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申家店夥計戲老闆雷雨夜府台殺道台(3)

3.第一章申家店夥計戲老闆雷雨夜府台殺道台(3)

一陣涼風襲來,小路子打了個冷噤,便聽到車輪子碾過橋洞似的滾雷聲。他挪動着又困又麻的兩腿正要出蘿蔔地,突然從東院北屋傳來「啪」地一聲,好象打碎了什麼東西,接着便聽到賀道台的聲氣:「你這樣死糾活纏,我越瞧你不起!既然你不願辭退,今晚我高卧榻上,只好請你悶坐枯等,等我睡醒,再接着和你打擂台!」

「這麼大人物兒還拌嘴么?」小路子好奇心陡起,想想反正現在正跑肚子,不如索性守在蘿蔔園裏倒便當。他藉著一隱一閃的電光,躡手躡腳地蹚過在涼風中籟籟抖動的蘿蔔畦埂,潛到北窗下,坐在老桑樹下的石條上。呆了好一陣沒聽見屋裏有動靜,忍不住起身,用舌尖舔破窗紙往裏瞧。

屋裏光線很暗,只炕桌上有一盞瓦台豆油燈,捻兒挑得不高,瑩瑩如豆的燈焰兒幽幽著青綠的光,顯得有點森人。小路子眯着眼盯視許久才看清,賀道台仰卧在炕上,臉朝窗戶似乎在閉目養神,曹瑞和瑞二背靠窗枱,垂手站着,看不清神色。劉康沒帶大帽子,一手撫著腦門子一手輕搖湘妃竹扇在炕沿下徐徐踱步。靠門口站的卻是衙門裏劉康的貼身長隨李瑞樣,也是沉着臉一聲不吭。

「我並不要與賀觀察您大人打擂台。」良久,劉康象是拿定了主意,揚起臉冷冷盯着賀道台,嘴角帶着一絲冷酷的微笑,徐徐說道:「你走你的濟南道,我坐我的德州府,本來井水不犯河水,是你大人不遠千里到這裏來尋我的晦氣。我就不明白:虧空,哪個府都有;贓銀,更是無官不吃。你何苦偏偏咬住我劉某人不鬆口?你到底心裏打的什麼主意,想怎麼辦?!」

賀道台眼也不睜,大約太熱,扇了兩下扇子才道:「你說的沒有一句對的。我是糧儲道,通省銀錢都從我手裏過,要弄錢尋不到你劉康頭上。德州府庫里原來並不虧空,你到任不足三年,短少了十二萬一千兩。你說是火耗了,我看是人耗,所以我要參你——至於天下無官不貪,這話你沖雍正爺說去。我只是朝廷一隻小貓,捉一隻耗子算一隻。拿了朝廷的養廉銀,吃飽了肚皮不捉耗子,能行?」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劉康獰笑道:「我算清官呢!乾脆點說吧,你要多少?」

「我不要。」

「三萬。」

「……」

「五萬。」

「……」

「六萬!不能再多了!」

躺在炕上的賀道台「嘻」地一哂:「我一年六千兩養廉銀,夠使的了。那六萬銀子你帶進棺材裏去!」這句話象一道閘門,死死卡住了話題,屋子裏頓時又是一陣沉寂,小路子此時看得連肚子疼也忘記了,忽然一道明閃划空而過,涼雨颯颯地飄落下來。小路子心中不禁暗笑:想不到今晚跑茅房還這麼開眼界,又覺得有點內憋,正要離開,卻見對面李瑞祥擠眉弄眼朝窗戶使眼色,他還以為看見自己偷聽壁根,頓時吃了一驚。正詫異間,卻見背靠窗枱的瑞二從背後給曹瑞手裏塞了個小紙包。那曹瑞不動聲色,取過炕桌上的茶杯潑了殘茶,小心地展開紙包,哆嗦着手指頭將包里的什麼東西抖進茶杯,就桌上錫壺傾滿了水,又晃了晃,輕聲道:「賀老爺,請用茶。」

「毒藥!」小路子驚恐得雙眼都直了,大張著口通身冷汗淋漓,竟象石頭人一樣僵立在窗外,連話也說不出來!那賀道台懶洋洋起身,端起茶杯。

「我端茶送客,杯子摔碎了,你也不肯走,此刻,我只好端茶解渴了。」賀道台語氣冷冰冰的,舉杯一飲而盡,目中炯然生光,沖着劉康說道:「我自束受教,讀的是聖賢書,遵的是孔孟道。十三為童生,十五進學,二十歲舉孝廉,二十一歲在先帝爺手裏中進士。在雍正爺手裏作了十三年官,也算宦海經歷不少。總沒見過你這麼厚顏無恥的!此時我才真正明白,小「之所以為小人,因其不恥於獨為小人。你自己做贓官,還要拉上我!好生聽我勸,回去寫一篇自劾文章,退出贓銀,小小處分承受了,我在李制台那裏還可替你周旋幾句——哎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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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6卷)(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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