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造之穴

創造之穴

創造之穴

「就算有其他選擇,也來不及了。」艾布爾看着插在青綠色木樁上的戮神釘說道。當然,現在的戮神釘脫去了表層的青銅外殼,只剩下一根筆直的樹枝。

木樁和樹枝的連接部分,正在生長為一體。無數細小根須在連接處生長,讓樹枝和戮神釘連為一個整體。

接着樹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生長,新的分叉生長出來,還有細小的葉片從分叉尖端綻放。在短短半分鐘內,原本三十多厘米長的樹枝,已經長為一株高約一米的小樹了。

只是小樹下方的青綠色木樁,像是為小樹供應了養分,已經不復先前的翠綠,有枯萎的跡象。

接着青綠色的光芒以木樁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這些光芒竟然可以無視石頭房屋的牆壁,輕鬆地穿牆而過。而我們的目光,竟然也能順着綠色的光芒一起,穿透牆壁,看到石頭房屋外面,無數綠色光芒正形成一個巨大的網格,我們所處的房屋,就在網格的中心。

這些網格以每一個房屋為連接點,一共六十四個。連接點都以朝聖般的姿態,沿着綠色的光芒鋪設的通道,不停地輸送類似養分的東西過來。

樹枝開始猛長,很快長到了碗口粗細。這個時候樹枝頂端到了屋頂的位置,輕鬆穿透屋頂,然後整個屋頂開始崩塌。

我們臉色鐵青地四處躲避,還好繁茂的樹枝為我們擋住了不少石頭。看出這一點后,我們本能地聚集在樹榦周圍,也讓我們最大程度地不被掉落的石頭傷害。

「這些綠色的通道,有點像是隱藏在地下的樹根網絡。」敖雨澤低聲提醒道。

暗綠色的物質沿着綠色光芒不停地涌過來,每過來一點,已經成長的小樹就又粗壯了一分。在短短几分鐘內,這一截原本不起眼的樹枝,已經生長到了需要兩三人合抱的粗細,遠遠超過了先前的樹樁直徑,高度更是達到了上百米,長到了地下迷宮的頂端,甚至一頭扎入了岩層當中。

在六十四個房間的樹樁節點都被吸收乾淨后,綠色的光芒漸漸暗淡下來。我們被飛速生長的大樹擠到了房間邊緣,還好這個時候已經不用擔心有石頭掉落,如雲的樹冠覆蓋了迷宮的大部分區域。

除了主幹外,這株新長的巨樹有九根巨大的分支,分為三層,每層三根。

這樣的形態,和當初我們在三星堆博物館中看到過的青銅神樹的造型,幾乎完全一致,而且從樹葉的樣式看,像是放大了好幾倍的桑葉。

「扶桑神樹,或者說……建木!」我看着眼前巨大的桑樹,實在無法相信片刻之前,它只是我手裏的一枚銅釘。

「它還有一個更為普遍的稱呼——世界樹。這可不是當初你們在船上看到的變異神樹那麼簡單,這是由真正的世界樹的主幹樹心生長而成的,是我主所在的族群所掌握的力量來源……」艾布爾看着眼前的巨樹,狂熱地說道。

「你花費了這麼多精力,就是為了讓我帶着戮神釘進入這裏,然後喚醒扶桑神樹?可是我有一點不明白,如果我們沒有找到這個時間點所對應的卦象,也就無法進入這個房間,那麼扶桑神樹豈不是沒有辦法復活?」我問道。

「其實不管我們進入六十四個房間的哪一個,只要時間和卦象能對應,都能讓你手裏的戮神釘放入樹樁中復活。戮神釘不僅僅是鑰匙,它本身就是世界樹的幼苗。這個迷宮中的不同房間,在不同時間段,只要符合卦象,都能成為八卦迷宮的中心,而其他樹樁,只能成為世界樹生長所需的能量提供者。」艾布爾回答道。

