歷史,因為歷史總是隱藏在鐵幕之後。一代又一代的文明堆積,會讓前一代的歷史變得模糊。歷史的書寫者會改寫前代歷史美化自身,僅僅是一個表面的原因,更深沉的原因是,勝利者們或多或少知曉一個秘密——當所有人的潛意識都認為當初的歷史就是如此的時候,那麼,由於智慧生命的集體意識相互糾纏,最後有可能扭曲了時間線,當時的歷史或許會變得就是如此……

這些書寫的改變讓一代又一代人對歷史的認知出現了偏差。通過幾千年的時間積累,產生了這樣的果,所以才有當時的因,因和果由於這種群體潛意識的改變而出現微妙的變化。我們可以理解為這是某種基於群體性潛在認知的量子糾纏態,當無數種歷史的可能支線匯聚到一起時,形成了沉澱下來的真正歷史,而歷史的真相卻隱藏在時間鐵幕之後。

時間鐵幕不容掀開,因為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歷史就有可能被改變,進而影響到現在的世界。

「我的生死和時間鐵幕有關?是因為我當初解開敖雨澤的時光之沙封印的時候,我的血脈融入了時間鐵幕當中?」我想起在梓潼五婦嶺地下石窟中經歷的一切,臉色一變,終於明白為什麼我一個擁有金沙血脈,其他地方都非常普通的人的生死,會影響到那場對人類來說無比重大的劫難的到來了。

「是的,這個局在我們得知敖雨澤被時光之沙封印的時候,就開始佈置。也正是那個時候,世界樹組織才會不惜暴露自身的存在,出現在你們面前。不過幸好,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完美。」艾布爾微笑着說道。

「時光之沙是古蜀人利用伏羲古神留下的方法,所竊取的一點微不足道的時間鐵幕的碎片。當你的血脈融入時光之沙中,從某種程度上說你的血脈就成為時間鐵幕的一部分。如果你現在死去或者失去意識,時間鐵幕也會受到影響,儘管這影響微乎其微,可目前世界處於變局前夕的關鍵時間點,影響會被無限放大,從而引發雪崩般的連鎖反應。到那個時候,世界會提前進入文明清洗的劫難,或許世界樹上的任何動物植物都不會受到影響,但作為唯一智慧生命的人類,卻死定了。」秦峰語氣乾澀地說。

「幸好在現實世界,想要世界一起毀滅的恐怖分子並不知道這一點,不然只需要一顆子彈,他們就能拉着全人類一起為我陪葬。」我苦笑着說道。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從你們走出五婦嶺下的地下石窟開始,你的身邊,隨時都有人暗中保護。我們世界樹組織儘管想讓我主降臨,可從來沒有想過要因此而毀滅人類,畢竟我們也是人類的一部分。」艾布爾笑道。

「但是你們在做的事,最終的結果不也一樣嗎?讓意識世界的純意識生命入侵現實世界,最終一樣會毀滅全人類吧?」我冷冷地說。

「不,那隻會讓部分人類的靈魂被替代,而且從比例上說,還不到百分之一。作為一個族群,人類不僅不會被毀滅,還有可能獲得文明升華,從目前的純科技文明,升華為科技和精神並重的新文明。瑪雅預言中不也提到過,人類滅亡以後,會被新的精神文明所替代嗎?而在這個全新的精神文明國度,我主將成為唯一的神靈。」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的確,意識世界中的純精神生命,其數量相對於人類龐大的人口基數來說,並不算多,哪怕全部入侵成功,也只可能造成不到一億的人類靈魂「死亡」。

而這些死亡的人,也只是被純精神生命佔據了軀殼,依然以原本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對於人類社會而言,或許這一點會有很大的影響,卻還達不到讓人類滅絕的程度。

但我心中還是縈繞着一陣隱隱的不安,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不管是意識世界中的生命,還是世界樹組織,似乎都忽視或者故意隱瞞了某些關鍵信息,而這些關鍵信息會真正影響到伏羲古神降臨后的世界。

「你們說的那個儀式需要我參與,可我為什麼一定要配合你們?如果這個儀式完成了,那我肯定會成為現實世界中最大的罪人吧?」我深吸一口氣,問道。

「你一定會配合我們,否則的話,你現實世界的所有親人朋友,都會被優先選擇為精神生命體降臨的對象——你應該清楚,那意味着從此之後他們只剩下一具軀殼,他們的意識和靈魂,都會徹底消失,被新的精神生命替代。相反,如果你肯配合我們,我們可以保證避開這些人,畢竟意識世界真正需要的,只是數千萬腦波契合的軀殼而已。除此之外,我們還能保證你和敖雨澤的安全,並且賜予你們真正的長生。」秦怡淡漠地說道。