「這麼說起來,這些樹樁,實際上更像是……電池?」

「要這麼說也可以。只是這些樹樁所儲存的不是電能,而是比電能高級的植物能。這也是穆里亞文明存在的基礎。這是我主在沉寂之前為自己留的後路,只有繼承了我主血脈的人,帶着世界樹的幼苗來此,才能讓世界樹幼苗吸收這些儲存了數萬年的植物能,從而復活。」艾布爾說道。

「既然你們口中的世界樹,就是東方神話傳說中的扶桑神樹或者說建木、通天神樹,那麼也肯定有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能夠溝通人神兩界?」敖雨澤冷笑道。

「要讓我主降臨,單是復活世界樹自然不夠。復活世界樹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溝通神界——當然,我們都知道這世上不存在真正的『神界』,有的只是『意識世界』。意識世界裏儘管有着眾多普通的純精神生命體,可我主的靈體和本源意識,也在意識世界之中沉睡,因此將意識世界稱為神界或者說天界,也無不可。」

「所以復活的世界樹,像地磁異常點一樣,能夠讓人進入意識世界當中。確切地說,是直接進入意識世界的深處,而不是像我們上次在黑竹溝中一樣,只是去了兩個世界夾縫所在的蛇神殿。」我恍然大悟地說。原來這才是艾布爾以及世界樹組織一直以來的謀划,也怪不得他們要將自己所在的組織起如此古怪並看似和伏羲古神沒有多少聯繫的名字,原來複活世界樹,是伏羲古神降臨的關鍵。

「世界樹的本質,是它的根系能夠扎入大地深處,吸收大地的能量然後儲存起來——用我們今天的科技知識看,世界樹的根系應該能直接吸收地熱能量;而世界樹繁茂的枝葉,能夠破入虛空,在虛空中溝通所謂的『天界』。我主當然不可能直接降臨現世,只有通過世界樹這一特殊的通道,才能讓它從意識世界中攜帶足夠的精神力量完整降臨。當然,前提是我們需要喚醒我主。」

艾布爾說完,走近了已經生長到直徑三米多的世界樹附近,口中念誦著未知的咒語,似乎在向世界樹祈禱着什麼。

最後,艾布爾用小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將鮮血澆灌在世界樹暴露出來的根須上。鮮血很快被世界樹吸收,接着被鮮血澆灌的根須開始朝內收縮,露出一個人頭大小的洞口。艾布爾用布條纏住傷口,然後將龜殼扔到了新出現的洞口當中。

說來也怪,龜殼剛扔進去,世界樹竟然發出了一聲滿意到極點的呻吟,出現的洞口像是有生命一樣蠕動擠壓,很快重新合攏,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

這個時候,在大概一人高的樹榦位置,出現了八個排列成圓環的凸起,每一個都有巴掌大小。仔細看去,能依稀看到每個凸起上,都有着一個天然生成的字元。

這些字元和巴蜀圖語十分接近,其中有四五個我認識,我認出這幾個字元和伏羲八卦的八個卦象相關。由此推算,其他幾個不認識的字元,應該代表着八個卦象中的其他幾種。

「龜殼被它吸收了?」我看着眼前的八卦卦象,將之和心中認識的幾個卦象一一對應,從認識的卦象的方位開始計算,將不認識的字元所代表的卦象推算並標註出來。

「這是一個古老的密碼盤,我們只要按動上面八個卦象所代表的字元,就能夠獲得這株世界樹的某些許可權了。」艾布爾看着似乎是天然生成的木頭八卦盤,緩緩說道。

我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密碼,儘管我心中隱隱猜到了解決的辦法。

我想起了在東方的神話中,有共工怒觸不周山,導致天崩地裂,後來引申出女媧鍊石補天的故事。

不周山溝通人間和天界的功能,和傳說中的聖樹建木幾乎一致。而神話傳說中怒觸不周山的水神「共工」,也是人面蛇身的外形。

巧合的是,「聖樹」在漢語中的發音,和「聖數」是一致的。瑪雅文明中強調的聖數,很有可能暗指「聖樹」,也就是支撐著「天界」不會崩塌的「世界樹」,或者說是扶桑神樹、建木。在久遠的神話中,聖樹建木在東方世界被異化為支撐天界不至於崩塌的天柱「不周山」。

古人所謂的「天」,從外形上講是大氣層,自然不需要什麼天柱來支撐。因此,建木和不周山真正支撐的,其實是被古人誤認為是「天界」的意識世界。建木作為穆里亞文明中最為重要的聖樹,本身就有着溝通天地的作用,而這裏的「天」,就是意識世界。

不管聖樹的真正名字是什麼,基本上可以確定,它的形態,肯定是一棵無比龐大的樹木,並且內部儲存着龐大的植物能,也就是眼前這棵巨樹曾經的本體。

當然,眼前的世界樹儘管有上百米高,可在現代世界的樹木中,都不算是最高大的。在美國的加利福尼亞州,有一種被當地人稱為「世界爺」的巨樹,已知最高大的有一百四十二米高,直徑超過十米。

因此,真正代表着世界樹不凡之處的,還是其內部蘊含的龐大的植物能以及溝通意識世界的能力,這是整個穆里亞文明的精華所在。

既然「聖數」和「聖樹」有可能指的是同一個象徵物,那麼解開聖樹的密碼,很可能和瑪雅文明中的聖數有關。而瑪雅文明中聖數是1366560,迷宮中的石頭房屋外牆上不停循環出現的數字,也證實了這一點。

實際上,要真正理解這個數字,不僅要將其分別解碼,更重要的是要在八卦中找到對應的卦象。

通常認為,先天八卦的卦象對應的數字是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若是按照這個規律理解聖數,表面上得到的對應卦象是「乾離坎坎巽坎0」。

很顯然,這裏欠缺一個卦象,即聖數最後一位的數字「0」,因此這種解法是有問題的。

「0」在瑪雅人的數學概念中用單獨的貝殼符號來表達,在八卦中是所有卦象的起點。目前我們所處的迷宮卦象是坤卦,那麼在運用時,應該按照坤卦為「0」來進行解碼。而如果「坤」代表的是最小的數「0」,那麼「乾」所代表的數字就應該是在這個體系中最大的數字「7」。也正因為聖數和八卦有着密切的聯繫,瑪雅聖數中的每個單獨的數字,都不會大於數字7。

因此,在瑪雅數學的表達中,八卦所代表的數字其實應該是坤零、艮一、坎二、巽三、乾七、兌六、離五、震四(見圖6)。

圖6

將伏羲八卦和聖數一一對應,瑪雅聖數翻譯過來就是「艮巽兌兌離兌坤」。

艾布爾不愧是一個中國通,而且對於伏羲八卦的了解,還在我們之上,因此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之處,最後得出的結論和我心中默念的一樣。

艾布爾按照這個順序按下了樹榦上的卦象,等待了一陣后,巨樹開始出現巨大的晃動,原本出現卦象的凸起開始急速生長,最後化為幾根枝丫低垂下來,落在我們眼前。

這些枝丫的盡頭,原本是卦象的地方,此時生長為比人的腦袋略大的花骨朵。

我們看着這巨大的花骨朵,不明白這棵復活的世界樹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個時候,原本卦象的中間,出現了一個臉盤大小的圓圈,圓圈中間出現S形的裂紋,讓圓圈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太極。

「看來還要再驗證一次,才能進入世界樹內部。這是太極的符號,或許古人理解起來有些麻煩,可在今天看來代表的就是二進位。我們只需要按照太極的陰陽面來輸入二進位的聖數代碼就行。」艾布爾沉吟了片刻,就反應過來。

好在十進位到二進位的計算,對於現代人來說並不十分困難,更何況我們幾個人都有一定的計算機基礎。

經過計算,我們得出聖數1366560對應的二進位數字應該是101001101101000100000,於是按照1代表陽,0代表陰,在太極形狀的圓形兩邊將二進位的聖數輸了一遍。