我一下子猶豫了,這是一道無比艱難的選擇題。如果在犧牲自己和拯救全世界中選,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可如果選擇變成犧牲自己的親人朋友還是幾千萬陌生人,儘管從理智上講應該拯救佔據多數的那幾千萬陌生人,可我怎麼都下不了這個決心。

「我知道這個選擇對於一個擁有情感的人來說十分殘酷,但即使你不選,也不過是讓這個結果的到來,延遲幾個月而已。」秦怡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解釋道。

「她在詐你,不要上當。」敖雨澤突然說道。

秦怡看了敖雨澤一眼,淡淡地說:「我沒有必要騙你們,到了現在的地步,有沒有你們的配合,對我們來說也就是遲幾個月或早幾個月的事情。我已經說過,這幾個月時間,我們等得起。」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讓他做選擇?他做出選擇的話,不管結果是哪一種,他的後半生都會生活在愧疚中無法自拔……」敖雨澤帶着怒氣說道。

我正要說話,胸口傳來一陣灼熱,讓我再度閉嘴。那是白色符石發出的熱量。本來我以為到了意識世界中,符石失去了物質本體,只是一個裝飾品,卻沒有想到它居然還會發出熱量來提醒我即將面對的危險。

而且我似乎能隱隱聽到一個聲音,竟然是在要我答應對方的要求。那個聲音無比熟悉,是旺達釋比的聲音。

我心中無比震驚,但表面上儘力保持着平靜,不敢去看秦怡身後跟着的蛇侍巫祭,生怕被發現。

不過刻意壓制的情緒應該瞞不過秦怡和艾布爾他們,好在他們都以為我在為選擇掙扎,也沒有太過在意,只是靜靜地看着我。

我仔細地傾聽,那的確是旺達釋比的聲音,只是這聲音其他人應該都聽不見,似乎是旺達釋比通過白色符石在傳遞自己的意志。

聽了一陣,我終於明白過來,這不是眼前的蛇侍巫祭在和我對話,而是另一條時間線的旺達釋比,在通過白色符石與我溝通。

按照旺達釋比的說法,他和這個世界的命運線,並沒有被完全斬斷。秦怡當初為了對付鐵幕和真相派的首領,不得不使用秘法將旺達釋比轉化為蛇侍巫祭。

儘管強大的蛇侍巫祭的確幫助她殺死了兩大組織的首領,可命運線的神奇之處根本不是秦怡能夠想像的,被殺死的兩大組織首領所掌握的看透命運線的能力,竟然被已經死去的旺達釋比繼承了一部分。

這雖然不可能讓死去的旺達釋比復活,卻讓時間線發生了微妙的改變。儘管旺達釋比在現實和意識世界中都不可能再度出現,可在時間線的夾縫中,他一直處於存在和不存在之間的狀態,猶如那個著名的實驗中的薛定諤貓。

前面我們已經分析得出結論,命運線的存在,是依附於時間的線性,而無數的命運線相互交織糾纏,最後形成的是一個立體的時間體系。我們常說時間如河,會一直奔流向前,如果能夠在時光長河中進行回溯,就能穿越過去從而改變現在。

可實際上,在可見的未來,人類幾乎不可能穿越時間的長河。

不僅僅是理論沒有突破,哪怕是從能級上講,目前人類對能量的利用還遠遠不到能夠打通時空壁障的地步。

幾十萬年前,人類學會了用火,這是化學能的開端。到工業革命興起,出現了蒸汽機,也不過是將煤炭的化學能轉化為機械能。到第三次科技革命,人類掌握了電,可電的來源依然是化石燃料或者陽光、風力、潮汐等,並沒有質的改變。

直到人類在二十世紀中期掌握了核能,才算是有了一個能量層級的躍升,從化學能過渡到原子能。就算燃燒全世界所有的核燃料,也未必能讓空間破碎一寸,讓光陰逆轉一秒。要打破時間壁障,在目前的技術水平下,幾乎是一個無解的難題,可能需要過幾百年,甚至幾千年,才有可能將能級的運用深入到空間的層面,然後才是時間。

我們唯一能影響的,就是未來,因為我們「現在」做出的每一個決定,在「未來」都會得到相應的改變。因此,影響未來並不需要高深的技術或者能量的運用,僅僅需要我們「想」要影響未來而已。

但在旺達釋比臨死前贈送給我的這枚符石上代表時間的字元里,所表達的某些模糊的含義卻在表明,或許「思想」的力量,還不止於此。

至少現在,存在於另外一條時間線的旺達釋比,能夠通過這個字元和我短暫交流,哪怕這個字元在意識空間內並沒有實體。

隨着旺達釋比的訴說,我漸漸安定下來,表面上卻像是經歷了一次痛苦的抉擇,最後帶着一絲憤怒對秦怡說道:「好的,我答應你們。你們事後甚至可以殺了我,但請給我的親友留下一條活路。」

秦怡冷漠的臉上,終於綻放出一絲笑意,點頭說道:「你的親友都是普通人,對我們來說,他們的死活沒有任何影響。我們不會為了幾個普通人而影響大計。對於擁有絕對理智的純精神生命來說,沒有任何利益的事情,是不會為了泄憤去做的。」

「這個儀式是什麼時候舉行?」

「很快,我的父親已經在安排這件事,當儀式的準備完成,就可以開始了。

不過需要說明的是,這儀式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在意識世界內進行,另外一部分需要回到現實世界,並且需要在你們曾去過的五神地宮中進行。」

我想起自己曾和敖雨澤、明智軒去過的五神地宮。那個地方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曾被軍閥劉湘當作一個秘密研究基地,而且新中國成立后也曾有一個神秘的研究所研究裏面的東西,直到七十年代末研究所才解散,並在地宮之上的地面上修建了一座精神病醫院作為掩護。

甚至我們第一次看到能夠溝通現實世界和意識世界的青銅之門,也是在五神地宮的深處。並且小葉子的父親葉暮然,曾經掌握了古蜀王國最多秘密的人,也是死在五神地宮之中。

秦怡口中那個對整個意識世界來說重要的儀式,居然需要在現實世界的五神地宮中舉行。如此看來,這個地宮中藏着的秘密,還在我們最初的預料之上。

秦怡帶着我們走到創造之穴的中心位置,手輕輕一揮,無數靈魂之火生成的水晶如同潮水一般後退,露出中間一個有着長長水晶階梯的洞口來。

艾布爾的臉上,露出無比莊嚴的神色來,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祈禱着什麼。

在秦怡的帶領下,我們開始朝下方的洞口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將腳下脆弱的水晶踩碎。每一枚水晶里,都存着一個穆里亞文明或古蜀文明的靈魂之火。

水晶通道並不算長,我仔細數了一下,一共是三百六十五個階梯,這個數字應該是象著着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

十幾分鐘后,我們就到了通道的盡頭,在這裏我看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東西,高度達到二三十米的青銅之門。

「這道門通向現實世界?」我問道。

「不,你仔細看,它和你曾見過的青銅之門,還是有細微的區別。」秦怡說道。

我帶着疑惑仔細看去,這才發現,這道青銅之門的造型儘管和我們之前在五神地宮地底見到的無比神似,但在細節上卻不一樣。它上面所有古樸的花紋,方向和當時看到的青銅之門完全相反。

「這是青銅之門的鏡像?」

「恰恰相反,這才是真正的青銅之門,你們之前在現實世界看到的只是它的投影。這扇門只是看上去像青銅材質,實際上,誰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材料做的,而且堅固的程度,只有作為時間壁障的時光之沙能夠媲美。不過最接近真實的說法是,這扇門很可能是某種空間壁障的具現,和時光之沙相對。」秦怡回答道。

「這扇門的背後是什麼?」我望着巍峨聳立的青銅之門,帶着一絲敬畏問。

「那是我主沉睡的地方。」艾布爾沉聲說道,然後緩緩走上前去,吩咐世界樹組織僅存的米特克蘭和他一起分別按住了大門的兩處凸起的紋路。

很快,青銅之門上生出古怪的吸力,兩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老起來。僅僅十幾秒鐘,艾布爾就從一個精神健碩的中年人,變成了一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頭。

更慘的是米特克蘭,整個人因為蒼老過度,在瞬間徹底死去,連靈魂之火都完全消散掉。

艾布爾將手從紋路上放開,蒼老的面孔對着我們淡淡一笑說:「能夠親眼看到我主,就算是失去了大半生命,也值得。只是可惜了米特克蘭,他對我主畏懼多過虔誠,沒有經受住考驗。」