輸入了二進位的聖數后,那幾個花骨朵在我們面前瞬間飛快地盛開,花瓣變為半透明,變成頭盔的模樣,能看到裏面有幾條微微顫動的花蕊。

「看起來我們似乎需要……戴上這些頭盔一樣的花朵?這玩意兒會不會像食人花一樣,將我們腦袋腐蝕掉?」我看着顫動的花朵,目瞪口呆地說。

艾布爾微笑着走到一個花朵頭盔之下,看了看之後,吩咐還剩下的一名世界樹組織精銳成員走過來,將腦袋伸入花朵中。

很快,花朵開始閉合,我甚至能看到在半透明的花瓣中,有兩條花蕊飛速生長,從那名精銳的鼻孔伸進去,估計直接伸到了此人的腦部。

這讓我臉色大變,打定主意如果等會兒艾布爾逼迫我也這樣做,就和他提前翻臉。

那名精銳的身體軟軟地癱倒,帶着巨大花朵的枝丫像是有生命一樣能夠感受到他位置的改變,竟然跟隨他癱倒的方向延伸了一截,並沒有脫離他的腦袋。

這時艾布爾從背包中取出一個二十多厘米高的東西,這件東西用黑布層層包裹,看得出來黑色布匹上還有不少暗紅色的血跡寫成的符文。

他將黑布打開,露出了一尊熟悉的雕像。這雕像是兩具人首蛇身的東方造型的人像相互纏繞而成,蛇尾交纏的部分,和人類的DNA結構極為類似。

「伏羲女媧人面蛇身交尾像!」我和敖雨澤不禁低呼說道。

伏羲女媧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著名的兄妹夫妻,相傳中國古代新娘蒙紅蓋頭的習俗,最早並非為了喜慶,而是伏羲女媧礙於兄妹身份遮羞所用。

在日本,同樣是兄妹夫妻的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被傳為日本眾神始祖。西方國家雖然沒有人類始祖是兄妹的說法,但夏娃源自亞當的肋骨這一點,也說明了兩者之間有血親聯繫。

「你們所在的華夏地區,是世界最幸運的地方,我主最早給你們的先祖帶來了真正的文明,也留下了無數的神話傳說。我主在最開始時本身就是一對兄妹結為的夫妻。當第三紀人類文明的大劫到來時,穆里亞文明最重要的通天神樹被毀掉,意識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出現了巨大的裂縫,被毀滅的穆里亞文明無力修復這個缺口,那是這個世界最危險的時候。直到數萬年後,女媧犧牲了自己修補了裂縫,人類才得以繁衍生息,這個過程在你們的神話中,被稱為女媧鍊石補天。」艾布爾說道,同時將伏羲女媧人面蛇身交尾像放在了世界樹前方。

他以虔誠的姿態匍匐在地,開始念誦祈禱詞。這是我和敖雨澤第二次見到具有「神力」的神像。第一次還是我們剛見面不久,在金沙遺址附近的地下祭祀地,兩個為了召喚神靈而死去的外國人留下的。

不過那尊神像是單獨的人面蛇身像,和眼前的伏羲女媧交尾像有區別,並且不管是材質還是散發的無形威壓,當初的神像都不能和艾布爾拿出來的神像相比。

「即便是神靈,也不能直接干涉現實,只有寄託了神靈和萬千生靈信仰的意念的神像,才能讓神靈的本源意識短暫降臨。艾布爾手裏的這尊神像,很可能是當年的伏羲女媧留下的,比起其他神像來,能容納的神力更巨大。」敖雨澤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這話還是被一旁的秦峰聽到了,對我們說道:「不只如此,實際上這一尊神像中,還藏着當年的伏羲女媧蛇尾的一片蛇鱗,這是它們脫離物質軀體后,在血脈之外留下的唯一實體。」

聽到「蛇鱗」兩個字,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鬼臉蛇鱗的詛咒。當初我和敖雨澤中詛咒的時候,是在岷江河段江口沉銀遺址的水下。在沉船之中,我們不僅看到了七殺碑的一截殘破的碑體,還發現了和眼前的神像造型一致的伏羲女媧交尾石雕,只是那石雕比眼前的神像要大好幾倍。

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秦峰繼續說道:「這尊神像,就是從你們當初在水底看到的石雕中取出來的。石雕是為了保護神像本身按照它的造型重新雕刻的,神像就藏在裏面。」

我恍然大悟。這才對。既然完整的七殺碑都落在世界樹組織的手裏,那麼和七殺碑一起放置的伏羲女媧交尾石雕像,也不會被放過。

當初我和敖雨澤會中鬼臉蛇鱗的詛咒,除了受到七殺碑中的怨念影響外,還有這尊藏在石雕中的神像起的作用,確切地說,是裏面藏着的伏羲女媧留下的蛇鱗造成的。

幸好我們身上的詛咒已經解除了,甚至我在船艙底部殺死變異樹神的時候,還得到了樹神遺留的記憶饋贈,對當年張獻忠屠川的真相,有了更多了解。

從變異樹神反饋的記憶來看,它本身是世界樹的一根枝丫所化,儘管不是世界樹本體留下的幼苗,但也具備世界樹的部分能力,比如溝通人類的意識。當初樹神是用幾根枝丫勉強纏繞在我頭上和我溝通,和眼前的世界樹直接化出一個頭盔模樣的花朵,明顯差了不少。

腦子裏的記憶被觸動,我對眼前的世界樹少了幾分畏懼,多了一點親切。古蜀五神中,可能只剩下唯一的植物類神靈扶桑神樹對人類保持着最大程度的善意了,哪怕它原本是穆里亞文明中汲取和儲存植物能的工具。

我走到世界樹跟前,對敖雨澤傳去一道「沒有危險」的意念,敖雨澤頓時明白過來,眼前的世界樹對我們來說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你膽子挺大……那麼,另一個世界見。」艾布爾抱起伏羲女媧人面蛇身交尾像,將一個頭盔模樣的花骨朵套在頭頂,對我們說道。

「你也一樣。」我回敬道。

我也戴上頭盔,心中微微激動。這一次,我們會真正進入意識世界當中,和上次在黑竹溝時進入兩個世界的夾縫有着本質的區別。

在頭盔中,兩條觸鬚一樣的花蕊,伸入我的鼻孔。不過這個過程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痛苦,只是鼻孔微微發癢,並沒有不適的感覺。

眼前的光亮漸漸暗淡下去,我開始感覺不到身體所在,連移動一下手指都無比困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恢復了些許知覺。前方出現了一條五彩繽紛的通道,我沿着通道一直向前,通道的最前方是完全的白色,因此我看不清有什麼景緻。

到了通道盡頭,如同從漆黑的隧道里鑽出,我進到陽光耀眼的寬敞道路中,視覺出現了短暫的停頓,過了好一陣才恢復過來。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在半空中。一棵奇大無比的巨樹,在天空中倒立着向大地垂下,而我就站在巨樹的一根枝丫上。在我身後,是一個高四五米的樹洞,樹洞在巨樹之上,就像一個不起眼的小傷疤。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發現和進入意識世界之前沒有半點區別,就連胸口掛着的白色符石也和現實世界一模一樣。

腳下巨樹的大小,遠遠超出我的想像。我估計它的主幹直徑起碼有幾百米,整棵巨樹的高度,怕是有上萬米。巨樹的根系並非紮根在大地,而是刺入天空,被層層疊疊的雲層所遮擋。我只能看見佔據了數平方公里的巨大樹冠,倒著向大地伸展,可離地面還是有幾千米之遙。

我頓時明白過來,這個世界,和現實世界截然不同。

現實世界中,世界樹的根系扎入大地汲取地熱能量,樹冠向天。而這個世界的巨樹完全相反,呈現出猶如夢境般完全不符合現實世界物理規則的奇異景象,並且巨樹的大小,也比現實世界中的大了數千倍。

巨樹自天際倒垂而下,樹冠所指向的下方,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我站在巨樹的一根不起眼的枝丫上,有一種海天倒懸的錯覺。腳下的大海和現實中的海洋相比,最大的區別是這海洋是綠色而非藍色。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轉過頭看了一眼,秦峰正從我身後的樹洞中走出來。

「這裏就是神靈所居住的天國,你真正的故鄉意識世界嗎?真是壯闊,這樣的場景,在現實世界中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現。」我看着秦峰,感慨地說道。