他的話音剛落,青銅之門的中間位置,出現了一處凹陷。

艾布爾拿出先前的伏羲女媧交尾石像,將它放在凹陷的地方,青色的金屬汁液流動着將整個石像包裹住,隨後整道大門變得透明,最後只剩下一點淡青色的輪廓。

「親愛的哥哥,我想我們的父親,已經等待這個時刻太久了。」秦怡突然轉過頭來,對秦峰說道。

秦峰臉色帶着一絲病態的蒼白,沒有理會秦怡,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會幫助父親完成他的心愿,但我也希望,你們最後放過含沙。」

「當然,我們沒有必要為難一個普通人。不過,說起來哥哥你真是有趣,居然產生了和人類一樣的感情,像我們這樣的純精神生命體,是不應該有感情這種低等情緒的。」

我們陸續通過半透明的青銅之門,進去之後發現,所有人竟然都懸浮在虛空之中,在我們腳下,是一個巨大的藍色球體,球體上有無數光點在閃爍。不過這些光點有的十分集中,有的極為稀疏,在球體的不少區域,甚至一個光點都沒有。

我頓時醒悟過來,這個藍色球體就是現實世界的地球,而那些光點,並非地球上的燈光,而是人類的意識。沒有光點的地方,也就是沒有人類涉足或人煙極為稀少的南北兩極,以及沙漠、海洋等區域。

而比這些光點都要醒目的,是一條巨大的長蛇狀怪物,正盤旋在球體之下呼呼大睡。這一個人首蛇身的怪物,和之前遇到的巴蛇神不同的是,它並非上半身是人,只有頭部像人類,其餘完全是蛇身。

在它的頭部之上,還長著兩隻龍角,它的雙眼也是極度朝外鼓出,只是這時雙眼是緊閉着的。

「這是伏羲古神的本體在意識世界中的具現投影……不愧是古往今來最強大的神靈,由穆里亞文明十幾萬精英的意識聚合形成。它陷入沉睡很可能根本不是因為受傷,而是它的存在,本身就超越了這個世界的基本規則。」敖雨澤驚呼道。

「是的,我主陷入沉睡的真正原因,並非受傷,而是因為它太強大了,受到天譴。這個世上除了天道本身,還有誰能夠對我主造成威脅?」艾布爾用蒼老的聲音,驕傲地說道。

「也就是說,真正給世界帶來毀滅危機的,其實並非時間壁障,而是伏羲古神自身。它的強大,讓天道都無法容納,為了消滅它,天道就只有連同所有的智慧生命一起消滅,否則的話,它會在還記得它的人們的意念中重生。」我恍然大悟,儘管伏羲古神引導了人類遠古時期的文明,可它自身的存在,也依賴於數十億人類的意志。

不是每個人都知道伏羲古神的存在,可在所有人的祖先的記憶當中,都有着這個曾統治世界的神靈的久遠記憶。這些記憶隨着人類的繁衍被深深烙印在基因的最深處,人類沒有任何知覺,卻並不影響伏羲古神依靠這些記憶來維持自身的存在。

從某種程度上說,伏羲古神是以此來綁架了所有人和它在一條戰車上,如果天道想要徹底消滅伏羲古神,就不得不連同所有的人類一起消滅,這也是人類面對的大災難的直接來源。這是比意識世界的精神生命直接入侵還要恐怖的災難,是真正的文明紀元大劫。

當然,這樣的災難,比起整個世界的時間和空間完全破滅,重新歸於混沌來說,又要稍微輕微一點。可不管是哪一種,對於人類來說,都是一場無從解開的死局。

這個時候,從地球的投影之上,一個巨大的光點朝我們飛過來。等那個光點到了我們眼前,我才發現,那是一個全身包裹在光焰之中的中年人。

中年人和之前我們見到的秦振豪有幾分相似,更像是年長后的秦峰,只是身上帶着濃厚的上位者的威嚴。

之前在路上我聽秦峰提起過,他的父親,名字叫作秦振蜀。一開始秦振蜀並不叫這個名字,直到他成為意識世界中的智慧精神生命的統治者,才改成現在的名字。

幾乎不用細想,我也能從這個名字中明白秦峰的父親要想做什麼,他希望在現實世界再造一個古蜀國。

或許是保持着這樣的念想,秦振蜀身上的服飾顯得十分古怪,和現代服飾有幾分相似,卻帶着古蜀時期的獨特花紋,頭上還戴着金帶製成的簡易王冠,金帶上是一支長箭反覆四次穿透魚和某種鳥類的形象——應該是象著着魚鳧以及一年四季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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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古卷(套裝全4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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