「老實說,對於小時候的記憶,我能記起的並不多。」秦峰慢悠悠地說,然後抬起手,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帶起細小的風。

「你看,這地方我們能看到和感受自己的身軀,甚至能感受到每一個動作在空氣中帶起的氣體分子的運動。如果是一個一直生活在這個世界的生命體,他們是否會認為自己存活於一個虛擬的純意識世界當中?」秦峰問道。

我想了想,說道:「不會,任何智慧生命的認知都有限制,他們只會根據自己固有的經驗和知識去判斷事物的真假。這就猶如井底之蛙,以為天空不過是井口大小,只有真正跳出去,才會明白真正的天空,無限壯闊。」

「是啊,需要跳出去。如果是一隻一直生活在井底的小青蛙,沒有外人告訴它井外還有更加廣袤的世界,這隻青蛙可能一直都很滿足和快樂。可一旦它明白了自己所處的世界再美好,也不過是一個牢籠,並沒有窺見真正的『真實』,那麼你覺得它會怎麼辦?」

我有些沉默,明白秦峰所比喻的小青蛙,說的是意識世界中的純意識生命體。這些生命體和人類一樣有着智慧,甚至和人類的靈魂相似程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只在情感上有輕微的不同。可正是這點不同,讓意識世界中的生命體更加理智和冷酷,能夠為了族群的發展,做出人類無法理解的決策。

他們考慮問題像人類創造的人工智能程序一樣,只會從邏輯本身出發,不會和人一樣考慮感情因素,也不會受到感情的影響,這是兩個文明最大的區別。

可即便如此,和人類靈魂高度相似的純意識生命體,在人類世界生活的時間久了,還是會被人類同化,產生在意識空間內部不存在的「感情」。比如眼前的秦峰,儘管他的邏輯思維比一般人強大,可是由於失去了十歲之前的記憶,後來一直在人類社會中長大,便擁有了純意識生命體所沒有的感情。估計這也是他明白自己的真實身份后,一直感到困惑和痛苦的地方。

這個時候,敖雨澤、艾布爾和米特克蘭相繼從樹洞中走出來。艾布爾手中依然抱着伏羲女媧交尾神像,只是這神像比起現實世界中的小了好幾圈,從二十多厘米變成了只有七八厘米大小。

「詹米爾呢?」米特克蘭問道。

詹米爾應該就是那名精銳,米特克蘭帶領的最後一名世界樹組織的戰鬥成員。他是第一個進入意識世界的,可我從出來到現在,並沒有看見這個人。

「他的靈魂和我們不一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可能已經提前一步到了創造之穴。」艾布爾悠然說道,然後沿着樹枝朝下方走去。

「創造之穴?那是什麼地方?」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新詞語,和其他人一起跟在艾布爾的身後,一臉疑惑地問。

艾布爾看向秦峰,似笑非笑地說:「我想,對這個詞語,你不會陌生吧?」

「當然。在瑪雅文明的傳說中,穆里亞文明存在的目的之一,就是建造『創造之穴』,相傳需要三千五百萬個靈魂的能量鑲嵌它。」秦峰聲音低沉地說道。

「不僅如此,在穆里亞文明的歷史里,只有少數人擁有前世可以進行轉生,這些人的靈魂是穆里亞的核心成員,大部分是科學家和資深學者,具體數量是十四萬四千。這十幾萬強大的靈魂個體,在穆里亞文明后被稱為『眾神』,實際上伏羲古神,就是穆里亞文明覆滅后,這十幾萬強大的靈魂個體聚合在一起形成的。而其餘的人,只活了一世就融入創造之穴的晶體中了。」艾布爾說道。

「一直到穆里亞文明結束,這些靈魂將會在地球上播撒下靈性的種子,讓新的文明紀元得以到來,並增進創造之穴的水晶價值。」秦峰補充道。

「只是可惜,當年被稱為神之文明的穆里亞文明並沒有得以延續,甚至他們的文明在破滅前夕也沒有完成創造之穴的建造。最後還是聚合了十幾萬個強大靈魂的伏羲古神,將創造之穴帶到了意識世界深處,自己佔據了其核心陷入沉睡,將創造之穴的其餘部分遺留在了意識世界之中。」艾布爾深吸一口氣,看着遠方波瀾不興的平靜海面說道。

在巨樹的枝丫上行走了約一個小時,我們到了巨樹的頂端——或者說到了世界樹的最下方,畢竟意識世界中的世界樹是倒懸在天空中的。

艾布爾將神像高高舉起,嘴裏念誦着我們聽不懂的咒文,然後將神像朝下方的大海拋去。

世界樹的頂端距離海面,大概有兩三千米的距離,神像很快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然後消失不見。過了大約三分鐘,像炸雷一樣的轟鳴聲傳來,綠色的海面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浪花,如同隕石自天空墜落在海里。

出現浪花的海面,圍繞着神像掉落的位置,形成一道龐大的海龍捲,就像天空中有東西在吸引無窮無盡的海水。

海水不停地旋轉、上升,幾分鐘后就到了我們能夠低頭觸摸的位置。我們的鼻子能夠聞到濃烈的海腥味,儘管這味道本身並非真實,僅僅是在意識中的投射。

可這個時候我們無從分辨這是真實還是虛幻,身處這個空間,對於我們的感官來說,一切都是真實的。

因為距離太遠,海龍捲起初看着還不算大,等到了我們腳下,我們才發現海龍捲的頂端,直徑也有二十來米。

海龍捲似乎對於倒懸於天空中的世界樹有着畏懼,在離我們腳下最頂端的一根枝丫還有幾米的時候,硬生生地停住了。

「你不會是想讓我們跳下去吧?」我側過頭問艾布爾。

艾布爾詭秘地一笑,淡淡地說:「不用,很快就有一個老朋友來接我們。」

就在這時,自海龍捲的頂端,出現了一小片略帶弧度的陸地。陸地不斷升騰,能看清上面有格子狀的花紋,這些花紋充滿了玄奧的味道,似乎蘊含着天地至理。

等這片陸地接觸到樹枝,我們才反應過來,這哪是從海龍捲中生長出來的陸地,分明是一隻巨大無比的海龜,光是背上的龜殼,就有約十米長,七八米寬,看上去和一片小巧的陸地差不多。

「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海龜……從比例上講,這海龜差不多相當於巴蛇神的本體對比一般的蟒蛇了。」我驚嘆道。

「實際上你見過它。如果不是它的話,我們根本找不到穆里亞文明幾萬年前留在地底的迷宮。所以我才說這是一個老朋友。」艾布爾說道。

我頓時反應過來,遲疑了一下,問道:「這是先前你從七殺碑中得到的龜殼?那具龜殼沒有死?」

「不,在現實世界,龜殼原本的肉身當然已經死了。但這畢竟是背負《河圖》《洛書》的神龜,就算死去了,其本源意識還是會回歸到意識世界中,並不像普通生命死亡后意識直接消散了。」艾布爾說道。

「在現實世界,神龜會受到生物的生長限制,但這裏是意識世界——一個只要意識強度足夠,就能無限生長的世界,所以這神龜的體型,你也不用太驚訝。」秦峰補充說道,然後首先跳到龜背上。

龜背已經觸到樹枝尖端,離我們才幾十厘米,因此我們其他人都沒有猶豫,一起跳到了龜背上。

海龍捲緩緩下降,我們在龜背上甚至感覺不到一絲震動,這神龜對於海水的控制力,簡直令人咋舌。

幾分鐘后,海龍捲完全融入大海之中,而我們所乘坐的神龜,居然還在下潛。正當我們覺得要被海水淹沒的時候,龜殼上泛起一個巨大的氣泡,將海水隔絕在外。神龜下潛了大約上千米,我們能隱隱看到原本漆黑的海底,開始出現光亮。

這些光亮像無數的螢火蟲匯聚在一起,將綠色的海水映照得如同發光的翡翠。

很快,我們就發現,發出光亮的是無數猶如水晶的晶體,數不清的水晶交錯叢生,形成一個巨大的橢圓形宮殿,如同一個龐大的水晶蛋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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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古卷(套裝全4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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